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天渐渐暗了下来,雪仍在下,不过比之前明显地小了许多。初夜,繁华的上海也被这寒冷的天气将那热闹的气息赶跑了,被洁白的雪花淹没了,路两旁的高楼大厦把街道夹在了中间,使街道变的仿佛一条渠沟似的,两边商店里的灯光泻在了街上合着天光加上洁白的雪花映出的光芒使整个大街变成了一条洁白的胡同,高楼大厦上贼眉鼠眼的霓绿灯,孤零零地向天空传着情。
街上行人稀少,可公交车还不到下班时间,仍在疲惫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车穿过高楼节比鳞次的繁华大街,穿过间有商店和住宅地段,继而从工地和公园门前驶过。梨花脸贴车窗,出神地看着陌生地方的风景,她感到一切都那么好奇,又都那么新鲜。
“解放路有没有下车的?”伴着车行驶得嗡嗡声乘务员大声问。
“有!”双喜拉着梨花的手说,“走,在车上憋了两天,腿都麻了、骨头都快散架了,这总算能下车活动活动了。”
“上边有没有你的行李?”乘务员用手往车顶蓬指了指,看着双喜问。
“没有!”双喜知道乘务员是在问他车顶棚的行李架上有没有他的行李,于是他边下车边开玩笑说,“咱是净身出户,一拍屁股走人,啥也没有,要是拿别人的行李那还得先问问人家愿意呗?”
“废话?”车开始启动,司机伸手按下拉杆,车门随着压缩空气声关上,乘务员看着他的背影说。
车驶了过去,留下两行深深地车辙。双喜看着梨花冻得脸色有些发青,嘴唇有些颤抖,便脱下了他身上的一件外衣披在了梨花身上。
“你来时一件换洗的衣裳也没带?”他看着梨花问。
“我爹不错眼珠地看着我,这我还是趁他上外头的时候,才抽冷子跑出来的,空手出来,一件衣服也没带,就这他要撵上我不把我打死才怪来。”梨花冻得嘴有些打摽,她把两只手分别伸进袖筒里,抄着袖子说。
“算了!”双喜眼珠转了转,思索了一下说,“没带,咱买!”
“说的轻巧。”梨花看着双喜,犹豫着说,“拿啥买,要钱没钱,要找不到工作,连饭都没得吃?喝西北风也得等着它刮来,要是老天爷不刮的话,连西北风都喝不上。”
“别那么悲观好不好?”双喜拉着梨花的手笑着说,“我但等着听你说些吉利话来,谁料你八级风下小雨白瞎了我这点儿盼头。”
“想听好听的是吧!”梨花乜了他一眼,头扭向了一边,看着街边的商店,脸露微笑,有些羞涩地说,“好啊,俗话说,好狗一条能挡路,耗子一群全喂猫,小鸡不撒尿,各有各的道,你干出点儿成绩,来证明一下你的实力。再说,你要不干出点儿成绩,以后咱俩也没法回去交代,一张脸出来,两张脸回去,全村人谁还能看得起咱,要硬着头皮回去,我爹不得把我的皮给扒了,要是那样的话,咱俩不都成二皮脸了,你的脸皮有那么厚吗?”
“这我知道。”双喜看了梨花一眼说,“走,咱边走边聊。”两人慢慢悠悠地边走边说,“你说的话我都明白,其实我心里也在想……”
“你是怎么想的?”没等双喜把话说完,梨花急不可耐地问。
“我想找我同学,到他那儿去做生意。”双喜低着头,思索着分析说,“我是这样想的,你看做生意要比打工挣钱多,再说钱来得也快,就是辛苦点儿,不过,为了咱俩将来的生活、也为了能让外人瞧得起,我一定得干出一番事业来。”
“想法是对的,可是……”
“可是什么?”
“你拿啥做生意?”梨花慢悠悠地边走边问,“做生意需要本钱,你得本钱哪?”
