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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花湾的女人 第一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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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梨花湾的女人

    文学天使

    一

    平原十月的早晨,乳白色的晨雾笼罩着沉寂的大地。远处一座座披着寒霜的房舍,一片片萧条而衰落的梨树林,在迷迷蒙蒙的晨霭中若隐若现。

    梨花湾村委会大院内一帮人一大早便聚在那儿吵吵嚷嚷。

    “狗剩,你说咋办?这事要搁到你身上,你心里啥味?”李三斜眼看着蹲在一旁的狗剩喷着唾沫星子,气哼哼地继续说,“你也替别人想想,要是你家的闺女叫别人领跑了你心里是不是比俺现在还着急?你告诉俺双喜把梨花领哪儿去了?俺去找他,就这样不明不白地领跑了,你说,这要不把她俩找回来,俺以后咋出门,你让俺这张老脸在全村人面前往哪儿搁?常言说,人要脸树要皮,你总得给俺留点儿面子吧!”

    “三叔,你别跟他废话!”大贵打断了李三的话,瞪着一双眼睛,那眼睛仿佛煮熟的鱼眼一样圆鼓鼓的似乎能撑破眼皮蹦出来似的,他用手指了指蹲在地上低头不语的狗剩,怒气冲冲地说,“你把你儿子交出来,让他给俺说出个一二三来,要不俺饶不了他,不信咱走着瞧。”

    “你说不说你儿子在哪里?”大贵旁边站着他的堂弟李玉虎。李三膝下一儿一女,闺女梨花叫狗剩家的后生双喜领跑了,玉虎听说姐姐叫人家领跑了,他气就不打一处来,可又找不到双喜的影子,只得把火气都发在他爹身上,他把手中的棍子抵住蹲在地上不言不语的狗剩的胸脯恶狠狠地接着大贵的话茬说,“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今天你只要不把你儿子交出来,我非把你家的房子给你扒了不可,你看我敢不敢!”他看着狗剩仍蹲在那儿不动,又继续大声说,“癞母狗不咬人——装呆是吧?你别跟我装傻充愣,说出你儿子在哪里没你的事,不说出你儿子在哪里,我饶不了你。”

    面对一圈人的呵斥和责备,狗剩自知理亏,蹲在地上像哑巴似的一言不发。

    “嚷嚷够了没有?”正在这时老支书迈着八字步右手食指与中指间夹着一支烟,两臂前后甩动着从村委会办公室里走了出来,他不慌不忙。老支书就是这样一个遇事不慌,处理问题沉着老练的人。他声如洪钟,人没到声音就先传了过来,“怎么打人打到村委会大院来了?”说话之间老支书立在李玉虎面前,他扭脸看了一下玉虎手中的棍子接着说,“打够了没有?”

    “没、没有。。。。。”李玉虎结巴了一下嘴把话刚说了个半截,就听老支书抢着说,

    “没有,接着打!”老支书像寻找丢失的东西似的把目光落到李玉虎脸上。

    “没、没有,没有”,看着老支书寒霜一样的脸,李玉虎仿佛倒胶卷似的后退了两步结巴着嘴说,“没有打。”

    “没有打你来干啥来?你不是来打架来吗?不打你来干啥来?”李玉虎低下头不再言语,他知道老支书的话对错都不能跟他硬顶,要是跟他结下梁子,以后在村子里就不好混了,再说这事还得让他给主持公道来。人家老支书的处事为人在村子里也是响堂堂的,得罪谁也不能得罪他,其实他也是怕事情闹大了才这样说的,想到这些玉虎又在心里小声安慰自己:‘说落几句就说落几句吧,就当疙瘩汤喝了,又少不了啥。’

