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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花湾的女人 第二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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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李三心里很不舒服,他窝窝囊囊地回到了家里,看家里敞着门,他想到在村委会梨花娘对他的态度,心里就憋了一肚子气,窝着一肚子火,他看见啥似乎都不顺眼,啥都碍他的事。一进门,他看见堂屋里的一张凳子,便走到跟前抬脚将凳子踢出了屋子,嘴里还大声咋呼着,“滚!滚得越远越好!”他目击着凳子落在地上摔的腿和身子分了家,嘴里还嘟噜着,“摔得好,家都快散了还要你个破凳子干啥!”

    “砸、砸、砸,砸了吧,这个家不要了,全砸了!”梨花娘手里拿着一只纳了半截的鞋底从里间屋走出来,看着李三气哼哼地说,“你不砸完这个家,你没种,反正是不过了,砸!”两人都在气头上,李三从话音里听出老婆是在和自己赌气,于是话赶话就吵了起来。

    “咋,想造反!”李三用眼瞪着老婆大声呵斥。

    “造什么反,你以为你是唐王。”梨花娘斜眼瞟了一下李三,轻蔑地说,“从今往后我也来个猪八戒扔铁耙不伺候你这猴了。”说完她把手中的鞋底使劲摔在了地上。

    李三瞪着地上的鞋底大声嚷嚷道,“反了,反了!这给点儿颜色就要开染坊,真是孙猴子当了弼马温不知道天高地厚。”

    “我不知道天高地厚,不知道下雨往屋里跑,总行了吧!”梨花娘两眼噙泪,伤心地继续说,“光看别人的短,也不瞧瞧自己身上有多少个窟窿眼。”说完她抬腿向门外走去。

    李三看着梨花娘走到院门口,望着她的背影大声嘟嚷着说,“走吧!走吧!走得越远越好,最好别回来!”

    梨花娘似乎什么也没听到,一句话没说就走了。

    “孙悟空七十二变也没逃出如来佛的手心,你娘们家家的能上哪去,无非到娘家住几天,消消气就回来了。”李三自言自语地小声嘟噜了两句,也没去追她,竟自来到床前,坐在床沿上,两只鞋先后从脚上脱落,啪唧啪唧掉在地上,屁股在床沿上扭了一下,两条腿带着两只脚钻进了被窝,他仰面躺在了床上,伸手拉了一下将被子盖在了身上,两只手无聊地枕在了头下,一双眼睛目视着天顶似的天花板发呆。

    梨花湾村委会大院内的高音喇叭,唱起了河北梆子《对花枪》刚唱了两句,喇叭戛然而止,紧接着就听老支书的声音,“梨花湾村的村民注意啦,梨花湾村的村民注意啦,今天在村委会开个社员大会,请社员们听到通知后抓紧时间到村委会,请社员们听到通知后抓紧时间到村委会。”通知完毕,喇叭继续唱起了河北梆子《对花枪》。

    天昏黄昏黄得如隔夜的茶,有点儿小风不大却刺骨的冷,人们都抄着袖子站在村委会大院内。

    “支书,啥会议,开呗!天那么冷,开完了好回去!”有人问。

    “人还没到齐,再等一小会。”老支书回答说。

    “不来的咱就不等拉呗!你看天要下雪。”

    “那咋行,社员大会又不是咱几个开会。”

    “那他们要不来咋办?”

    “来,肯定来!再等一会儿。”

    “那不,狗剩来了。”人群的有人大声说,“就差李老三啦!”

    “支书,别再等了,天阴上来了,再不开就开不成了,你看天上飘雪花了。”

    “就是!”有人附和着说,“还开不开!”