“噢!这个。”双喜抬起手挠了挠头胸有成竹地回答说,“这个我早就想好了,前几天我给胡兵打电话,电话里他说他正要找一个人帮忙,我准备先到他那儿帮帮忙,给他打工,同时也能跟他学学做生意,等摸出点儿门路来,自己再单干。”
“胡兵不是在果行贩卖水果吗?”梨花从袖筒里掏出手,在冰冷的脸颊上搓了搓扭着脸看着双喜问。
“嗯!”双喜边走边对梨花说,“你别看他整了个摊位贩卖个水果,一年下来能挣十几万。”
“这样说,人家干大发了?”梨花扭脸看着双喜问。
“嗯!”双喜点了点头,慢悠悠地走着,“他才出来两年,听说挣不少钱,现在全家都在这儿。”
“他结过婚没有?”梨花低着头边走边问。
“好像他是去年这个时候结的婚吧!我也记不太清,应该是的。”双喜思索着说,“按时间来推算,可能都该有孩子了。”
“我的娘来,咱的点儿不会那么背吧?”梨花犹豫着说,“他要真是有了孩子,咱总不能空着手去他那儿吧?多少也得给人家孩子买点儿东西。”
“唉!”双喜叹了口气,说,“没办法,到地方看情况再说吧,现在我得找个电话亭给他打个电话。”
“那个、那个!”梨花抬头举目撒了撒,最后她把目光落在了前面不远处,抬起手往前边路旁一排用玻璃搭建得透明的电话亭指了指,“前边那个有个电话亭。”
双喜顺着她手指方向看了看,只见前面十几米远的地方,靠街边有一排通常在超市门口见到的那样的电话亭,上边有四个闪光的大字‘亲情话吧’,这几个字像立在街边的调皮小姑娘,它不停地眨巴着眼睛挑逗着街上的行人,于是他扭头看着梨花说,“走,就到前边打吧!刚好顺路。”
两人慢慢悠悠地向前走着,梨花突然想起了什么,她抬起头移目看着双喜问,“哎!双喜,要是胡兵那儿没地方住,今晚咋办?咱俩不会住马路吧?”
“没事!”双喜笑着说,“到他那儿,如果真的没地方住,我可以给他借点儿钱咱俩找个便宜点儿的旅社住,那样才自由来。”说着双喜看了看梨花笑着继续说,“再说,他给我打电话让我来的,他不给咱俩找个地方住,我饶不了他。”
“饶不了他,你又能咋的?”梨花低头走着路笑嘻嘻地说,“你给他既不沾亲又不带故,不就是个同学吗!人家愿意帮你一把就帮你一把,不愿意帮你你也没办法。”
“你说的那是一般关系。”双喜乜了梨花一眼说。
“你们俩是二般关系。”
双喜笑着说,“我俩可铁了,那关系,学范伟的一句话说,那是刚刚的。”
“听你夸得跟鲜花样。”梨花笑着说。
“不信,见了你就知道了。”双喜看着梨花,没等他把话说完,她催促着说,“快去打电话,打了电话好吃点儿饭去,在车上两天没吃东西这一下车头有点儿晕,肚里也感觉有点饿。”
“好!”双喜从裤兜里掏出电话本看了看梨花,“你在外边等我一会儿,我打电话问问他在解放路的哪个位置?”
“你一定要问清楚地址。”
“我知道!”说着双喜拿着电话本走进了电话亭,梨花在外边隔着透明地玻璃望着他。只见他把电话本放在了电话机旁边,伸手抓起话机,一双眼睛在话本和键盘上来回移动着,手指不停地敲击着键盘。
“喂!”电话通了,双喜对着话筒问,“是胡兵呗?”
“我是胡兵,你是?”
“你这家伙,连我的声音也听不出来?”知道对方是老同学,双喜激动地说,“我现在解放路,亲情话吧,你快来接我。”
“你终于来了,我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你盼来了。女朋友带来了没有?”
“带来了!” “好、好、好!”
“你快来接我!”
“你现在哪里?我没听错吧?”胡兵在电话里继续问,“是不是亲情话吧?你说清楚一点?”
“不错,是亲情话吧!”
