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阵的莽军和汉军兵将们,几乎同时大张了嘴,大惊失色。不过莽军兵将很快失去了继续表示惊愕的闲功夫,因为那个一马当先如旋风般冲过来的敌军先锋官太慓悍了,十数人已在瞬间倒在了他的利戟之下。这种不要命似的左冲右击,就是传说中的“以一敌十”?来的是个凶神恶煞,再不挡住他,难道要继续成全他“以一敌百”么?
就在莽军反应过来一哄而上的时候,这边汉军也从惊讶中醒过来迅猛冲向敌阵。那刘将军,以前打那些不堪一击的小城池也没见他这么猛过,杀敌没见几个,攻城不见靠前,一副惶惶保命的姿态,大敌当前,咋突然变了?见过能拼杀的,没见过这么能拼杀的,这是豁出去不要命啊,原来人家的勇胆是不轻易往外拿,碰上大阵仗才见。
热血的沸腾很快在战场上传染,杀,跟刘将军一起,杀他个片甲不留!
数千莽军死一半,逃一半,来增援的汉军首战告捷。
绿林将领们陆续走向刘秀,笨拙朴实的钦赞之词把他包围了。绿林们虽然动不动贪生怕死,但毕竟是刀锋上混命的人,对好勇斗狠的作派还是很崇拜的。想不到眼前这个书生似的刘将军也有这么一面,是条硬汉!
而浑身血污疲惫已极却仍在指挥士兵打扫战场搬运战利品的刘秀,这才知道自己赢得了一个“见小敌怯,见大敌勇”的名声。
援军队伍已经奉刘秀为实际首领,他也顾不上藏锋芒了,继续发挥首领的作用:一面指挥昆阳城外围的继续作战,一面命人向城中射密信,密信上书“宛下兵到”。
宛城已经攻下了,那边的兄弟正在赶过来支援我们,你们一定要挺住!发动人心鼓舞士气一直是刘将军的强项,因此适当扯谎还是必要的。而且一部分故意落入莽军军营的密信,也不出意料地让二大王着实恐慌起来。
怎么着,宛城也让反贼们拿下了?听说宛城之贼十几万之众,昆阳这里一万零几千的反贼还没搞定,再来个十几万,我们这四十二万怎么办?
久攻不下又几次想不到的败仗下来,二大王再也没心思仔细算算敌我双方的人马多少了,只知道这帮反贼俱是些硬骨头,一啃就能把牙硌掉的硬骨头。至于要踏着人家的血唱歌,呵呵,二大王开始相对无语,严峻地苦笑。
刘秀本没以为二大王能轻信,因为二大王的探马快报一个来回就可以拆穿他的谎言,他主要的本意还是为了给昆阳城里的汉军打打气。但是,他很快发现,自从跟李通混过之后,自己的占卜水平在宛城这件事上大爆发。
二大王没有天真到不派探马去宛城,但宛城战事的结果却证实了密信所写;刘秀只想先把军心稳住再图良策,却没想到在他射发密信的时候,长兄刘伯升的大军已经攻占了宛城。
刘伯升拿下宛城,艰苦卓绝。因为那个对手,宛城守将岑彭,守城之坚不亚于守昆阳的二王。他不坚也不行,家人还在上司那里扣着呢。就因为当初身为棘阳县长的岑彭把棘阳丢在了刘伯升手里,上司让他拿剿贼之功来赎家人。岑彭也算坚到最后了,城中的粮早就没了,人和人都已经互为粮食了,可刘伯升还围攻不止,不投降还有出路么?投了降这一城的人都解放了,而岑彭自己已经做好了杀剐随便的打算。听说那些绿林汉军杀了不少新朝官员,他们痛恨王莽,怎么会不把王莽的人除之后快?
岑彭想的没错,紧跟而来的更始皇帝入宛城并把宛城做为大汉临时都府后,是要拿他祭天祭旗祭祖宗的,可让他万没想到的是,自己的头号敌人刘伯升,救了他。
——岑彭是南阳郡的大吏,坚守宛城,是责之所在,做事就得这般有义有节!我们干大事的,当然得尊崇这种人,杀了他倒不如封他的官,让他跟我们干!