    “好!”老支书咳嗦了两声,抬头看了看天,天空却有雪花柳絮般的飘落下来,他面对村子里社员,清了清嗓子说,“咳、咳,天气不好,咱就不等了,安静、安静。”说着他伸开双手像拍皮球似的往下压了压。“哪啥,天气不好,咱就长话短说吧!今天开会主要是两个问题。第一,就是关于酥梨的销售问题,前两天县委县政府组织了一部分专家,聘请了一些电台、电视台,报社、杂志社的记者,在上海开了一个酥梨销售新闻发布会,为我们梨都——砀山的酥梨销售打开了一个新的局面,开了一个好的端口,也为我们解决了丰产后的后顾之忧。我们就应该乘着宣传的这股浪潮把我们的产品打入市场,我们一定要像打球一样看准时机,该出手时就出手。再好的东西攥在手里,都不能当钱用,好东西赶不上好行情,所以我希望你们一定要抓住时机,机会不是天天有,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大家都好好想想这个问题。第二个问题,也就是今天开会的主要内容。面对目前酥梨的销售情况,市场是很不景气,层出不穷的新品种替代了流芳千古的老品牌,就如同洗衣粉替代了香皂,数码相机替代了老式的胶卷照片一样,现在是科技时代,我们也要跟上时代的步伐,把老的品种改良换代。县科委今年在咱们县推广梨树嫁接的新品种有,早酥、黄冠、香水、水晶,还有山梨、鸭梨、苹果梨等十几个品种,桃树也有十几个新品种,苹果也不例外,不过在咱们梨花湾最适宜推广的当然是梨树了,如果谁家需要桃树或者苹果树新品种嫁接的话等会后再找我。眼下咱先说说梨树,就是各家各户往上报报,谁家需要改良梨树多少棵?需要哪个新品种?咱先统计一下,也可以回去全家商仪商议,三天之内报上来,过期不予办理。最后那,我给大家一个建议,就是那个、那个,无论谁家最好都不要一次性把大梨树嫁接完,最好是循环嫁接,因为循环嫁接既不影响产量,又能改良新品种,一举两得。你要是一次性嫁接完毕,两年内上不了产量,你总不能喝西北风吧?”

    雪花渐渐大了起来,初入柳絮,渐入鹅毛,会场上的人像开了锅的水似的沸腾了起来。

    “老支书,雪下大啦!我得回家抱柴火去!”老支书顺着声音乜了一眼大贵说,

    “就你家事多。”

    “哪啥?”大贵远远地望着老支书,笑嘻嘻地说,“不是我事多,你不说三天内才报给你来吗?俺回家和俺媳妇商量商量,三天内报给你还不行吗?”

    “走吧!走吧!”老支书抬起手往外挥了挥像赶苍蝇似的冲着大贵有些生气地说。

    目送着大贵的背影出了村委会大院,老支书抬头看了看目不可及的天空,遥远的天幕上雪花如木匠铺子里的刨花似的纷纷扬扬的飞舞着飘落下来,他心想今天的会议也只能开到这儿了,天耽误了谁也没办法,于是他看了看台下的社员,眨巴着眼,大声说,“今天的会就开到这儿,回去后大家都别忘了商量商量、考虑考虑,改良品种的事三天内报上来,散会吧!”

    “走了,我家的羊还在外边拴着来。”社员们像打开闸门的潮水般涌出村委会大院,纷杂的人群中,老支书听到狗剩说话的声音,他立即抬起头来,冲着狗剩的背影大声喊,

    “狗剩!狗剩!你等一下再走!我找你有点儿事。”

    “啥事?我家的羊还在外边拴着来。”

    “你家没人吗?”老支书问。

    “没有。”狗剩扭脸望着老支书说,“双喜娘到后沟他姥姥家去了,我娘躺在床上又不能动,羊拴在院里没人往屋里牵。” “嗯!”老支书答应了一声,往外挥了挥手说,“那你快去吧!把羊牵屋里再回来,刚好下雪没事来我这儿喝点儿小酒,顺便我问你个事。”

    “好嘞,好嘞!”说完,狗剩撒腿往家奔去。

    不大会狗剩提溜这一瓶好酒来到村委会,一进门狗剩看着桌前坐着的老支书就大声喊:“建军叔,你看”,说着他把手中的酒举了起来,“这还是中秋节双喜舅来我家走亲戚时给我带来的,听说这酒老贵了。”

    “啥酒?”老支书边问边伸着头眼睛盯着狗剩手中的酒盒子看,“这酒是不错,郎酒名牌吗,之前还真没喝过,今天咱也尝尝这郎酒是啥味道。”

    说着话狗剩已来到老支书面前,他边把酒放到桌子上,边看着老支书笑嘻嘻地说,“啥味,平时我很少喝酒,也品不出啥好癞来,喝啥样的白酒都感觉一个味——辣!别的也喝不出啥味来,喝酒我倒没瘾,烟到戒了几次,但是仍没戒掉,戒烟的时候,烟瘾犯了,吃过大豆,嚼过花生,含过糖块,烟仍未戒掉。”

    “烟不好戒。”老支书边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包花生米,边说,“心里有啥事的时候烟是个揪头,不知不觉中就抽上了,不容易戒。”

    “就是这样才不好戒得。”狗剩看着老支书点着头应和着说。

    “老三没上你家去闹事呗?”老支书看了一眼狗剩扭转话题问。

    “没有。”