“哦!那啥!”胡兵答应了一声,停顿了一下,在电话里说,“你看,亲情话吧隔壁有一家〈梨乡情〉餐馆,我让他们给你俩整点儿吃的,你俩在那儿先吃着,我现在忙,一会儿过去。”
“好吧,那你快点儿,别让我等个大半夜,坐两天车都累死了。”
“我知道!”说完胡兵把电话挂了。
梨花隔着透明地玻璃望着双喜挂了电话,没等双喜从话吧里出来,她看了看话吧门上写着六,便来到话吧收费台,她望着面前的个老太太问,“阿姨,六号机,多少钱?”
“一块一,拿一块钱算了。”老太太眯缝着眼,看了看电脑屏幕说。
“谢谢你阿姨!”老太太冲着她笑嘻嘻地点了点头。
“你同学在哪儿?离这儿还有多远?他来不来接咱?”梨花低着头说,“今晚咱俩不会流落街头吧?”
“刚才他在电话里说,叫咱俩在隔壁饭馆里等他,他一会儿过来。”
“我肚子早就饿啦,要不咱就先进饭馆吃一点儿?边吃饭边等他。”
“行、行、行!”双喜点着头说,“我也是这样想的。”
梨花跟着双喜前行几米,她看见街边有一家摆摊卖大饼的,“双喜,要不咱先买两个大饼充充饥?”
双喜顺着梨花的目光望去,只见街边立着一把大号的晴雨伞,伞下有一个铁桶似的火炉,炉上放着一个平锅,锅里的热气像升腾的云雾、散发着香气,发出滋滋啦啦的响声,炉的旁边摆放着一张桌子,桌子里边站着个妇女,妇女大概有四十岁左右,大高个,四方脸,高鼻梁,上身穿了件黄色羽绒袄,外边套了件粉色围裙,两只白色的套袖也变得发了黄。
“阿姨,这大饼怎么卖的?”梨花和双喜牵着手来到跟前,爱说话的梨花站在桌前问,“好吃不好吃?”
那妇女抬起头看了看梨花,笑着说,“我打得饼在这一片是出了名的,凡是砀山来卖水果的都来买我打的饼。”说着她转过头去,抬起手指了指身后廊檐下的一个大牌子,“看〈梨乡情〉餐馆,就是我们家乡有特色的小吃,要不要进去尝尝?”
梨花看了看那妇女没言语,双喜说,“你先给我们拿两个饼吧!”说着他从腰里掏出一张五元的人民币丢在了桌上。那妇女用塑料袋将两个大饼包好,将饼递了过来,边低头从围裙兜里掏钱,边继续问,“你们要不要进去尝尝我们家乡风味的小吃?”
“等一下!”双喜说,“过会儿我同学来了我们一起进去。”
“噢!等人。”那妇女说,“里边有凳子,坐里边等吧,外边多冷?”
“行!”双喜笑着说,“谢谢你!”说着两人拿着饼边吃边向梨乡情餐馆走去,他刚走了两步,只听那妇女在身后喊,
“嗯!钱、钱、钱!找你的钱。”妇女笑着说,“光顾说话来,钱攥在手里忘记给你啦!”
梨花往回走了几步,把钱接在手里,笑着说,“谢谢你,阿姨。”
“不客气!”
双喜和梨花立在梨乡情餐馆门前,放眼向里望去,只见餐馆大厅内金碧辉煌,十几张玻璃餐桌在彩色的吊灯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墙壁上挂着好多艺术字画,冲着大门有一条过道向里延伸,过道上铺着红色的地毯,两边有许多单间,门两边站着两位瓷人一般俊秀得礼仪小姐。梨花和双喜从没进过这样的餐馆,他俩看到这场面,心想这要吃一顿饭得多少钱?他俩正各自思索着,只听门旁站着的两位礼仪小姐几乎同时招呼,“欢迎光临!”这一声招呼,对思索中的双喜来说,简直就是晴天霹雷,他后退了两步,不好意思地说,“我们是找人的,没看到。”说着他拉住梨花的一只手怕被狗撵上似的拔腿就走,头也不回。他紧走了几步,脑子里不知在想着什么,突然把脚步放慢了一些。
“你这是干啥?”梨花扭脸看着他说,“神经兮兮的。”
“我在想,咱俩要进了那餐馆喝杯水也得要几块钱吧?”双喜思索着了一下说,“胡兵不知啥时候来,咱俩也不能在那儿干坐着,咱说那样高级的餐馆也不是咱去的地方,我估计在那儿最低消费也得一百块钱以上。”
“还挺会算的,将来过日子还行。”梨花身子冷得有些发抖,她抄着袖子问,“现在咱上哪儿去?”