    “还没有来,我在屋里都听到了,你不要扒他家房子吗?你扒他家房子来村委会干啥?村委会又没他家房子?”老支书用眼瞪着李玉虎非常生气地接着说,“就跟啥光彩的事似的,使劲嚷嚷,听风就是雨,本来没啥事的都让你们嚷嚷出事来。再说你姐的事,有你爹来,你别没事找事瞎起哄,你爹处理不好咱不还有村委会来吗?村里处理不好,还有乡里、县里,要不还有法院。噢!你把他家房子扒了问题就解决了是吧?你也不动脑筋想一想,你扒了人家的房子,你给人家赔?还有你”,老支书移目看着大贵,抬起一只手指着他的鼻子,喷着吐沫星子说,“李大贵你也想跟着玉虎去扒狗剩家的房子凑凑热闹是吧,这样也能给咱们老李家长长威,以后梨花湾村就是咱们老李家的天下了对吧?其实这样正好,狗剩家还有个棺材壤子没地方放来,你知道狗剩的娘今年快九十啦,常年卧床不起,扒了他家的房子,把她抬你家去让你老婆伺候她,这样狗剩还真省事了。”说着老支书低头看了一眼狗剩,把手中的烟头送到嘴里深深地吸了一大口,然后从嘴里取出烟头丢在地上抬起脚用鞋底把烟头碾了碾,叹了口气说,“唉!狗剩,他们愿扒就叫他们扒吧,反正你那房子也该改建了。不过,谁扒了你家的房子,你就到谁家去吃、去住,就讹到他头上了,看他能咋的,这话就是我说的,到时候我给你做主。”老支书移目在玉虎和大贵脸上来回看了看,抬起手往外指了指,接着说,“你们俩愿意扒现在就去扒吧,反正他家的房子即不会躲也不会藏的,可能还在那儿长着来,你们愿意咋扒就咋扒,家什愿意咋砸就咋砸,是东西都有价对不?不过,砸东西之前,你们得算算看你们家有多少钱,就砸多少东西,别砸了东西赔不起人家,到时候可就不好说了?”说着老支书把话停了下来,他用眼盯着李玉虎看了大约有半分钟的光景,接着连哄带劝地说,“咋不动,你刚才的那股子勇气哪去了?不去扒房子啦?不去扒房子还不快回家,杵这儿干什么?跟个电线杆样。一群人嘈嘈嚷嚷的,不怕别人看笑话吗?快回去吧!让你爹和狗剩留下来商量商量想个妥当的办法,看事情该咋办?你们先回去搁家等信,别再跟着瞎操心啦!”

    老支书目送着大贵和玉虎的背影离开了村委会,他这才扭过脸来看了看李三,笑着说,“三哥,进屋说吧,外边冷。”见李三没动,他又扭头看了看蹲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狗剩,“狗剩,还不快进屋,蹲那儿跟个闷葫芦样,一句话不说咋解决问题?”

    听了老支书的话,狗剩慢慢站起身子,叹了口气,看了老支书一眼一句话不说径直走进了村委会办公室,进了屋里他自己找了个凳子坐了下来,随后老支书和李三也一前一后跟了进来。

    “三哥,你坐。”老支书指着面前的一张凳子招呼李三说。

    “坐、坐、坐,你也坐、你也坐。”李三客气地回敬说。

    两人落座后,老支书打腰里掏出一包香烟从盒里取出两根分别扔给了两人,每人一根,老支书笑着说,“接着烟好说话。”随后老支书又从盒里取出一根,噙在了自己嘴里,接着掏出打火机,点燃了噙在他嘴里的烟卷,他深深地吸了两口,烟雾在他鼻孔里打着转像从烟囱里冒出来的青烟似的一股股钻了出来在他眼前慢慢升起,越升越高。他眯缝着眼,目光越过眼前的烟雾,看着李三小声说,“三哥,今天也不是我当小弟的说你,小孩子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小孩子起哄你也不往下压压,人家好说家丑不可外扬,你说梨花和双喜这两个孩子一起跑出去,你们两家大人谁不是心事?哪个孩子不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出门在外,担心她吃不饱,害怕她穿不暖,到了夜晚还惟恐她没地方住?我真猜不透,你的心咋就那么大,没说商量商量出去看看咋找找孩子,你倒好,还有心事闹架。”

    “不是这回事儿?”李三低着头,嘴巴吧嗒了一下,抽了口烟,看着老支书说,“孩子出了这档子事,大人能不担心不,一晚上躺在床上思来想去是怎么也睡不着,这不我一大早就到狗剩家问问有没有他俩的消息,谁料大贵和玉虎也跟去了,这两个不争气的孩子在人家门前咋咋忽忽竟说些不咸不淡的话,惹得狗剩生了气到村委会来找你。”

    听了李三的话,老支书扭脸看着狗剩问,“狗剩,事情是不是象三哥说的这样?”

