飞云阁位于最临近东方的深谷,密林中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似乎是造物主有意临幸于此,因此,这里的冬天有着霏迷的冰雪,春天有着温柔的雨意,而当下时节初春,正应证了醉舞的那句话,“终于看到了雨润万物的季节悄然临近”,晓来烟雨朦胧,浑然天色里,雾霭成妆的雨丝,在点缀着墨色江山。
浴孽池碧波荡漾,雨点打着蓬蒿,小虫犹梦初惊,抖了抖翅膀,依托着瑤莲的影浮在水上,一滴水珠滑落蓬蒿,宛若浅送的眼泪,瑶莲花瓣将自己的泪水融入了朦胧里。
飞云楼阁里, 桌面上横置着一把檀木古琴, 静者苍老的指正扣动着乐响。 琴传递着钝厚的音符,为老人强颜欢笑的眼睛添上了几道更深的皱纹,在给铃的送别声中,音符是老人的手一丝一弦挥下的不舍和留恋。
静者抚着这把琴,总会记起铃很小的时候,喜欢依喂在他的怀里,无邪的笑声经常温暖着身边的气场,那时,铃会捧着冰花洒落在楼阁里,冰花随风飘荡,有些簌簌地落在弦上,铃又捡起几瓣贴往他的脸上。
生存在瀑流中,经受着经年瀑布冲刷的孤兀虬松,依然挺拔地蜿蜒至楼内, 铃就站立在松杆上,今天她才知道,湍急的飞流里面,藏着另一个通往世外空间的通道,也是飞云楼阁存在于此,自古守护着的秘密。
琴声融入了雨中,和谐着最后的离别,似在烟雨中生生叹息。
青山眉黛,雾如罗绮,无风缓慢地踏上松杆,水天画卷专门描摩着即将离去的两人。
细雨妆扮着铃的衣服,薄雾醖氲着她秋水明镜的双眼,待曲罢弦收,静者消逝了惆怅, 铃伸出手,放出了手心里的一颗红珠,红珠冉冉飘起,照得周围一片通红,强烈的光芒如一把利斧,将瀑布硬劈开了一道裂缝。
铃看了看静者,忽然憋起了嘴唇,油然而生一种离别的伤感,这是她第一次离开最亲的爷爷,平日里总向他闹着要离开这个烦闷的地方,可这一天真的到来时,期待中的喜悦感却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身心堵得慌,眼眶在不知不觉间湿润了,她揉了揉眼睛说:“老头,爷爷,铃儿要走了……吃饭的时候没人再和你抢了,你可以多吃点,把我的那份也吃了,你要好好睡觉,不要让自己生病,铃儿玩够了就回来……我会想你的!” 声音有点断断续续,说完,她转头跃进了瀑流。
静者被她刚才的眼泪刺痛了,悄无声息地淌进他的心底,他转过身去,最后波动的一缕音响,也随着风径自走远。
“无风,如果可能,请你自由的,选择新的生命”,流颜沉重地看着他的同伴,挤出了一丝微笑交代完这一句话。
无风黯然地看着流颜,那个三年前的救命恩人,亡旅生涯中的同伴,他眼神不自禁地陈暗,犹如漆黑的夜色将他落寞孤独的身影浓浓包围,半晌,他动了动苍白的唇说:“此番离去,今生恐难以再见,流颜,你今后”,他发现他忽然问不下去了,在这个世道上,又能期待他的同伴再遇到什么好的遭遇呢?
流颜明白他的担忧,便哑声笑道:“恐惧的心念被传扬得久了,心路被堵满,都模糊了自己的生命去向,呵,流颜这个名字从今以后不再是无意义的代号,我想过了,在我还有一口气的时候,我要以微薄的力量去做点什么,改变点什么。无风,如果你有可能回来,那时我还活着的话,但愿你看到的会是一个新生命释然的流颜”。
醉舞侧目笑了笑,想起当日这个男人回应他的那句话:“不会这般容易的,你的身体没有经历过我们的过往,你的灵魂没有在我们身体里仔细看,因此,你终究不能明白我们,没有资格对我们指指点点”,可如今这样一个顽固的男人,到底想着要改变些什么,自他说出新生命释然那句话起,他已经不再是往日那个只会逃亡的流颜了,如果无风的心境能和他一样,那么日后定将为自己省掉不少麻烦。
无风没有再说什么,径直跳入了瀑流,在他消失不见之前,浴孽池的的瑤莲瞬间抖落了一身的悲伤,最后一页花瓣徘徊在雨幕里,似要寻着掩闭的瀑流痕迹追逐而去,碧池面,两片莲花,一片向上,一片向下,轻盈地重合在了一起,接触水面的一刹那化为了虚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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