更始皇帝看着声如洪钟,威严溢表的刘伯升,心道你又跳出来了啊。别人都说要杀,偏你要留,你这是在给你自已拉拢亲信呐,那我就顺了你的意,你拉拢人,我恩准,留他一命的也不只是你。于是被更始皇帝赠“归德侯”封号的岑彭成了刘伯升账下一将。
这一全命之举,刘伯升不会想到自己实际是给弟弟留了一员将来夺天下的猛将;刘秀不会想到将来自己平定陇蜀的征南大将军由此而得;而岑彭也不会想到自己从此与未来真正的大汉天子种下渊源从而建功立业。
正当刘秀组织了三千人的敢死之士冲击昆阳城外莽军的主力时,宛城里的皇帝团队已经在密谋策划除掉刘伯升了。
密谋者里最起劲的有两个人,朱鲔和李轶。李轶是以自请命组织增援的名义回到宛城的。当然,李轶从汉军立帝之后就跟力挺刘玄做皇帝的大司马朱鲔交从甚密,刘秀不是没有察觉,虽然李轶还跟刘秀兄弟维持表面上不错的关系。
重镇宛城又是一向攻无不克威名四盛的刘伯升拿下的,听说刘秀又在昆阳大展拳脚,这兄弟俩手中有兵,威信遍军,要置皇帝于何地?别忘了刘伯升当初可是万般阻拦立帝的人,他想做这个皇帝呐,莫不是不死心早晚要把皇位夺走?这个阴影,这个威胁,必须及早除掉。
朱鲔李轶以及一干对刘伯升心存忌惮的近臣围在刘玄身边,阴谋很快成形。尽管它的模样很老套,很面熟,但那份狰狞不少一分,只待扑向刘伯升。
刘玄没有准许刘伯升领兵去救援昆阳,仍命李轶点了人马带回增援。这个时候,当然越发不能再给兄弟俩联手的机会了。在此之前,刘伯升已和族兄刘赐商量,派出刘赐刚收降到帐下的宛城小吏已拜为汉军偏将军的任光率一支人马去救援刘秀。
当李轶参与了密谋又在宛城忙着点兵之际,刘秀的三千敢死队加上任光的援军已经几次让莽军阵营大乱。
二大王带万把人的亲自迎战,也没能改变一败再败的命运。敢死之士的三千,对军心涣散又已经严重怀疑自个儿作战能力的万余,势如破竹。其他莽军呢?竟然都在看热闹,作壁上观——不是我们胆小怕事故意不帮二大王的,而是二大王早就有令,各营没有他们的命令不准擅自出战,违者那是要以乱营乱军者处分的。当然这种命令也不能怪他们下的不对,上百军营扎在这里,不听指挥乱了套可咋办?这叫凡事有利有弊,只不过现在看来这“利”好像不在咱们这边。
二大王亲自指挥的队伍在自己军队的注目下节节败退,溃散而逃。这也没什么,人马还多着呢,再战就是了,关键在于,二大王竟忽然只剩了一个,王寻在溃逃的敌军中被砍杀,踏血的踏上了自个儿的血。
莽军首领被削去一半儿,强龙顿时萎缩成一条虫。
昆阳城里已经传遍,刘秀杀了王寻,莽军全乱了!城内的二王击拳相庆,冲出去,杀光这帮狗屁四十二万!
来不及重新布署调遣的莽军,接着遭遇了里外强劲的夹击。老天爷继通过二大王屡次助汉军后,也亲自来帮忙了。夏日的狂风骤雨说来就来,把几十万已经惶然无法的大军浇成了四散的无头苍蝇。死伤者成片倒下,倒不是汉军多能杀,而是有相当一部分莽军疯狂逃窜时互相挤踩而至,逃命本就拼的就是身高腿长和力气。滍水像一条胜负分界线,以一万胜四十二万的分界线,打不死的汉军目送元气大伤只剩千余人的莽军残殇而去。
“汉军瞭望,滍水之上,有多少莽兵变成填河石,混浊滍水啊,堵住了流淌,王邑和严尤踏着人尸走向苍茫逃亡。”——昆阳大捷后,汉军士兵一边高歌“滍水之上”,一边将莽军留下的大批辎重粮草搬得不亦乐乎。对于定陵和郾的援兵来说,刘将军真是个说到做到的可信之人,要不是他叫我们来打这一仗,哪有这么多好东西可拿呢?
而这时,宛城的援军才陆续赶到。已经名声大震的刘秀站在城头,抹了抹多日未洗的脸,望着远处欢喜忙碌的兵士,长长舒了口气。这时只听背后一个声音道,
“文叔兄,恭喜啊,大功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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