    狗剩点了点头以示回答。

    “三哥”,老支书又把头扭过来看着李三说,“你回到家里也好好说说你家玉虎,别叫他听大贵瞎说,常言说冤家宜解不宜结,光听别人的话自己窝了一肚子邪火,逮谁给谁发,那能行吗?”说着老支书把话停了下来,他深深吸了口烟,低下头,脑子仿佛在思索着什么,略停,他慢慢悠悠地接着说,“那啥,你回去也好好劝劝三嫂,让她想开点儿,你家梨花在家时,啥活都帮着她做,娘儿两个整天形影不离的。你说梨花这突然一走就像人间蒸发掉似的,她心里肯定会一时转不过弯来,回去你好好开导开导她,别让她担心。”说着老支书又深深吸了口烟,接着长长地吹了口气把烟雾从嘴里吐出来,他眨巴着眼慢条斯理地继续说,“平时你看女人咋咋呼呼东家长西家短的,其实事一摊到自家头上,那真就跟抽了芯子的煤油灯一样——失去了主心骨,没了主意,你要好好帮帮她。”话毕老支书看着李三,他知道李三那小心眼比谷粒还尖来,于是他眨了眨眼故意问,“三哥,我说的话你能理解吗?”

    “能!”李三小心翼翼地说,“老支书你的话我能理解,但不能接受,今天这事我也就明说了吧!”说到这儿李三慢慢腾腾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眼睛盯着老支书接着说,“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也就不盖着盒子摇了。”

    “别绕弯子了,这又不是做生意绕的远赚得多,你有啥话就快直说吧。”老支书看着他点了点头,急不可耐地问。

    “那就好!”李三望着老支书说,“实话告诉你,昨个一晚上我都没睡好觉,我老婆是又哭又闹。你说这当妈的哪个不惦记着自己的孩子?况且梨花这又是不明不白的让人给领跑的,下落不明,生死未卜,你说她担心不担心?这不一大早她就催着我到狗剩家去看看……”

    “梨花她爹!梨花她爹!”李三正准备绘声绘色地演讲一番,谁料门外突然传来梨花娘的声音,“你死这个来干啥?还嫌家里不够乱是咋的?”随着声音,梨花娘声到人到,她像一座铁塔似的立在了李三面前。她四十岁左右,四方脸高鼻梁,上穿一件紫红色羽绒袄,下着一条黑色牛仔裤,脚上套了一双酱紫色高跟鞋,她用手指着李三的鼻子问,“你咋想一出是一出,昨个闹了一晚上你还没闹够是吧,这又跑村委会来闹,是不是非闹出人命来你才甘心?”说着梨花娘叹了口气,她用手捂住脑门想了想,然后无奈地摇了摇头慢慢把脑门上的手拿开,她用一双伤心地眼睛看着李三小声问,“你说你到底想干啥?双喜哪一点儿不好,你就是跟人家死拧筋,咱不能一碗水把人看到底,打了盆说盆打了碗说碗,别眉毛胡子一把抓。你一说就是一个村子里住着,辈份不同,两个孩子要结了婚你没脸面,我看你把你的脸面看得比两个孩子的命还重要,以后你跟你的脸面过去吧,反正你除了脸面什么也不要了。”

    “嘟噜够了没有?”李三用眼瞪着老婆,非常生气地说,“你来干啥来?谁让你来的?男人搁这儿商量事,你女人家家的跟着瞎咋咋啥?我告诉你,你要是嘴刺挠找块砖头蹭蹭,别在这儿胡说八道自找不自在。”

    “你咋啥事都得戗茬。”梨花娘一双泪眼看着李三生气地辩解说,“就跟旁人坑你似的。”

    “别人坑我不坑我,我心里有数,不用你操心!”李三一双眼睛瞪着老婆大声呵斥,“吃里扒外的东西,快滚!除了在这儿丢人现眼。”

    “好、好、好,我在这儿丢人现眼,我走、我走。”梨花娘边往外走边扭着头看着李三赌气说,“从今往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咱井水不犯河水,你要你的脸面我要我的闺女。”说完,梨花娘哭着跑出了村委会办公室。

    “三嫂!三嫂!”老支书追到门口望着她的背影喊了两声,梨花娘哭着不知是没听到还是故意不吱声,径直向大门外跑去,老支书目送着她的背影出了村委会大院,这才转身回到了屋里。

    老支书站在桌前叹了口气说,“唉!三哥,你真是属油毛毡的,滴水不进。”

    “不是我水滴不进。”李三低下头思索着说,“这两个孩子要成了亲,我这就是卖辈。你想,喊了几辈子的爷们,到我这儿却变成了亲家,你说这口咋改?哦,总不能正喊着我个叔,突然来个三百六十度的大转弯,反过来再叫我喊他个哥去吧!”李三摇了摇头,接着说,“我这面子拉不下来。”

