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坐在饭桌前,秀英用筷子夹起了菜,她把筷子停在了半空,似乎突然想起来啥似的,看着狗剩问:“他爹,要不咱把钱再偷偷给梨花娘送去算了,别让李老三这个老鳖一知道了再给她吵架。”听了秀英的话,狗剩吃着饭也停了下来,他仿佛在思索着,过了一会,他仍没言语又继续吃了起来。
“你咋的,不说话跟丢了魂似得?”秀英眼盯着狗剩像看什么稀奇的怪物似得接着问,“双喜的爹。”
“这三句话、两句话,也说不清楚,不过我总觉得事有些蹊跷。”狗剩像有什么心思似的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
“什么事有些啥蹊跷?你别说一半留一半的,说下去。”
“你看”,狗剩边吃边看着秀英说,“李老三的家里今天来看咱娘,还拿了二百块钱,你不觉得这事有些蹊跷吗?”
“你对这事怎么看?是咋想的?”秀英停止了吃饭,她把筷子丢在了饭桌上。
“你还吃呗?”狗剩问。
“不吃了!”
“我想着李老三家里人八成是对双喜和梨花这事有些回心转意,要不她也不会来?” “这是好事,你怎么心事重重的?好像是谁得罪了你似得。”
“别胡咧咧了,不吃了,就该干活,干活去,让我静下心想想。”
“这还没吃吧饭来就干活、干活,你总得让我喘喘气,人家好说紧活不紧食,你也得让我歇会儿,消化消化食,在干呗!你咋跟周扒皮是一类人?不让人活,想累死我?”
狗剩乜了一眼老婆,他笑意显在脸上,嘴抿了抿,抬起一只手像拍皮球似得用手往下压了压,轻声说,“别说了,别说了,好吧!让我好好想想,这到底是咋回事?”
“咋回事?”秀英不咸不淡地说,“还不是你儿子有本事?”
“有啥本事,就这把人家领跑还算本事?我当时不知道,我要知道非把他的腿砸断不可。现在事已至此,我啥也不说了,我活那么大还没做过啥亏心的事。”狗剩气愤地抬起一只手指着秀英大声说。
“你看你说的,双喜和梨花他俩在咱村子里谁不知道?你说,梨花不跟着双喜走,李老三得财迷猴能让梨花跟双喜过,那样不害了梨花了吗?”
“那是人家的事,咱铁路上的民警管不了那一段,咱只管在村子里别让人家戳咱的脊梁骨、说闲话,就行了。她要真想嫁给你,别人抢也抢不走,不想嫁给你,你留也留不住。”老实巴交的狗剩据理力争。
“你是不是吃饱撑的,撑蒙了,还是发癔症说胡话?”秀英似乎有点生气地继续说,“是亲三分向,不亲另个样,你咋胳膊肘往外拐,不知道远近,不向着自己的儿子,反而帮着外人说话。”
“你娘们家家的知道啥?一个村子里住着千万别让外人说闲话,咱只能向理不能向人,你可知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人。”
“你是不是怕别人说闲话?”秀英气咻咻地说,“你不让人家说,人家就不说了,人家凭啥听你的?嘴长在人家身上,人家愿咋说就咋说,人家就是把黑的说成白的,把红的说成蓝的,你也堵不住人家的嘴,再说,谁人背后无人说,谁人面前不说人?”
“你的话我明白。”狗剩看着秀英,“我不是不赞成他俩的婚事,我真希望梨花能做咱的儿媳妇,梨花这孩子通情达理,人长的又好,脾气也不错,这可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好事,可他爹不是个东西。”
“咱娶儿媳妇,又不是娶她爹,管他啥事?”
“你说的轻巧,她爹可是个搅家星,他的为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还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方的他能说成圆的,圆的他能说成扁的。”
“是,”秀英看了狗剩一眼说,“他是这样的人。现在是梨花跟咱儿子在一起,梨花不听她爹的,人家孩子对咱儿子这么好,咱可不能对不起人家?”
“这我知道!”狗剩点了点头,“刚才是想起来李老三这家伙,就有点儿气,这哪有拿着闺女卖钱的?生他的气,把脾气撒到你身上了,跟你说的气话。”
“搁外边可别这样说。”秀英看了一眼狗剩,嘱咐着,“搁外边可别再上嘴唇一张,下嘴唇一合,吧唧出来了。这说话跟射箭的样,话出来之前你是它的主人,但话出来以后你就是它的奴隶了,这舌如箭,射入人耳力大不能拔。”
狗剩点了点头说,“自从双喜走后咱家也很少跟李老三家来往,之前咱也不欠他啥人情,今天梨花娘送来这二百块钱,咱就先收下,你要现在给她送回去,显着咱两家都不好看,等以后他家有啥事了,咱再加点儿钱给他送去,送个五百、六百的也显着都好看,再说,就算是礼尚往来吧。”
“那也行!”秀英点着头小声说,“冤家宜解不宜结,这不马上快成亲家了,过去的事以后就别提了,就像刚读完的一页书,把它翻过去吧!”
“等会儿你给羊拿把草,我去村长家,找他有点儿事。”狗剩低着头,眼珠在眼圈内转了转,思索着说,“别忘了给它们弄点儿水喝?往里加点儿料,这一冬天,草料跟不上,羊都掉膘了。”
“我知道。”秀英眼珠不转地盯着狗剩问。“你找他干啥?”
“那啥,今天中午梨花娘说,双喜和梨花在上海来,她说是听村长说的,我想趁现在饭时,人还都没下地,去问问村长是咋回事?”
“哦!那你快去吧!别再找不到村长喽!他可是个大忙人!”
