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到冷府,吃罢晚饭,冷娇丽就痛痛快快地泡了个热水澡。好多年不曾用这种老式大木桶了,今日重新一用,感觉实在是舒服极了,好像比躺在南京和上海豪华别墅的大浴缸里浸泡还要爽得多,这两天的旅途劳累顿时驱散得干干净净。洗完后,她包了一条浴巾坐在里间卧房的梳妆台前对镜梳妆。
水是熊胖妞烧的放的,自然收拾也是她的事情。她卷起衣袖和裤腿,用木盆一盆盆的往外舀,然后小心翼翼地端着往天井里倒,生怕有水洒出来弄湿了房间。那样即使小姐不责罚她,冷大头也会责罚她。水倒得差不多了,她再去挪动大木桶放到库房里去。
圆圆的木桶是用上好的紫檀木做的,外面漆着闪光的红漆,很沉重又很高,而熊胖妞矮,木桶足到了熊胖妞的胸部位置,因此移动起来就比较费力。再加之十年不见的小姐今日突然回来了,她既特别高兴,又很紧张,不料想踩到了小姐洗澡时洒在地板上的水迹,脚下一滑摔倒了,那只木桶也被扳倒,咕噜噜地滚动着,幸好被房门挡住没有掉下去。
这时恰逢冷大头和毕克雍走上楼来,冷大头挥手就给了熊胖妞一个耳光,打得她倒退了好几步。
“你是死人吗?你怎样做事的?摔烂了木桶你一辈子都赔不起!”冷大头呵斥着。
熊胖妞顾不得脸上**辣的疼痛,赶紧将木桶扶好再退到一边。
“娇丽呀,人家毕副官来啦!”冷大头坐在厅房的红木太师椅上喊道。
“报告特派员,成都站的卫兵要连夜赶回去。”毕克雍站在门口轻轻敲门。
门开了,披散着大波浪长卷发,戴顶小巧船型军帽,身穿美式夹克军装配包臀军裙的冷娇丽走了出来。
望着女儿一身合身笔挺、曲线浮凸夺目的美式军装,冷大头惊讶得啧啧连连,“娇丽啊,我看看,让我好好看看啊!”
冷娇丽下巴微微一扬,“毕副官,他们要连夜回就连夜回呗!你要丁管家发给他们每人两块大洋,说是我赏给他们的。”
“卑职明白!明白!”毕克雍点点头返身走下楼梯。
“女儿,你当大官了是吧?有那么多卫兵专程护送你一人啦!快告诉阿爸,这特派员究竟是个什么大官?莫不就是个将军吧?”
冷娇丽优雅地抿嘴一笑,“ 我这特派员么,就是奉上峰指令,特别给阿爸你又送钱又送官来的。”
冷大头晃动着肥硕的脑袋大笑起来,“女儿耍戏阿爸,呵呵,我的娇娇女儿耍戏阿爸哩!”
“阿爸不要不信,我说的都是真的呢!”冷娇丽瞥一眼还站立在角落边的熊胖妞,“你先下去吧,没有我的允许不要上楼来!”
“是,小姐!”熊胖妞往楼下走去,同时胆怯地望望冷大头和冷娇丽,眼神忧郁地说:“小姐你不会不要我了吧?这十年我可常常盼着你回来呀!”
看着熊胖妞那白萝卜般的身材,冷娇丽不由得皱起了细弯的眉毛,不耐烦地挥挥手让她快点走。她弄不明白十年来一个美人胚子的她怎么长成了这幅丑模样。
“来人!”冷娇丽突然喊道。
“到!” 那个高级卫兵立即从楼下的平台快步走了上来。
“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准到楼上来!明白了吧?”
“明白了,长官!”高级警卫退了出去。
这时冷娇丽返身卧室拿出一样东西递给冷大头,“阿爸你看,这是什么?”
冷大头睁大本来细小的双眼,看得笑逐颜开的,“啊,委任状!处长,委任我为成都军统站阿坝稽查处的处长!”不过看过后,仍然有所担心它的真实性似的,“不会是假的吧?”