双喜止住了脚步,他举目四下打量,零星的雪花棉絮似的从空中飘落,在灯光里飞舞,已是夜里十点钟左右,天又那么冷,街上人很少,街边的店铺好多也已打了烊,他身上有些冷,感觉街上到处飘着寒气,他把双手捧在嘴边,用嘴里吹出来的一点儿热气温暖着双手。
“那你同学要不来接咱,咱今晚是不是要在街边蹲一夜?”梨花催促着问。
“不会的。”双喜哆嗦了一下身子说,“刚才他在电话里说一会儿就过来。”
“到现在都不来,他要万一不来呢?”
“你别说万一好不好。”双喜心里无底,他思虑着说,“我现在心里也跟画魂的样。”
“那咋办?”梨花看着双喜问。
“再等等。”说着双喜伸手把梨花搂在了怀里,他低着头用下巴在梨花头上轻轻磨蹭着,有些感激地小声说,“梨花你跟着我受苦了。”略停,他思索着说,“不过,将来咱有钱了我一定会好好地报答你,别的女人有的我会让你也有,别的女人没有的我也会让你有。”
梨花像一只被俘虏的羔羊,在双喜怀里一动不动,她柔声柔气地说,“别考虑那么远了,还是先想想现在怎么度过这个难关吧!”
“嗯!”双喜点了点头,轻声回答,“你放心我决不食言。”说着他拉起梨花的手来到街边一家打了烊的店铺门前,两人挨着拉下闸的卷帘门,仿佛两条缠在一起的蟒蛇一样搂在了一块,昏黄的路灯像摄像头似的把他俩的影子投在了银色的卷帘门上。两人默默地搂抱在一起,此时世界上的一切在他们面前仿佛都停止了流动。
时间在沉寂中慢慢过去,大约有一个小时的光景,寒冷的天气加上生理的需求,使梨花有点儿坚持不住,她哆嗦了一下身子,小声问,“双喜,咱总不能就在这儿冻一夜吧?”
听了梨花的话,双喜抬头向梨乡情餐馆望去,他目视着餐馆沉默了一会儿,说,“走过去问问,看看胡兵来没来。”
“请问有个叫胡兵的来没来这餐馆?”双喜再次来到梨乡情餐馆门口,移目看着两边的礼仪小姐,他生怕人家对胡兵没有什么印象似的重复解释说,“他是砀山人,在兴隆果行做生意,有一米七左右的个头……”他用手比划着,没等他说完,一位小姐扭过脸去冲着里面大声喊,
“胡老板!有人找!”
双喜伸着头向里望去,打里面套房里走出来一个人,灯影里看不清楚,只见他一米七左右的个头,挺着个大肚子,仿佛一头怀了孕的母猪似的,嘴里叼着一支烟,他伸手从嘴里取出了闪着亮光儿的烟卷,人没到声音就先传了过来,“在哪儿来?快让他们进来!”
双喜从声音里听出是胡兵,他第一眼看到他心想,‘乖乖!这小子真的发了,一年不见你看肚子,喝啤酒喝得都成将军肚了,还下这样高档的餐馆吃饭,一顿得多少钱?’他正思索着,胡兵一来到他的面前。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进来?我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你给盼来了!”胡兵看着梨花问,“双喜,这是你女朋友?”
“嗯!”双喜点了点头,笑着介绍说,“她叫梨花我女朋友,我们一个村子里。”
“好、好、好。”胡兵笑着,“进吧!进吧!外边冷!”两人并肩走在前边,梨花跟随其后。
“你几点下的车?”胡兵扭脸看着双喜,“怎么到现在才过来?”没等双喜回答,他又接着问,“你们俩的行李那,放哪儿啦?”