    “你别整那没用的。”老支书脸拉的跟鞋底样看着李三说,“那我问你,要是你家梨花和玉虎咬死口印订了终身,那你就逼死她。”

    “那、那、那也是她自找的。”李三像挤牙膏似的吞吞吐吐连一句正话也说不出来。

    “你真是打着不走,拉着倒退的货。世上还有你这样当爹的,把自己的儿女往死路上逼,我看你连猪狗都不如。”

    “你愿咋说都行,老支书我实话告诉你,今天就是你把死人说活,大天说破个洞来也没用,我今天就是王霸吃秤砣铁了心。”

    “说话留点儿把门好不好?”老支书看着李三,眼珠转了转,用手指了指他有些生气地说,“你出去吧,你出去吧。”老支书看着他仍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就移目看了看木乃伊似的狗剩,他想先把狗剩打发走,回头再劝劝这个死拧筋,于是他看着狗剩小声说,“狗剩,他不走你先走,我问问他到底想干啥?你放心地回去吧,他不敢再到你家去闹,他要再去胡闹的话我饶不了他。”

    “嗯!”狗剩像个受了气的小媳妇似的低着头,看着老支书,“建军叔,那我先回去了。”

    “好!好!好!”老支书冲着狗剩点了点头说,“你先回去吧!没啥事!你放心走吧!有啥事的话,回头我去找你。”

    “嗯!”狗剩答应了一声出了村委会办公室,老支书把他送出屋门向他挥了挥手。

    “老三,你到底是咋想的?”老支书回到屋里,坐在办公桌前的椅子上,从腰里掏出一只烟递给了李三,看着他问。

    “他家那日子过的比我这张老脸还紧巴来,家穷得叮当响,整天能拿着锅盖当锣敲,以后小孩过了门住哪儿?”李三看着老支书从腰里掏出打火机,打着了火点燃了嘴里噙着的烟卷,继续说,“一家四口人住着三间破瓦房,晴天还好点儿,赶上下雨,外边下大雨,里边下小雨,外边不下啦,屋里还在嘀嗒,你说这梨花要是嫁到他家不是活受。”

    “也别这样说。”老支书伸手摸了摸下巴,思索了一下接着说,“老话说,富不过三代,穷没扎穷根,粪堆都有发热的时候,你别看狗剩老实巴交的,双喜可不仿他,那小子聪明着来,是块做生意的料。”

    “你别再跟他戴高帽了,我倒没看出来。”

    “瞧你那心眼长的,都长到胯巴轴子上去了,怨不得个子矮,都让心眼多坠住了。我可告诉你,我可是向理不向情,人家谁肚里也没竖根扁担心里都有个小九九,你也不是三岁两岁的小孩啦,别像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孙悟空,没人管没人问的,说话做事也得给自己留条后路,不要把话说得太满了。”

    “便宜话谁都会说”,李三看了老支书一眼,叹了口气说,“唉!事没摊到你身上,要是摊到你身上,你就知道我心里现在是啥滋味啦。”

    “啥滋味?就你肚里那点儿花花肠子我还不知道,你就是人家常说的那个、那个,倒驴不到架,死要面子活受罪。”说着老支书双手分别插进两边的裤子口袋里,站起身,看着李三接着说,“我感觉你心里现在就觉着如果梨花和双喜走在一起,你就是纸扎的人人掉河里失了面子。说句良心话,孩子都让你逼走了,你也该清醒清醒了。”老支书目光越过透明的玻璃窗户看着院内的几棵光秃秃的梨树,他想梨树正该剪枝、追冬季肥,还有冷库储藏的梨也该出售,乡里今天一大早就打来电话通知让村里开个社员大会,让村民们讨论出一个今冬明春的生产计划以及新品种的引进和落实,于是他扭过头来,看着李三,“三哥你回去再好好想一想,我是草筛子饮驴——心尽到了,你看着办吧,我过会还要开个会,你先回去吧。”

    “嗯!”李三答应了一声,向门外走去。

    老支书望着李三的背影,扭动了一下身子,冲着他的背影大声说,“那啥,三哥!你回去可不能再上狗剩家去闹了。”

    “知道了。”模糊中听到李三不大的回音。

    “这个李三就好嘴上一套,心里一套,两面三刀,前面一脚后面一脚,让人揣摩不透。”老支书自言自语地说,“过会儿还得到狗剩家看看,别叫李三再惹出啥大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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