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匆匆,不觉到了第二年夏季。妹妹云英过了周,存秋已经六岁,德铭夫妻紧锁的眉头一下子舒展开来。看着一双儿女在跟前打闹玩耍,心里乐得美滋滋的。眼下集体没多少活要做,已是农闲时节。
除了去集体开会,或者做些闲杂活,德铭就在家里抽烟,或者拉拉二胡。那个时候,家里太穷,买不起香烟。德铭只能买那些低级的烟丝,或者用薄纸片卷着抽,或者就用水烟壶点着吸几口。
存秋已经六岁多,自然很懂事,也会看眼色,是一个机警而聪明的男孩子。看到父亲抽烟,舍不得买香烟,他就在路上,家里,看到别人吸剩下来的烟头,就拾起来拿回家。但别人可能烟瘾大,买来的香烟都抽得只剩下个很短的烟头。对于存秋来说,也不管些,只是把拾来的烟头收集着,等差不多时,就折散开来,把一些灰或者粗烟丝弄掉,再用纸包好,悄悄地送给父亲。
德铭正坐在堂屋外小院子里拉着二胡,因为好久没抽烟,觉得精神萎靡,总是拉不好调子。在想着要去买烟丝时,却瞧见存秋拿着一包东西走了来,就好奇地问:“儿子,你这是拿的什么呀?”
存秋挺开心地说:“爸,这是我拣来的烟头,给你抽烟吃。”说着,他用小手捧着纸包递给了父亲。德铭急忙地接了去,轻轻地打开来,果然就见到了烟丝,一股香味直钻进鼻孔里。
他一把搂住存秋,激动地说:“孩子,你懂事了!你长大了!你是父亲的好儿子!”
存秋就仰着脸望着父亲,稚嫩地问:“爸,我真的长大了吗?”
德铭拉着一张小凳子来,让儿子坐在跟前,再撒一张小纸片,卷了一根纸烟,就用火柴点着,慢吞吞地抽了起来。有了精神和兴头的德铭,望一望眼前的存秋,心里就高兴极了,他对存秋说:“我象你样大的时候,早跟着你奶奶一起外去了。那个时节,你爷爷和奶奶闹别扭,你奶奶一气之下,就领着我离家出走了。这一走,就走到了几百里,直到了上海。我不过是六七岁的样子,跑又跑不动,走累了还不歇,真的好辛苦!”可能是忆及往事,德铭的眼睛里就有了泪水,悄悄地背转了身,把泪擦拭掉。回转身,又接着说:“你奶奶性子暴,个性强,也不管我是累还是饿,只是领着我一路走下去。我不敢吱声,也不能喊累叫饿,只得跟着她。我跟着你奶奶,拾过荒,讨过饭,总是又累又饿。因为吃不饱,又要跑路,我那时还小,就受了苦,吃了罪。因此,就落下了病根,每到天冷,就会咳嗽,吐出来的痰都是又浓又黑。”
存秋听着父亲的诉说,心里就不好受,却不能安慰他的父亲。他天真的想着,如果早一点出世,岂不是能帮他的父亲忙,不让他吃苦受罪呢。于是,他天真而懂事地说:“爸,如果我能早一点出生,那就能帮你的忙,不让你吃苦。”
德铭看着懂事的存秋,心里又疼爱又怜惜地说:“孩子呀,你说啥话呢。”存秋就傻傻地笑了。
坐了一会,存秋就望着父亲又问:“后来呢?你是不是和奶奶一起再没回来?”
德铭苦笑着说:“要是没回来,哪有你呀。”他想一想,又继续地说:“在外面过了一年多,也不算好。慢慢你奶奶冷静了下来,想到我那时小,不能再呆下去。于是,就领着我从苏南一路走了回来。”
存秋好奇地问:“为什么不坐船呢?是不是人家不让你们坐?”
德铭望着儿子天真的脸,摇了摇头说:“儿子,咱们吃都吃不饱,哪来的钱呀!”想到这事,他心里酸酸的,不由得带着痛苦地说:“一路走来,看到路边冻死饿死的不少呢。那个时节,才解放没多久,因此,社会还相当乱和混。我又小,你奶奶才二十多,不敢在大路上走,怕遇到土匪,或者散兵,都是起早带晚地在小路上走。常常迷乱了路,又不敢问人,只好慢慢地寻找,不断地摸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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