“等会儿我再给你说吧!”双喜边走边小声回答。
“你刚才给我打了电话,我让你来餐馆里等我,你上哪儿去遛了?”胡兵继续问。双喜扭脸看了看他,小声说,“我身上没多少钱了,我怕你有事耽搁来不了,这么高级的餐馆吃一顿也要不少钱吧,吃了饭没钱给人家咋办?”
“你是不是埋汰我?”胡兵似乎有些生气地说,“这样说我连顿饭也管不起你了?”
“不、不,不是,不是。”双喜解释说,“我是怕你有事来不了。”
“你不知道,这餐馆是我开的,我来不来的他们敢不给你饭吃吗?”
“啊!”听了这话双喜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惊讶地啊了一声,瞪大双眼看着胡兵。
“我告诉你。”胡兵看着双喜,“亲情话吧,给这个餐馆都是我开的,以后进来想吃啥就叫他们去做,别跟我客气。”说话之间胡兵拐了个弯,带着两人进了一间套房,胡兵落座后看着双喜问,“刚才你在亲情话吧打电话没看见我妈?”
“没、没有。”双喜结巴了一下嘴,扭头看着梨花,思索着说,“我打完电话是她去付的钱,我一个认识的人也没见到。”
“先吃饭,先吃饭。”说着胡兵把手中的烟头掐灭丢在了圆桌上的烟灰盒里,他冲着敞开的房门大声喊,“把菜端上来吧!”
梨花这时才感觉到了温暖,她四下里看了看,只见洁白的墙壁上挂着几张美人图,图下面围着墙壁镶有一圈暖气管,暖气管里散发着热气,房子中间是一个大的圆形餐桌,周围摆了一圈靠背椅,玻璃圆桌中间有一个四方洞,下面放着一个电磁炉,梨花心里明白,她猜想着一定是吃火锅用的,可她想不透的是餐馆墙壁上挂几张美人图干什么,有什么意义?可她又不便多问。她正思索着,两个女服务员,已熟练地把火锅菜端了上来,并把火打着,而且还用一个精致的小沙壶带来了一壶喷香的茶。
“老板,你喝什么酒?”一个女服务员笑嘻嘻地看着胡兵问。
“哎!”胡兵扭脸看着双喜,“天太冷,要不喝点儿白酒去去寒气?”
“我酒喝的少。”双喜笑着说,“对酒上也太不懂,你别问我,我喝白酒就知道辣,别的也品不出啥味道来。”
“那你哪?”胡兵又扭头看着梨花问,“喝啥酒?”
“我不喝酒。”梨花摇着头回答。
“好吧!那就跟你拿瓶饮料。”说着他扭脸看着双喜,“哪啥,咱俩就喝瓶家乡的《宴席王》吧!”
“随便!”双喜说着把身子往后移了移,后背靠在了椅子上,长出了一口气,似乎吐出了胸中的什么心思,他看着胡兵说,“唉!刚才我俩还在街边念叨着,今天要是找不到你,晚上可能要在街边像两条无处安身地丧家犬一样了。”
“你刚过来,还不清楚。”胡兵用手比划着说,“不是我吹,整个这条街,你只要说你是我胡兵的同学,没有不买账的。”说着他站了起来,用手往外指了指,“亲情话吧,我妈在那儿看着,光收个钱。这梨乡情餐馆,我雇了一个湖南的在这儿当经理,给我管着。就这门前打饼的那是我姨妈。再朝前不远,就是兴隆果行,我和我老婆在那儿看着,你说,这条街就是咱得天下,你怕谁?谁敢跟咱找不自在?”