“这还能有假?你没看到上面红红的军统局总部的大印?”
“啊,老天有眼,祖宗显灵啊!我冷某又加官进爵了啦!嘿嘿,女儿你真是不简单,阿爸佩服,佩服!”
冷娇丽神秘地一眨眼睛,笑靥盈盈的,“阿爸,还有呢,你随我进来吧!”冷娇丽说罢急不可耐地拉住父亲的手进到卧室,掩上房门,“阿爸,你看我床边这只大皮箱,你打开看看那里面装的是什么?”
“是什么?让我看看!”冷大头急急忙忙打开皮箱,里面是满箱子的油纸包裹的小盒子。该不是手枪或者子弹吧?他猜想。待揭开一看,哇噻噻!都是一根根黄灿灿的金条。他数了数,整整四百根。相当于八万块现大洋啊!
冷娇丽在一边笑眯眯地看着,“阿爸,你可要看仔细啦,就只有这四百根金条吗?”
“还有啥?还有啥?”冷大头在皮箱盖子的内袋中一摸,又发现了一个用绸布包裹的鹅蛋大小的圆圆物件,发开一看,是一颗圆圆的绿珠。顿时房内毫光炫天,光彩夺目,使那房中两盏明亮的酥油煤气灯也黯然失色。
“娇娇,这又是件什么宝贝?”冷大头急问。
“阿爸可听说过夜明珠一说?”冷娇丽反问。
“难道是颗夜明珠不成”冷大头小小的眼睛瞪得老大。
“有什么难不成的呢?”冷娇丽拿过来轻轻一抛,又放回冷大头手中,“它就是一颗夜明珠,元代的宫廷宝藏。”
“那要值多少钱啦?”冷大头又急问。
“也许有价,也许无价!”冷娇丽淡淡地回答。
冷大头的眼睛直了又绿,绿了又直,里面闪动着贪婪惊骇的**之火。虽然自己继承了很大的祖业,又狠心搜刮财富有一套,但自知整个家产加起来也值不了这颗绿色的夜明珠呀!“娇娇,我的宝贝娇娇女儿,你、你你发大财,发横财了吧?这是你的?是你送给阿爸的是吧?”
“阿爸,你只管放心收好就是。是我给你的!今后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只是有一条千万不要忘记,今后要全力对付共党!效忠党国!绝对忠于蒋委员长!”
“承蒙特派员的提拔和厚爱,感谢特派员!”冷大头突然滑稽地敬了个军礼,“我、我一定记住,一定效忠,一定忠于蒋委员长!还一切听女儿你的!你要我干啥我就干啥,要我向东我决不向西!”
冷大头锁好皮箱,兴奋的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我还要买土地,将鸦片种得更多,把生意做到更多更远的地方去,我要做四川最大的烟商。”
冷娇丽又浅浅一笑,“阿爸的胃口为何不再大些?啊?四川,四川算什么?难道阿爸不想做全国最大的烟商?”
“好好好!”冷大头激动得手舞足蹈,“有我的娇娇女儿做靠山,我、我我一定要做全国的最大烟商!”
