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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二十一章 自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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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宛城前,整军在一个小树林里下马休整。

    刘文叔就着小溪水,把脸洗了好几遍。洗去了一路风尘,洗去了那些痛哭长兄的泪水。他对着溪水整了整头冠衣裳,“美须眉”的刘文叔仍是一如既往的仪表堂堂。

    长兄没了,家里只有他一个男人了,在二兄和二姐死在这条路上之后,刘秀没想到还要再承受长兄的突然之殁。自去年的小长安一役后,他和长兄就已经安排成了寡妇的大姊和小妹回到了舂陵家里,不可以再把她们拉出来涉险,而刘家亲人中,唯一可以庇护他帮助他,可以在光复大汉的理想里相互扶持的长兄,也没了。

    深深的寂痛和无助袭上心头,炎炎夏日,刘秀只觉一身冰冷。可是冰冷里又逐渐升腾起一股决绝,一股力量,那些逝去的亲人,他们每个人的力量都已经给他了,他必须接受,必须用这些力量去完成他们共同的理想。

    当他从溪水边走开,走入他的士卒中去时,那个刘将军跟平常再平常不过,再挑剔的人也别想从他的面色和举止上看出什么异样来,他甚至还带了一丝微笑招呼大家上马进城。现在,刘秀要用这个平静到无所谓的假面去见宛城里那些人了。

    四天后,偏将军刘秀被封“武乡侯”。同时,他也从此成了没有一个兵卒的偏将军,一个在住处整日无所事事的汉军新贵。对于这样的结果,四天前进城时他就想到了,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结果。

    那日刘秀的队伍到了北城门下,城门守军并不敢开门。等了很久,才等来了皇上敕旨。敕旨命刘秀单人独匹从西门边门入城,所带部众等在北门,无旨不得擅动。刘秀打马奔西门去之前,看了一眼那些跟他一起战过昆阳,攻过父城的将士们。他知道这一进虎穴,这些将士就不会再归属他了。那些共同战斗的情谊很让人不舍,而等待他的将是生死未知的命运,但刘秀还是露出一个很真诚的笑容,高高扬起手臂,朝将士们用力挥了挥。

    共事一场,就此别过,各自保重,后会有期!

    将士们纷纷跳下马,拱手相揖,目送刘将军的背影离去。刘秀明白将士里大部分人是出于真心相送的,他很欣慰也免不了再次伤感:经昆阳一役自己掌握的兵力必须放手了。

    昆阳大捷,自己这个自始至终力保昆阳的实际首领在现在的情势下,不是有功,而是跟长兄打下宛城一样,是对更始那些人的巨大威胁。如果他做刘伯升第二,恃功而骄,不把那个可以称得上羞辱的敕旨放眼里,那么他回来就是送死的,那么,还回来做什么?

    刘秀很自觉地解剑卸甲,低头步入那更始皇帝所在的议事大厅。

    跪,拜,稽首,口称颂词。片刻,皇帝,不,杀兄仇人的声音从高处飘下来:

    “刘秀,父城未下,朕也未有调你的军令,你却擅自领兵离开,来宛城要干什么?”

    这明知故作的诘问,在刘秀听来一点不值得气愤。他在心里冷笑一声,没有抬头,声音里却极尽卑恭:

    “待罪之身,没有资格继续统领天子之军,更无颜见天子。罪臣惶惶回归,恳请皇上降惩!”

    上面有一小会儿的沉默,更始望着那个匍匐在地的身影,并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言辞。他不是该问问刘伯升的事么?不是该说回来为长兄敛葬么?就算他怕了,他最大的可能不是以服丧为由告假回乡的么?更始看了看左手边的大司马朱鲔,朱鲔也回看他一眼,不置可否。更始笑了一下,遂道:

    “刘将军此话怎讲?昆阳的情况我都知道了,若是没有刘将军这样的勇谋之才,跑前跑后里外调遣,只怕现在昆阳丢了不说,我们也不能在这宛城安生呆着了。你可是大功臣啊,何罪之有?”

    刘秀心中暗道,对于你们来说,我们兄弟有功就是有罪,你有脸问么?可那个假面刘秀继续谦卑道:

    “罪臣之兄,忤悖圣驾,犯上作乱,实为大逆之罪。罪臣身为亲属,平素理应以亲属同僚之义多加规劝,防于未然。及至事发,罪臣痛心疾首,追悔不已,罪臣兄合当问罪,但只恐逆龙之罪滔天,身轻罪重,一死不足抵。所以,罪臣愿替兄领罪,但求赦命!”