“别说了!”双喜笑着说,“饿了,先吃饭,反正以后就跟着你混了,找到你就算找到家了。”
“对、对、对,先吃饭,先吃饭。”服务员已把酒和饮料送了过来,胡兵乜了服务员一眼,“你先下去吧。”
“嗯!”服务员答应了一声像倒胶卷一样退了出去。
“来,给你的饮料。”说着胡兵把一瓶易拉罐递给了梨花,梨花慌忙站起身子,伸出双手接了过去。 “谢谢!”梨花笑着说。
“跟我还客气起来了!”胡兵看着双喜说,“你看你女朋友客气的,这样客气我倒觉得你们是这家的主人了,弄得我都有点儿不好意思了。”说着胡兵抬起一只手挠了挠头笑了笑,看着梨花,“你不知道,我俩可是穿开裆裤一起长大的,虽说你们住在一个村,可是他小时候的事你大概还没我了解来,我俩小时候那是整天混在一起,我就跟个没笼头的马样,家里蹲不住,父母一眼看不住我就遛了,从胡庄跑到梨花湾去找他。”
“那点儿丑事别再说了。”双喜笑着说,“你来找我干过一次好事不?那时咱俩都是个小屁孩知道啥?”说着双喜拿起筷子,“我饿了,得先吃饭了,吃喽饭你给安排个地方好好睡一觉。”
“没问题、没问题,先吃饭。”胡兵看着双喜,“见到你光顾高兴来,没想那么多,吃喽饭先睡一觉,在车上两天都没休息好了,是得好好睡一觉。”
“好久没吃过牛肉了,啥味道都想不起来了?”双喜用筷子夹起一块牛肉放进了沸腾地火锅里。
“牛肉就是牛肉味呗!还啥味道。”胡兵笑着说,“这里又没挂狗头卖羊肉,就是挂狗头卖羊肉你来了他们也不敢。”
“那是!”双喜点着头,“那是因为你而不是因为我。因为你是老板,他们总不能连老板也骗吧。”
“我倒希望他们骗我,可是我请的个经理,整天给我上政治课,说做生意要讲诚信,不能光顾眼前的利益,要把眼光放远一些,我听着他说的也有些道理,就没去过问这事。”
“你请的个经理还挺有远见。”双喜用筷子夹起一些青菜放进嘴里边嚼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说。
“那是,人家孬好也是个大学生。”他把筷子停在了空中继续说,“企业管理毕业的。”
“没想到你手下都有大学生给你打工了,真是士别多日令刮目相看。”
“别这么说。”胡兵笑着,“我接到你的电话,让你快点儿过来是有事请你帮忙?”
“啥事,你还请我给帮忙?”
“你看。”胡兵望着双喜说,“我老婆就赶到这几天生孩子,我妈得伺候她,这电话亭就没人看着收钱。果行那边我一有点儿事就得出去,也需要个人帮忙,正好你俩来了给我帮帮忙,不过你们放心这工资我是照付一分都不会少。”
“你说啥?”双喜乜了一眼胡兵,“啥钱不钱的,你给我还来这一套。”
“钱是一定要给,我雇别人不也得给钱吗?”胡兵看着梨花笑着说,“出来不就是挣钱来吗?这没有啥,没啥不好意思的,用自己人心里才踏实来,这样我更放心,也免得两边来回跑了。”
“这真是人不该死有人救,天上掉馅饼刚好砸着我的头,你说咋那么巧?”双喜看着胡兵笑着说,“就这你还得欠我的情。”
“那是!那是!”胡兵端起倒满酒的酒杯看着双喜,“这就把你肉搅成豆腐价了,就凭你的脑子,要不是家庭困难你最起码也是个名牌大学生。”
“梨花夹菜吃。”双喜用筷子帮梨花夹了些菜放在她面前的盘子里,“我俩说话,你吃你的,别等我们,想吃啥菜夹啥菜。”
“对、对、对,你吃你的。”胡兵看着梨花,“我俩好久没见了,这一见面心里一高兴这话就多,总觉得有好多话想说,可到了嘴边上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别客气。”梨花笑了笑说,“没事,你们边吃边聊,我不用招呼。”
“嗯!嗯!”胡兵点了点头笑着说,“客气是客气你看跟谁,自己人客气那就是外气了。”
梨花笑了笑没言语。
“来咱俩喝点儿!”胡兵把举起的酒杯伸到双喜面前,“端起来,喝一个。”
双喜端起酒杯两个人把酒杯在空中碰了一下,然后仰起脖子酒像灌鼠洞一样钻了进去,两人几乎同时一饮而尽,喝了个酒杯底朝天。
“这两天有点儿累,不想喝酒。”双喜把酒杯轻轻放在桌子上说。
“行,那就少喝点,多吃些菜。”说着胡兵把自己面前的酒杯又斟了一大杯,“你不想喝就算了,我自己喝点儿,你们快吃吧!”
