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王看向我,目光冷的冻得我禁不住哆嗦了一下,脸上却浮现一个慈祥的笑容:“本王怎么会舍得让我的得力爱将下炼狱那种地方呢?爱卿对本王真是有偏见呐。”
管他呢。为了保住自己的俸禄,我咬咬牙也就挺过去了。我已经提出这么严厉的惩罚,这阎王总不会还要扣我钱吧。
炼狱是地府的底层,专门用来处置那些生时犯下滔天大罪的恶人。人生而有造化,每个人的恩怨结果大多是在喝了孟婆汤后就一笔勾销,只有犯下连地府都不可饶恕的罪孽,才会被发落到满是岩浆不见天日的炼狱做苦力。而看管炼狱里的犯人,也是所有鬼差最不情愿的事情。
冥界杀不尽烧不光的彼岸花在他嘴里就变成了贵重公物,就这纸糊的一排破灯笼还是冥界重地。马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咬牙切齿低低道:“马耳愿意下炼狱看管阎罗殿的凡人,以作处罚。”
阎王无动于衷的看着我,眉宇间满是漠然:“那,就算是牛头干的,你要怎么补救破坏冥界贵重公物和私自隐瞒带凡人进冥界重地的事呢?”
那男子还在疑惑的看着他的手。一想起收错魂魄扣除的俸禄不只是一年半载,我立马看着阎王,信誓旦旦恬不知耻:“一定是牛头干的!”
阎王看着我,抱着手幸灾乐祸的冷笑着:“红线只能在同为阳世的人所连。一旦一方阳寿已尽,那缘分已尽,红线即刻就会消散。他的红线仍在,可他妻子却已下了地府,马耳,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那男子也低下头疑惑的看向自己的手指。我聚精会神的看着那男子纤细而骨节分明的手指,终于在他小指的末端看见一圈若隐若现的红线:“哎呀,这不是人间的红线吗?”
我啊了一声,想起自己以后还要在他手下当差,只得将信将疑的踱了出来。阎王指着那男子手指末端,冷声道:“你说说看,他手指上最后系的是什么?”
阎王扶住额,不知是被我气得还是头痛,像是看傻子般怜悯的看着我:“不知道就滚出来,这都是你惹得烂摊子,还得我给你收场。”
我躲在那男子后面,尴尬的摇头:“不知道。”
那男子不明就里,但还是谨慎的点了点头。阎王无奈的摇摇头,看着我的眼神说不出的讥讽:“你知道为什么这个男人能闯下冥界吗?”
如果他变成了魂魄,那我还能光明正大的带着他来转生阁。不知道在他死后带他见到他的妻子算不算是信守承诺。阎王看着那个男子,突然冷冷道:“你是来寻一个故人的?”
出乎我的意料,阎王并没有动怒。按照我的想法,这个眼高于顶的阎王在听到这样的话时,一定会立刻召出生死簿大笔一挥刷刷刷改了这个男子的生死,让他立马变成毫无缚鸡之力的魂魄。
那男子知道这情势下难以全身而退,估摸着已经放弃了和妻子想见的可能,背对着我,声音里有些淡淡的失望,却又充满坚定:“就凭我能闯下冥府来。”
我热泪盈眶的仰视着他高大的背影,一边小心翼翼的看着阎王的神色。阎王对上我小心翼翼探出头的目光,对上那男子的眼神说不出的冷漠:“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谈条件?”
我心乱如麻,正在痛苦徘徊间,那男子突然挺身而出毅然挡在我面前,高大的身影将我笼罩:“阎王大人,是在下阳寿未尽闯进冥殿,逼迫马耳大人带我去见我的内人,今日阎王大人若是想要收了在下的性命,在下无话可说,只请别降罪于马耳大人。”
一个凡人性命对我这般见惯生死的鬼差又着实不算什么。可好歹我已答应了他,既然答应他的事,便要竭力做到,让他和他妻子见上一面。我在这个男子的性命和几个月的俸禄间艰难犹豫了好久,阎王眯了眯眼,显然耐心耗尽:“不肯说?”
我不知道若是知道这男子私闯下冥界的事,阎王会不会直接要了他所有凡间的阳寿收为鬼差。按照以往这冷血修罗的脾气,这男子还真是要小命呜呼,。私闯冥界是大罪,我本应上报阎王,可是因为不想再见到这张脸,加上以为自己可以解决,便直接将他带来了转生阁。若是被阎王知道了自己不仅答应了凡人的要求,还把冥花的领地搞得乌烟瘴气,怕是要扣好几个月的俸禄。可若是不说,扣得就是一年了。
我干笑两声:“这个嘛,这个嘛。”
阎王大人的眼睛瞟了一眼我拉着那男子的袖子,冷笑了一声算是打了个招呼:“马耳,你身后这是什么人,我怎么察觉不出魂魄的味道呢?”