    这低到泥土里甚至粪堆里的话,让更始开始有一种无措感。这是一个死了长兄的人该说的话么?没听说他们兄弟有什么过节啊,他们是亲兄弟吧?更始只知刘秀在家乡时喜务农,喜欢弄枪耍剑闹事的是那个刘伯升,起兵主要还是靠刘伯升,刘秀只不过是被刘伯升拉上当帮衬的,而且平日里这刘秀就是个不出头老实得可以的人,跟刘伯升那个整天以老大自居不可一世的死鬼大为不同,可就算这样,刘秀就可以把尸骨未寒的长兄继续往死之下踩吗,“一死不足抵”?他是真怕了吧,求自保?不对,能在昆阳折腾来折腾去以二万不到打趴下四十二万敌军的实际统领,怎会是一个只求保命胆小懦弱之徒?要么是刘伯升死了真让他怕了,要么他极会伪装,外谦而内藏报仇杀心?更始稳定了一下杂七杂八的各种念头,牵动了一下嘴角,发话道:

    “刘将军,抬起头来说话。”

    刘玄要让这个预想中一定会为兄报仇的人,已列为铲除名单上的二号人物看着自己,他要看清楚那个人的表情,话语中听不出的,表情里总会泄露吧。

    然而,死鬼刘伯升的亲弟弟,一脸平静,带着应有的谦恭之色,不喜不悲,目光甚至有些疲惫退缩。

    “文叔啊,”皇帝突然换了口气,“你又何必自贱至此呀?伯升是伯升,你是你。于私,我也很痛伤伯升,但于公来说,军有军规,国有国法,伯升也是一直说要从严治军的,上上下下这么多人,我也是没有办法。说实话,我怕你体谅不得我的难处,毕竟昆阳退强敌,现在谁不知道你刘将军?以文叔现在的威名,你要是怨恨我,或者要……我还是真担心过。不过现在看来,文叔你啊,毕竟不是一般庸人,能干得了大事的都如此吧?”

    那个在上者依旧翻着半个青眼,两撇唇须微微上扬,衬托着一丝高深莫测的笑容。在下者的心里明明已经燃起了怒焰,甚至有冲上去扼住那半个青眼者咽喉的冲动,但他却马上意识到了这种冲动即将爆发的危险,忙以貌似越发惶恐恭卑去俯首叩头。你没有办法,你有难处?你不杀我兄长就没有办法安心,你的难处就是怎么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除掉他,你终于做到了,何必跟我假惺惺说这些,你要是承认你就是容不下他,也许我还不置于这么鄙视你,恨你。可是及至听到那在上者又提到昆阳,刘秀忽然想到此行的目的是肩负逝去亲人的重担来保全自己的。昆阳大捷果然已经是个祸患,跟长兄遭遇的一样,是个类似功高震主召来嫉恨的祸患。那青眼者的话可以理解为是对他大义背亲自贬至卑的赞许,同样可以理解为已经看穿了他卧薪尝胆的伪装,那一丝笑容背后就可以是不容分说的杀手。

    “陛下恕罪!罪臣自知有罪,才还天子军兵而归,也谨遵教令,不带兵卒不佩刀剑面圣,实是诚心请罪,并不敢有他意!至于昆阳一役,陛下谬赞之词,罪臣更是不敢当。国上公和王将军在城内阵前拒敌,千万将士浴血奋战才有了昆阳的保全,罪臣所做的只不过是身为偏将该当做的,并不敢舔在功位,也根本无功可居。罪臣此次回归面圣,只求请罪,只求皇上赦命,给罪臣一个澄明心迹的机会。”

    半个青眼的皇帝盯着这个几乎没了自尊的求饶者,一时陷入了犹疑。他觉得刘伯升很容易让人了解,而这个刘文叔,他看不透,拿不准他到底是老谋深算,还是真的懦弱怕事。

    想想那昆阳,如果一定认为那时的刘秀勇谋非常,是在为他们兄弟自己招罗兵马,那么现在的他,有什么?城外的那几千兵权已经不属于他了,光杆单身一个,要怎样才能找我报仇呢?现在杀了他,倒是绝了最大的后患,可是会不会更要做实军中那些我容不下他们兄弟而杀之的传言,而使军心更加不稳了呢?要知道,他们兄弟打下的威望也不是一天两天能消除的,尤其是舂陵那支兵。可要放过这个机会,这个二号铲除人物要什么时候才能铲除呢?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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