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
医院刚下班,巧玲领着大丫就走进了病房。
“婶子,婶子,我说话你能听到白?”狗剩娘眼里噙着泪,一声不吭,巧玲继续问,“婶子,你想吃点儿啥白?”老太太仍像个摆设似得不肯开口,任她怎样招呼,老太太就仿佛是一棵树木一样理都不理。可心里似乎清楚,她双眼噙泪,目光呆泻,歪斜的嘴角里流着口水,眼睛也一大一小,身子哆嗦着,一只裸露在被子外面的手,显露着一道道蚯蚓似得青筋。
“俺娘现在就跟个哑巴样,心里啥都清楚,嘴里就是说不出来,身子也不能动。”狗剩站在一边给巧玲解释说。
“俺婶子养儿防老,也算得济了。这几年她躺在床上,俺嫂子恁俩也没少操心,吃喝拉撒都在床上,也就是摊上俺嫂子这样的儿媳妇,说句不好听的话,要换换人,不知道啥样来?”
“嗯!”狗剩点着头说,“恁嫂子,她就是快嘴快舌,刀子嘴,豆腐心,对待老人就跟对待孩子似得心细的很,知冷暖,查热凉,就给个温度计样,真是心细如发。”他停了停,又接着说,“我就不行,不是心里没有,好多事就是想不起来。”
“男人嘛,在外面惯了,做事都大手大脚的。”巧玲说,“不像我们女人,天天锅前转到锅后头,一天到晚就围个锅台转,接入的也就是这些锅碗瓢勺,又不能干啥大事?”
“咋不能的。”狗剩压低声音接着说,“前天胡远来咱村收梨,他告诉我,说梨花要在上海租个电话亭,自己做生意来。”
“真的!”巧玲问。
“嗯!”狗剩说,“那还能有假?”
“双喜挺厉害,他这才出去多久?”巧玲惊讶地说,“他俩真不简单,这刚出去没多长时间,人家就准备开店了,他俩要不出去,要在咱村我看这辈子也开不了店。怨不得人家好说,树挪死,人挪活,人有本事,到哪儿都行,没本事给你个江山你也坐不住。”
狗剩从纸箱内拿出瓶酸奶,递给了大丫,“大丫,拿住乖乖,这里也没啥好吃的给你吃。”
“俺不要。”大丫摇了摇头说,“俺家有。”
“天冷,你给她,她也不喝。”巧玲笑着说,“昨天刘医生给的几瓶奶,还在那儿搁着来,她不喝。”
狗剩俯下身子,用手摸着大丫的头说,“大丫,过两天跟大爷回家不?”
大丫摇了摇头说,“不,我跟俺妈妈。”
“你不想家吗?”狗剩接着问。
“俺妈妈在哪儿,哪儿就是俺家。”大丫歪着头天真地回答。
“她跟我跟惯了。”巧玲笑着说,“她又不想她爹,我说妈以后到哪儿,哪儿就是咱家了,她就记住这句话了。”
狗剩抚摸着大丫的头问,“是不是你妈教给你这样说的?”大丫先点了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不是!不是!俺妈才不管我咋说来,她光顾干活,也不带我去逛街。”
“你妈不干活,咋养活你?”狗剩笑着说,“你妈干活,不也是为了你,给你干的。”
大丫歪着头,一双大眼在眼眶里转悠着,倒背着双手,天真地看着狗剩,不言语。
“来这儿几天,学的调皮了,也不怕个人。”巧玲说,“天天疯,从楼上到楼下,该吃饭也不回去,喊也喊不着影。”
“这儿来往的人多,地盘也大,能长长见识。”狗剩俯下身子,抚摸着大丫的头问,“大丫,将来也来这儿当医生好吗?”
“嗯!”大丫点点头,说,“这儿比咱村子里的人多,说话也比咱村子里的人说话好听。”
“给大爷再见,咱该回去了。”巧玲看着大丫嘱咐说。大丫,歪着脑袋,举起一只小手,在狗剩面前晃了晃,说,“大爷,再见!”
“真乖!”狗剩看着大丫夸了句。
“那啥?”巧玲说,“剩哥俺先回去了,有事你就喊一声,我就在楼梯口跟前的个储藏室住。”
“中。”狗剩说,“有事我就去找你,你先去忙吧。”
五天后,老太太因病医治无效,辞别了人世,狗剩家门口搭起了灵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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