冥界的小道消息说,新来的阎王和梦魇勾勾搭搭有一腿。男人爱美色,单凡是个男人,对梦魇这样身材撩人容色倾城的绝色就绝对想要占为己有。相传人间许多被梦魇吸食过精气的男子都成为了**画家,画里的男主角身份容貌性格多变,但女主总是露着大腿衣衫不整性感撩人的梦魇。虽然说兔子不吃窝边草,但偶尔偷吃两口也是无罪行为。
如今阎王这家伙又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我背后,一双眼睛还喜怒难辨的看着旁边这男子。我冷汗淋漓的看着他,把那男子偷偷拉到我背后:“阎王大人怎么有兴致来这里呢,啊哈哈,是不是来找梦魇的,那老女……。不,梦魇往阎罗殿去了。”
但是这个脚步声的定律在阎王身上不甚起作用。尤其是当我做了什么会被扣俸禄的事的时候,阎王总是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我身后,冷着一双眼睛,嘴角挂着一丝嘲弄的笑,像是戏耍老鼠的猫看着我毫不知情的得意洋洋。
没有实体的魂魄在冥界一旦沾染上彼岸花的香气就会化作实体,这一点连地府的鬼差也不能避免。彼岸花的香气弥漫整个地府,即使是整日自谥身轻如燕的梦魇想要悄无声息走到我身后也是非常为难,毕竟我这双高高竖起的马耳可不是摆设。
不知何时他已飘至门前,站在门沿处一双冷眼居高临下看着我:“干完再说。”
我连忙爬起身来夺门而逃。窜出门外那一刻,我想起来一件最重要的事情,只得可怜巴巴的扒在门口探出头小心翼翼道:“那这个月的俸禄?”
阎王冷笑了一声,从高台上站起身,一步一步向我走下来:“既然知道了,还不回去干活!”
我哆嗦了一下,双目含泪的看着他:“马耳知错了,马耳再也不敢质疑阎王大人的旨意了,大人不计小人过,阎王大人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冷笑了一声,学着我的话调高了音调:“大概?马耳,你怕是连这个月的俸禄都不想要了吧。”
想好了千万种对话,可是打死我也不会想到他会冒出这样一句话。我刚雄赳赳打起的底气一下散的没影,吞吞吐吐的答道:“大概,做完了吧。”
阎王搔搔头,认同的点了点头:“好吧,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更改职务一事,就暂缓缓吧。”
我会跪在殿下,刚正不阿义正言辞声色俱厉:“难道冥界就没有王法吗!阎王如此为所欲为更改鬼差的职务,逼迫我们整日里辛苦劳作的鬼差,就不怕天界会降罪于您吗?!再退一万步,即使天界无视于大人,那万千鬼差的怨言,阎王又岂能不听?”
再或者,阎王会面目可狰的说:“老子就是冥府的王,老子叫你们分班制就得分班制!”
阎王被我勤劳的精神感动的无以复加,然后泪眼汪汪的牵着我的手:“小马耳实在是为冥界的安危付出了太多,这样吧,给你加半个月的俸禄如何?”
然后我会机智的说道:“阎王大人哪里哪里,能为冥界与人间的和平尽一份力,小的愿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区区昼夜劳作何足挂齿。”
在来的路上,我想了很多种他可能的回答以及如何霸气机智的回答。比如他会诚恳的说:“这是为你们鬼差的生活着想,这样不分昼夜劳碌实在是让本王于心不忍。”
新来的阎王不似上一任的阎王,上一届的阎王是个和蔼可亲的老头,有着花白的胡子和慈眉善目的脸。作为日夜劳作的鬼差,新来的阎王我并未了解几分,不过偶尔在大殿混在鬼差里见过两面,只觉得是长得比那妩媚倾城的梦魇还要邪魅,一张冷脸,一双冷眼,看任何人的时候都嗖嗖飚着凉气。等我在心底发毛的冷寒中坚持一口气说完了我的长篇大论,阎王终于有了反应。他俯视着我,面色嘲讽:“马上就是人间三更,那你今天的任务可做完了?”