冷娇丽退回床边,将丰腴的身子支靠在缎面被子上,娇嗔地白一眼冷大头,“阿爸,别光顾你自家一人高兴了,女儿自打离开你,十年都没碰过那烟枪了,今日特有兴趣,想尝几口,阿爸快去叫人为我点烟吧。”
“好好好,娇娇女儿想抽口烟那还不容易,我这就去安排。佣人里要数熊胖妞手巧一点,我的烟泡就是由她捻的,就由她来服侍你吧。”说完转身欲走。
楼下这时刚好传来了很大的争吵声,冷大头低头一看,原来是丁管家有事情想上楼来,硬是被那个高级警卫挡住不准上。冷大头开口道:“小兄弟,这位是我的丁管家,不是外人,你让他上来吧。”
高级警卫冷冷地望一眼冷大头,也不吭声,但仍然用冲锋枪将丁把式隔开。
咦?他奶奶的!冷大头有点火了,这当兵的怎么这么死脑筋不开窍,连我主人的话都敢不听么?正待发脾气,只听得一阵高跟皮靴踩踏木楼板的橐橐声,冷娇丽也站到了楼梯口。她并不说话,略抬手臂,两个嫩葱般好看的手指头打出一个漂亮的响指,高级警卫立即毕恭毕敬地退到了一边。
上得楼来,丁把式说:“老爷,德吉多吉来了,他急于要见你。”
“噢,是德吉多吉来了?好,太好了!”冷大头显得很高兴,看来今天真是个好日子,所有的好事情都会凑齐的。“丁队长,你去叫几个手下把小姐房子里的一口箱子抬到我的内室去,再去喊熊胖妞给小姐烧烟枪。那个德吉多吉你让他在客厅先等一会,我再陪小姐坐一坐,等会就下来。”
“知道了,团座!”丁把式知道,冷大头叫自己管家时,自己就叫冷大头老爷,冷大头叫自己队长时,自己就叫冷大头团座,很默契的。
……熊胖妞因为今天做错了事,差点打烂了珍贵的紫檀木做的澡桶,所以被丁把式罚在后院舂米。劈柴、舂米是个力气活,平时是由男佣人和家奴扎西多吉干的,无奈今日她也加入到这些人中间。她的脚力不够,石头舂子踩下去的高度太矮了,一斗谷子眼看着还只舂好了一点点,照这样即使舂到半夜也舂不完的,到时免不了又要被打骂了。
明亮的星光下,石舂有节奏的扬起落下,发出很弱小的铿锵声。在斩马草的扎西多吉正在轻声哼唱着那首川西情歌:“跑马溜溜的山上,一朵溜溜的云哟;端端溜溜的照在,茶娜大姐的家哟,月亮弯弯……茶娜溜溜的大姐,人才溜溜的好哟;藏家溜溜的大哥,看上溜溜的她哟,月亮弯弯……”,他一边唱一边时不时地停下来望一望熊胖妞,很想去帮她一把。这时,丁把式带着一个手执皮鞭的保安团小队长走进了后院。
“咩咩,你不好好干活,唱什么唱?!”丁把式喝道。
“妈的!我叫你唱!”那小队长啪地一皮鞭打过去,还好,扎西多吉机灵地举起了双手,皮鞭落在了两手之间的铁链上。
“熊胖妞,你随我来,给小姐烧烟枪去。”丁把式说。
“去侍候小姐呀,好!”熊胖妞那张稚气纯真的脸上立即展现出了笑容,心里好高兴哩:小姐呀,我以为你生气了,不要我了呢。十年前你常常带着我玩的,要我看你骑马,还要我看你打枪。如今你还记得那些吗?我可是时时刻刻记得啊!你真好,真好!今后你还会带我出去玩么?那样的日子还会有吗?熊胖妞一路想着,转眼就到了楼下。上得楼去推开小姐的房门,但见冷大头还在陪着小姐聊天。看着冷大头,熊胖妞又有些紧张害怕起来。
“胖妞,好好伺候小姐,这回可不要出错哦。”冷大头沉着脸告诫。
“是,老爷,我会好好伺候的。”
冷大头从女儿的床沿边站起身,“娇娇呀,阿爸还有点事,就不陪你了,待会我会叫厨子给你送燕窝汤过来的。
冷娇丽说:“一别十年了,阿爸还不忘我爱喝燕窝汤啊!”
“哪会忘呢?你早上还要喝碗人参汤呢。你和你阿妈一样,习惯爱好都相同,我怎能忘记呢?唉,可惜你阿妈……不说了不说了,我走了。”
望着冷大头那件被罩在狐皮背心里面的老式军装,冷娇丽突然记起还有样重要东西忘记给他了,“阿爸等等!”冷娇丽说着从床上一跃而起,打开柜子,从另一个大皮箱里拿出一套崭新的美式军装递过去,“阿爸拿着,这是女儿特意给你准备的!”
冷大头接过来展开一看,嘿嘿嘿地笑着,满意地走了出去。
熊胖妞则点燃烟灯,拿起烟枪和鸦片膏子,很熟练地操作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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