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一进家门老鳖一李老三就嚷嚷开了，“吃里扒外的东西你给我出来！你瞒着我在外面都干了些啥坏事？”
“这是在外面又听谁瞎说啥了？”梨花娘慌慌张张从屋里走了出来，她边走边说，“在外面受了气，憋了一肚子邪火，来家逮谁跟谁发。”
“我就跟你发，你瞒着我做的啥事，你清楚！”李老三两腮鼓鼓的，像一个装满气的大气球。
“我的个祖奶奶，我这是哪辈子做的孽，摊上你这个扫把星，一会儿风，一会儿雨的。” “是！”老鳖一李老三气的嘴唇打着哆嗦说，“我是一会风一会雨的，可我不像你，背地里去巴结人家，这样好显着自己屁 股里插扫帚——尾大。”
“你咋竟放 屁！”梨花娘越听越听不下去，她大声说，“我巴结谁了？你给我说清楚，要不咱俩没完？”
“你还跟我没完来，我问你今天上午你瞒着我上哪儿去了？”李老三像得了理，占了上风似得问。
他这句话把梨花娘问的有点儿心虚，他怎么会知道这事，不可能，狗剩平时都很少跟他说话，况且我又跟狗剩说梨花不让她爹知道这事，这事他不可能告诉他？再说，这是今天上午刚发生的事，他不可能这么快就知道？想到这些梨花娘壮着胆子说：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在外面你听到了啥我不管，可你回到家别乱讲话。”
“我咋乱讲话了？”李老三恼羞成怒，他脸气得发紫，嘴唇哆嗦着，“你说，你今天上狗剩家干啥去了？”
“我干啥去”，梨花娘心里忐忑不安，她想着谁告诉他的，他怎么会知道我去双喜家，难道有人看见告诉他的，要不刚才出门时还好好的，这脸色就跟雨天的云似得转一圈回来说变就变了？她思索着说，“我能干啥去，一个村子里住着，我上集回来，走到双喜家门口，拐家去看看双喜的奶奶，这也没有啥，咋就得罪你了呢？”
“你别瘸子的腿，跟我瞎甩了，你以为我啥也不知道是吧！我告诉你，啥我都清楚，啥事你也别想瞒我。”
“我瞒你啥了，你跟我说说？”
“你瞒我啥，你心里清楚。”
“我不清楚。”
“那我问问你，梨花和双喜他俩现在到底在哪个来？”
“你问我，我问谁去？”梨花娘犹豫了一下说，“我哪知道她在哪儿？”
“你就给我装吧！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嘴比牙都赢。人家好说，猪蹄子煮一百滚都不会朝外歪，你倒好，自家孩子的事你却瞒着我，向着外掰的人，倒好像我是外人似的。”
“我向着谁啦？”梨花娘气鼓鼓地说，“摊上你这样的死拧紧，我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也不知道是哪辈子欠的你的。”
“还欠我的来”，老鳖一李老三像一条疯狗似的，呲着牙咧着嘴，大喘着粗气说，“两口子都不一心了，还咋过？”说着他蹲在了地上，脸耷拉着仿佛东狱庙中天王脚下踩着的扁脸小鬼，他慢悠悠地从腰里掏出一盒烟，打开封口，从里面用两指抽出来一根，点燃后放进了嘴里，边低头使劲抽烟，还不停地摇晃着脑袋，像个神经病似的嘴里小声嘟嘟噜噜，听不清他在说啥。 梨花娘看着李老三那副摸样，是又气又恨。她想着自己可怜的女儿，心里一阵难过，眼泪顺着眼角慢慢滑落下来，此时的她就好像一个被奸污的寡妇，为了她的孩子而忍辱活下来。 两人都想着心思，院内静了下来。就这样大约持续了十来分钟，玉虎从外面走了过来。 “妈！咱该吃饭了呗？”
梨花娘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唉！”了一声说，“饭好了，在桌子上你自己去吃吧！”
玉虎这才看清楚母亲在擦眼泪，他又瞧了瞧蹲在地上的父亲，在不停地抽烟，他似乎看出点什么，总觉得不对劲。于是，他看着父亲问，“爸，你又和我妈吵架了？”老鳖一李老三，装作没听见似得一言不发。
“妈！这是又怎么啦？”梨花娘也不言语。
玉虎用一对移动的目光，在父母之间来回撒望着，“你俩这是咋的了，都不吱声，到底咱家发生了什么事？”
夫妻爱人都不言语，玉虎真希望爸妈有一个开口说句话的，即便是骂他两句也好，可是她俩都像哑巴一样守口如瓶，只顾唉声叹气，对玉虎的话置之不理。玉虎心急如焚，它如同掉进陷阱里的一头咆哮雄狮，走过来，走过去，每走一步都踏着心事。
“爸！每次吵架都怨你，谁又不能把你当哑巴买了，你就不能少说一句吗？你要少说一句也许就不会吵起架来？”玉虎俯视着蹲在地上的父亲，说落着。
玉虎的话对李老三来说就像一双不合脚的鞋，让他无法安宁。烟在他嘴里左右移动仿佛高射炮打飞机似的，他心思重重，又不便言语，他知道每次吵架不管赖谁玉虎都不会向着他，此时他的心里像有一窝小老鼠，这个出来，那个进去，没有一会儿的宁静。他实在感到委屈，憋得受不了了，就仿佛掉在海里拒绝和水那样的不容易。他强压怒火，用手指了指梨花娘对玉虎说，“啥事，你别问我，你问问你妈？”