在我放下职务,急匆匆回到冥府同阎王在大殿理论,并明确表示自己不需要这所谓体贴下属的制度时,坐在高位后的阎王一只手扶着下巴,好似看一个笑话般好整以暇无动于衷。
他恍然大悟:“哦,阎王说,以后咱俩的俸禄要减半……你,你别晕,冷静,冷静点……。唉,马耳,我太伤心了,原来我在你心里还比不上半个月的俸禄!”
我点点头:“就你说,什么俸禄什么的。”
他疑惑的看着我:“最后一句?”
我看牛头伤春悲秋愁眉苦脸的样子,担心他干活的速度会慢下来,只得安慰他:“有句话,叫做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别说了,我还要把今天的魂魄全收光,新官上任三把火,若是今日里任务没完成,那阎王莫不是又要拿我开刀了。对了,话说,你刚最后一句说的是什么?”
牛头松开我的手,忧伤的叹气道:“相处了这么久,如今要分开,你竟然一点都不伤心。我真是错看你了。”
我看他神情从未有过的肃穆,不由得好笑道:“又不是生死离别,我俩又不是约定同生共死的情人,咱们两个死人在这里拉拉扯扯丢不丢人。”
那女子眉眼温婉,一看生前便是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对于这些凡人的生前,我是没什么兴趣的。看着那女子的魂魄顺着引魂索下了冥府后,我准备去往下一个魂魄处,牛头却一把抓住了我的手:“马耳,阎王要我们分开,难道你一点也不伤心吗?”
所幸那女子没有很失望,脸上浮现略略的难过,从容的让我在她手腕处系上了引魂索。
牛头单纯,不懂敷衍。若是我,我一定会说,你先随我到了地府,喝了孟婆汤我就告诉你。
牛头微微吃惊,可能是觉得这么通情达理没有哭爹喊娘的女子很少见:“要是那个人还没转世的话,你应该是找的到他的。若要是他转世了,那你定是找不到他了。”
按照以往那些牵引魂魄的经历,无论是寿终正寝还是英年早逝,所有的魂魄都是百般不情愿,要么哭着喊着质问我们阎王为什么没让他再活五百年,要么用自己已经虚无缥缈的魂魄趴在那些哭泣的亲人面前大喊对不起自己的亲爹妈七姑八姨。这样豆蔻年纪便淡然放弃人间留恋的人,还真是难得一见。
她忧郁的看了看那些悲痛欲绝的亲人们,突然问我道:“人死了之后,都会下到地府里吗?那,如果我想见一个已经故去的人,我能在地府找到他吗?”
我还没确定那女子是否真的命绝于此,可她灵魂已然出窍,看来十有**是阳寿已尽。对待魂魄要态度良善,否则会给他们对地府的印象留下阴影。我一脸和气的捡起地上的书,拍了拍封面上沾上的灰尘,极尽温和的点头:“是的,我们是来牵引你的魂魄去往来生的。”
那床上躺着的女子终于断了最后一丝生气,魂魄从躯体里分离出来,缥缈的飘在半空中,哀愁的看着那床边哭喊的亲人,转眼又看向我们:“你们是来带我走的吗?”
他委委屈屈的看着我,一副小媳妇受委屈的模样:“可是以后我们再也不能一起去……。”
同是地府的两大名将,牛头永远都在大惊小怪。我本就被周围爹死酿改嫁的哭号声震的头脑发昏,他又絮絮叨叨把阎王的旨意说了半天,我不由得一把把那书摔倒地上,向他怒道:“不就是分班制吗!你慌什么!”
新阎王刚下了这令的时候,牛头愤愤不平的找到我时,我正在对比着阴阳簿上一个女子的阳寿是否已尽。周围一群看不见我的凡人围在那气息奄奄的女子身边哭天抢地,吵得我耳朵生疼。当我还在聚精会神的翻看着那女子的阳寿时,牛头从那凡人身体里直直穿过来,一把抢过我的书:“哎呀,马耳不得了了,出大事啦!”
这话乍一听起来是为我们着想,但要命的是,我俩作为没有实体的鬼差,根本不需要休息,任务与以前同等繁重,工钱却全都比以前少了一半,这叫缺钱的我俩情何以堪。
冥府两大鬼差,牛头,马面。牛头本来是我的好搭档,我俩总是一起去凡间牵引阳寿已尽的魂魄。只是后来新上任的阎王实在是太会打算盘,他说,马面白日做差,牛头晚上执勤,这样地府两大鬼差就不用不分日夜去劳作。
我的名字是马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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