    “这就怪了,这个老三他到底想干啥?我一直就揣摩不透,他平时做事是从来就不靠谱,今天咋就出了怪了?按他平常的做法,今天他去你家找你才算正常,可他到现在都没去,也没来开会,今天他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不知道。”狗剩摇了摇头回答说。

    “真是琢磨不透。”老支书自言自语地说,“过会我得到他家去看看,这事不解决终究不是个事。”老支书拿出两个一次性酒杯,边倒酒边给狗剩说,“狗剩,老三这人做事没人味,咱可不能和他一样。”

    “建军叔,你说的俺知道,可是……”狗剩把话说了个半截,停了下来。

    “可是什么,别说一半留一半说下去。”老支书坐下来看着狗剩问,“别有啥顾虑,咱这不是商量来吗?咱是没事不挑事,有事不怕事,心里有啥事就说出来。”

    “就恁家老三这事,你说我咋跟他说,他就是一属大青石的油盐不进。”说着狗剩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唉了一声说,“唉!真是林子大了啥鸟都有。”

    “人无完人,金无赤金,老三本质上也不坏。”老支书看着狗剩笑着说,“他就是个老财迷,就跟人家唱的那个、那个,《李天宝娶妻》中的个老鳖一一样。”

    “我看他不光是老鳖一,而是一个不近人情的老鳖一。”狗剩坐在了老支书的对面,看着老支书说,“这两年的梨树收成你也知道,梨价卖不上去,一年下来去了肥料、农药剩不了几个钱。我也想给他几个钱完事了,可是我现在也是老嫲嫲的鞋——钱(前)头紧。”

    “这我知道。”说着老支书端起了酒杯,“来喝一个。”

    “你喝干。”狗剩端着酒杯笑着说,“我酒量不行,少一点。”

    “行!那我就不客气啦!”老支书说。

    “咱爷俩喝个闲酒还客气啥,能者多劳,谁酒量大谁多喝点儿,酒量小,就少来点儿。”

    “行、行、行,那我可干了。”老支书仰起脖子咕嘟咕嘟两声喝干了酒杯里的酒,把酒杯放在了桌子上,狗剩慌忙又给倒满。老支书从桌子上捏了几个花生米攥在手里,边往嘴里送边伴着嘎嘣嘎嘣得响声说,“哪啥,狗剩,双喜走时也没告诉你他上哪去?”

    “没有。”狗剩低着头叹了口气说,“唉!我这儿子真不让人省心,打小就是,真应了那句话,叫儿大不由爷,女大不由娘。”

    “那他走时你知道呗?”老支书望着狗剩问。

    “我昨天才知道得。”

    “那他啥时候走的?”老支书问。

    “应该是前天晚上吧,昨天一天没见他,到了晚上恁家老三就来找我,他说梨花叫双喜领跑了,其实恁家老三刚一跟我说,我也就想了,这事也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你说咱全村谁不知道梨花和俺家双喜好,恁家老三他就霸主小孩的婚事,你说这都啥年代啦?” “这我知道,全村人也没谁说你啥,没谁戳你脊梁骨。”老支书端起酒杯抿了一小口酒,端着酒杯说,“你放心,老三他挡不住梨花和双喜的婚事,只要梨花和双喜她俩没啥意见谁也挡不住。”说完老支书仰起脖把杯中的酒喝了个底朝天,接着他把酒杯放在了桌子上,看着狗剩笑着说,“狗剩,我说句不该说的话你也别生气,这也不能光赖人家老三,常言好说买猪还得盖圈来,你看你家,梨花真的要过了门你叫她住哪里?”

    “我准备开春跟他盖房子来。”狗剩从腰里掏出一包烟,打里边抽出一根噙在了嘴里,掏出火机点燃,吧嗒吧嗒抽了起来。

    “给我一根。”老支书看着狗剩手里的烟说“你咋自己抽起来了,不顾别人。”

    “这孬烟我怕你不抽。”

    “啥孬烟好烟都一样。”老支书吧嗒了一下嘴,笑着说,“不都是冒冒烟吗!”狗剩把烟点燃递给了老支书。

    “孩子再大,在大人面前都是孩子,让人放心不下。”狗剩看着老支书说,“你看双喜走了这两天不,我心里总是七股肠子八股拧的。”

    “要不怎么叫债主,生个孩子就是添了个债主,娶媳妇、盖房子你都得跟他操办,等老了他要孝顺,你算得济了没白拉把,他要不孝顺,你死都不能幂目。”老支书低着头,叹了口气说,“唉!人又都是这样一辈一辈的过来得。”

    狗剩目光越过透明的玻璃窗扇打量着外面的雪景。只见院内雪花像木匠铺子里的刨花一样纷纷扬扬,偶尔有风悬起雪花在罡风中荡起一层层涟漪,仿佛几匹丝绸在空中翻卷。

    “大雪年年有,不在三九在四九,这今年的大雪提前了,现在才二九的吧?”狗剩扭脸望着老支书问。

    “今天是二九的最后一天,也算三九了吧。哎!”老支书看着狗剩突然扭转话题问,“你村北的那块梨树修剪好了呗?”