“我问我妈干啥？两个人吵架，就不赖一个，我就问你？”玉虎斜眼盯着父亲，不依不饶地说，“你看你手哆嗦得跟脑血栓前兆样，还整天样一心钻到钱眼里，手掌并在一起都不合龙，手指缝大的都能钻进去老鼠，就是舍财的命，就这你还跳骚身上劈肉，臭虫身上熬油，居家的日子让你摆置的紧巴巴也没见你成啥财主。”李老三越听儿子说话离主题越远，他实在憋不住了。 “越说越不靠谱。”李老三“唉”了一声说，“这是哪挨哪，这咋又和钱扯在一块儿去了？”
“那因为啥？”玉虎眼瞪得溜圆，跟煮熟得鱼眼一样不错眼珠的看着他爹，“不拥钱还能吵起架来？”
李老三叹了口气说：
“你姐可是黄花闺女叫人家领跑的，咱一分钱没捞到。现在是媳妇不像媳妇，闺女不像闺女，我整天打听着，把她找回来，寻个离咱这地远的人家把她嫁出去算了，谁料咱家出了内奸，和外人勾搭在一起，瞒着咱爷儿两个，私自和那个不要脸的丫头片子通过电话。”
“你说谁不要脸？”玉虎知道他爹再说他姐，他气鼓鼓地说，“你这是当爹的说的话吗？”
“咋的。她事都能做出来，我就说不得？”
“你就说不得！”梨花娘原本黑白分明的一双眼睛，现在也变得像个厉鬼，寒光四射，冷气逼人。她突然插一杠子说，“我拉扯的女儿就不让你说三道四的，我叫她认你个爹，你就是她爹，不让她认你个爹你就不是她爹。”
“咋的，这还是外掰养的是咋的，不让我说句话了。”
“你那是说话吗？连放屁都不如，谁家当爹的能说闺女那话。我现在都想把你一脚踢到灶膛里当柴火烧了。你还爹那，连狗都不如。”梨花娘脸色气的跟煮熟的猪肝样，她指着李老三的个老鳖一气哼哼地说。
“妈！你也别气了，我爸就那样，其实说他两句也不多，他就那样的人，咋办？话又说回来，你说多了也没用。气大伤身，别跟自己身体过不去，该吃饭吃饭去。人家好说，‘不要拿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
李老三心里觉得更加委屈，每次他俩吵架玉虎都向着他妈，娘儿两个合起伙了对付他。他想，这错可以不认，但是倒霉还是得认，没办法自己的老婆、孩子你跟谁讲理去，有时候自己也搞不清谁对谁错，事情该咋办？
“快吃饭吧！吃喽饭，把地里今天剪的树枝拉回来，别下雪再埋底下喽，再说离家也近别让那些拾柴火的勤力人给拉走了。”梨花娘看着玉虎安排说。
“嗯！知道了！”玉虎答应了一声扭脸看着父亲，“还不进屋吃饭去，蹲那个跟个木头疙瘩样，三脚跺不出来个屁，你是干啥？”说着玉虎进了堂屋，坐在餐桌前，拿起筷子，吃起饭来。“妈！”玉虎冲着门外喊，“你也快来吃吧，菜都凉了，猪肉抄菜凉了吃了不好！”
“嗯！知道了！你先吃！”梨花娘端着个盆，盆里有半盆玉米，只见她边用手将玉米均匀地洒在地上，边“咕咕”地唤着小鸡。小鸡蜂拥而上，围着她，盯着她手里的玉米看往哪撒，它们便一起冲上，大鸡踩着小鸡，争着、抢着吃食。
李老三看着梨花娘喂鸡，他心里想着刚才的事，他越想越觉得委屈。常言说，‘煮饭要下米，做事要讲哩，她这是猪八戒倒打一钉耙，你有理你就讲出来，让人家听听，’可他没讲出来，他觉得非常委屈。于是，他站起身来，移步来到梨花娘面前，小声问，“梨花是不是在上海来？”
“你听谁说的？”
这次李老三压住了火气，他慢悠悠地说：“我刚才去村委会找支书问粮食补贴的事，走到村委会门口碰见大海从村委出来，我问他支书在不，他告诉我支书在和狗剩说什么事。我一听就匆匆赶了过去，我知道支书对我有偏见，我就轻手轻脚地溜到门口，偷听他俩说话，这话我是从他俩的谈话中得知的。你给我说实话，梨花到底在哪儿来？”梨花娘这回才算真正明白了事情的真相，她心里也有了底，也知道该怎样对付这个死拧紧。
“你不是听村支书说的吗？”梨花娘乜了他一眼，“你不问他，问我，我哪知道？”
“我问他。”李老三叹了口气，“唉！我要问他，他不得把我撸个紫茄子色。”
“耶！”梨花娘似乎故意的说，“你红口白牙的说那话对吗？那是你闺女，又不是他闺女，你怕他啥？”
“他在咱村子里那是熊瞎子打立正，一手遮天，咱以后还得用他，得罪了他，咱家的低保、医保还办不？？”
“这找你闺女跟这有没啥关系？”梨花娘故意挑逗李老三，他知道他是个财迷猴，啥事都想着钱，自己又没能力去办，啥事都指望他的个本家堂弟村支书——李建军这个村官，他不敢得罪他，在他面前他是能忍就忍，决不讲条件。
“你知道你就告诉我呗？”他看着梨花娘软缠硬磨，想从她口中得到一点儿消息。谁料梨花娘守口如瓶，说话也是滴水不漏。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你也别问我。”梨花娘边往屋里走，边说，“就是我知道了，也不会告诉你。”
李老三心想，你不告诉我地址，我到街上让算命的给我算一卦，只要不把我大卸八块，扔进油锅，我都得把她找回来，就算她躲到鳖窝里，我也得把她挖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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