“行!那我就不客气啦!”
“你们吃喽饭就先住在这楼上,我已让人给你们安排好了。”胡兵喝了一口酒,“在上海可不同在咱家里,住房非常紧,上海人都希望每个到上海来的人像蜗牛一样背着自己的房子。”
“这消息在报纸上看到过。”双喜伸了伸脖子把嘴里的菜慢慢咽下去,继续说,“报纸上说,上海的大龄青年不结婚的主要原因大部分都是没房子,房价太高买不起。”
“没事,你人缘又不错,在果行蹲几天就有底了。”胡兵长出了一口气,把眼前的烟雾吹散,他慢条斯理地说,“每天得销售量是多少,营业额是多少,花销是多少,日子久了你心里就有数了。”
“要不我试试。”双喜看着胡兵,“生意好坏我可没把握?”
“行!”胡兵抬起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双喜的肩旁说,“生意好坏跟你没关系,你就算帮我看看店这总行了吧?”
“我就怕承担不起这个责任来。”双喜看着胡兵 坚定地说,“不过你放心,既然你把这么大的事都交给我,我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人在,阵地在……”
“好了、好了。”没等双喜把话说完,胡兵笑着说,“这做个生意,又不是上战场,连董存瑞临死前的豪言壮语都用上了。”略停胡兵一本正经地看着双喜,“哎!说真的,你真得好好干段时间,攒点儿钱,回去好结婚,过个一年半载的再要个孩子。”
“大跃进时候的话又说出来了。”双喜看着胡兵笑着说,“没等春种就想着秋收。”
“娶妻生子,娶妻生子,娶媳妇就是生孩子的,你这还不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
“你那脑子,娶媳妇就是生孩子,不能生孩子媳妇就不要了?”
“不是不要。”胡兵看着双喜,压低声音说,“女人不能生孩子,就跟母牛不能下崽一样,就不值钱了。”
“我给你的想法不一样。”双喜看着胡兵,“只要两个人感情好,没有孩子一样可以白头到老。”
“啥叫过日子?”胡兵看着双喜边问边自言自语地解释说,“过日子,过日子,就是过的孩子的日子,没有孩子还叫什么过日子?”
“也许你说的是对的,不过我倒愿意当丁克……”
“哎!你等等,你等等。”胡兵打断了双喜的话,他伸出一只手像拍皮球似的往下压了压,看着双喜问,“你给我说说,啥叫丁克?”
“我日。”双喜笑着说,“亏你还在上海混那么久了,连啥叫丁克都不知道?”
“知道我为啥问你呗?”胡兵眼珠不转地盯着双喜,笑着反问道,“就是在外边经常听人家说丁克、丁克,不知道啥叫丁克,这才问得你?”
“这样给你说吧!”双喜看着胡兵,一本正经地说,“就是光要事业,不要孩子。”
“那他们还结婚干什么?”胡兵迷惑不解地用眼盯着双喜问,“干脆不结婚打光棍不就得了?”
“这话你别问我。”双喜笑着说,“你得问那些愿当丁克的去。”
“你刚才不是说,你愿意当丁克吗?”胡兵看着双喜笑着问。
“我说了不算!”双喜扭头看了一眼梨花笑了笑回答说,“你得问她。”
“怎么。”胡兵脑袋随着双喜的目光转动了一下,最后他把目光又停在了双喜脸上,盯着他问,“这还没结婚就怕上了?”
“这不叫怕。”双喜解释说,“这叫男女平等,等结了婚以后还要实行AA制,AA制就是经济**。”
“懂得还不少来。”胡兵看着双喜笑着说,“这家伙,还赶起时髦来了。”
“赶啥时髦。”双喜腼腆地说,“现在都啥年代了,别说大城市了,连农村都这样了。”
“行!”胡兵伸出大拇指在双喜面前晃了晃,“够超前的,脑袋管用,比我强多来,我在上海混这么多年,对这事一窍不通,一听你说起来这事,那是头头有道,给卖盆的样一套一套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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