“这就去。”狗剩直起身子,离开了堂屋,出了院门向村长家走去。
“建军叔!建军叔!”站在院门口,狗剩大声喊,“建军叔在家来呗?”随着喊声,首先惊动的是村长家喂得条大黄狗,那狗从院子里跑了过来,它边跑边狂叫着,声音粗犷有力,仿佛是山野里的一条狼在吼,长长的尾巴像一把扫帚在后面拖拖着,它个高身长,长着一张怪兽似的嘴脸,满身黄色的绒毛跟绸缎一样。
狗剩看着这条望而生畏的狗,心里打着颤,他头发梢子愣着,狗抬起头仰着脸,围着他打着转,嘴里还不停地发出呜呜的声音,他身子一动不动,眼神不停的盯着面前的这条狗,过了一会儿,狗自己慢慢地遛了。他这才挪动了一下脚步,嘴里接着刚才被狗吓跑的话,继续喊,“建军叔在家来呗?”
“谁?”屋里传来建军家里素兰的声音。
“我!”狗剩大着声音回答,“是我,婶子!”
“他在村委会,还没回来来!”素兰问,“狗剩,你有啥事去村委会找他吧,顺便告诉他,让他回家来吃饭。”素兰叮嘱说,“我就不去喊他啦!”
“嗯!知道了,婶子!”
狗剩又从村长家跑到村委会。一进村委会大门,狗剩就听屋里咋咋呼呼。
“别的村都能富,咱的村怎么就不能富,我靠,我就不信这个邪!过了年,开春一化冻,我就把我的梨树都刨掉,全部栽油桃,等到了秋天,就把塑料大棚支起来。”
“你准备搭两个棚?”狗剩已到了门口,他听出这是村长的声音。
“嗯!要搭就多搭,要发就发狠,要赔就赔光!”
“年轻人有个拼劲是好事!不过一定要选准方向,优化结构,提高投资的质量和效益。还有一定要尊重发展规律,创新发展理念,破解发展难题。”
“村长,其它的我考虑过了都没什么大的问题,就这技术上,到时候你还得帮我找人跟踪一下。”
“这没问题!”
“大海,你准备搭大棚栽啥树?”狗剩刚进屋就看着他的本家侄子问。
“狗叔来了?”大海看着狗剩说,“栽油桃!”
“咱这地方能栽成呗?”狗剩看着大海问。
“能,我看过资料,上面介绍说,凡是能栽桃树的地方都能栽油桃。只要上棚,价格就可以翻几倍!”
“那要像你说的这样,栽油桃还真管来,能上大棚效益肯定高。”
“那是!我看得比梨树效益好。”大海又继续解释说,“最起码目前可以这么说。”
“狗剩你也想栽油桃?”老支书坐在椅子上,从嘴里吐出一股烟气,他把烟夹在了中指和食指间,看着狗剩继续说,“你来的正好,我正说到你家去找你来。这不你来了,省得我再跑一趟了。”
“我来的目地就是想问你件事来?”狗剩抬起手挠了挠头,思索着说。
“啥事?”老支书像马一样使劲吹了一下鼻子,说,“你说?”狗剩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看了看,好像在做着思想斗争,还没等他开口。老支书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就听老支书接着说,”屋子里有没外人,有啥话尽管说。”
“嗯!”狗剩点着头刚要开口说话,就听大海抢着说,“狗叔,既然你有私事要跟支书说,那我就先回去了。”
“也没啥私事。”狗剩不好意思地说。
“行,别管啥事,你们聊,我也该回去了!”说着大海向外走去。
老支书目送着他的背影,心想,‘这小子表面上看着粗粗拉拉,其实心里细着来,做事还蛮有头脑。’
大海出了村委会大门,顶头碰上正慌慌张张向村委会奔来的李老三。
“支书,在呗?”李老三见大海从村委会出来,劈头就问。
“在!正和狗剩叔说话来,你有事?”李老三像从阎王殿逃出来的小鬼似得,也不回答径直向村会奔去。走着,走着,他仿佛想起来什么似的,突然把脚步放慢了,他来到到门前止住了脚步。
“啥事?”老支书看着狗剩,“现在就咱俩了,有啥话就说吧!”
“听说梨花和双喜在上海来,不知是真是假,这不来问问你来。”
“你听谁说的?”老支书笑着问。
“梨花娘今天上午来我家看我娘来,她说是你告诉她的,不知真假,我这才来问问你。” “她去看你娘了?”老支书仿佛没听清似得,问了句。
“嗯!”狗剩点了点头,看着老支书,“今天中午我上集回来,到家的时候她正在屋里和我娘说话来。”
“我找你也是告诉你这事,这不你来了,正好我给你说说。”老支书坐在椅子上,他大腿搁在二腿上,一双眼睛看着狗剩。
“嗯!你说?”
“前天傍晚,是梨花打来的电话,她让我告诉你,不要担心,他俩在上海都挺好,双喜在果行帮他的个同学做生意,梨花在一个电话亭里当收银员,梨花电话里说这个电话亭也是双喜同学家开的。”
“她没说在上海哪个地方呗?”
“这她倒没说。”老支书犹豫了一下接着说,“上海大了去了,说了咱也不知道。”
“那是,”狗剩笑着说“又没出过远门,坐车就迷方向,还上海来,我连咱砀山县都没出去过。”停了停,狗剩又接着说,“你比我强,你多少还出过几趟远门来。”
“那是!”老支书笑着回答。
门外的老鳖一李老三听到这两人的谈话,他气得发了疯,他不在进屋找支书,而是把火气冲着梨花娘,他像尾巴被点着的狗似得,恨不得一溜烟蹿回家去。
()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