    “好了!”狗剩看着老支书反问道,“你的还没剪好?”

    “没有。”老支书回答说,“我的连一半也没剪好来,你看这天又下起了雪,等晴了天,冻冻化化不知道霎时间能进地来,我看年前也难剪好了。”

    狗剩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心急火燎地说,“建军叔,我得抓紧时间回家,刚才忘了盖柴草垛了,这雪下的那么大要不把柴草垛招呼好,等晴天了雪一化,人没烧的,羊没吃的。”

    “看你做事毛手毛脚的,这事咋能忘了。”老支书看着他催促着说,“那你快回家吧!我去老三家一趟,看看他咋回事。”

    狗剩回到家里,匆匆忙忙把柴草垛盖好,便直奔堂屋,来到母亲躺着的床前,他看了看面壁躺着的母亲,伸手帮她掖了掖被子,“娘,你想吃点儿啥?我给你做去。”

    随着床板唧唧扭扭地叫声,狗剩娘慢慢转过身子,她看着狗剩,“狗剩,娘啥也不想吃,俺问你个事你可不能瞒俺?”

    “啥事?”狗剩低头俯视着母亲,“娘,你说俺不瞒你。”

    “俺咋觉得咱家出了啥大事,你们都瞒着俺。”狗剩娘说着说着闭了一会儿眼,随后又慢慢睁开,他看着儿子问,“双喜这两天也没来看俺去哪里了?”没等狗剩回答,狗剩娘又接着问,“还有秀英(双喜娘)上后沟双喜姥姥家去走亲戚时好像有什么心思,咱家到底出了啥事?你别瞒俺,俺心里啥都知道,只不过不想再跟你们添心思,只当没看见罢了。”

    “没啥事,娘你多想了。”狗剩笑着立在母亲床前,“娘,吃啥,我给你做去?”

    “俺啥也不想吃,俺这条穷命整天往里填钱拖累了全家,你不告诉俺家里出了啥事,俺啥也吃不下。”狗剩娘长出了一口气,慢悠悠地接着说,“都是俺这个药罐子,用钱顶着的命,把全家都拖垮了。”

    “娘。”狗剩笑着说,“你又多想了,没事,有事的话我不得跟你商量商量,问问你咋办。”

    “别没事啦。”狗剩娘看了一眼狗剩说,“又给我宽心丸吃。”

    “没有、没有,娘你放心家里真的没事。”

    “别没事啦,你有点儿啥事都写在脸上来。”狗剩娘说。

    “我脸上有吗?”狗剩笑着用双手摸了摸脸,看着母亲说,“在哪儿,我咋没看到?”

    “知子者莫过于父母,我的儿我从小拉扯大的啥心眼啥脾气我最了解。”

    “娘,你还是不了解你儿。”狗剩看着母亲装出一副非常高兴地样子说,“我告诉你咱家出的事。”

    “我从你的眼神里看出咱家一定出事了,你还想瞒我瞒多久?”狗剩娘有些生气地说。

    “没想瞒你,这不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吗。”

    “那我今天要是不问,你就不告诉我了。”

    “没有,没有!”

    “啥事,快说,你想急死我是咋的。”狗剩娘催促着说。

    “那啥,双喜找了个对象,长的可漂亮了,可给咱老王家长脸了。”

    “真得!”说着狗剩娘扭动了一下身子,一双眼睛噙着泪珠像钻石一样放着光,“双喜能找到对象这回我死都能闭眼了。” “娘,瞧你高兴的。”狗剩伸手把母亲顺着脸颊流下来的眼泪帮母亲擦掉,笑着说,“现在想吃啥?”

    “啥也不想吃,不饿。”

    “从早上到现在啥都没吃,天那么冷,不吃点儿啥咋行?”

    “没胃口,吃不下去。”狗剩娘说。

    “那也得强吃点儿。”狗剩低头俯视着母亲问,“娘,要不我给你熬碗鸡汤,多放点儿醋开开胃。”

    “随便吧!”狗剩娘一双眼睛望着儿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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