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吓了一条,本能的抖了一下,立即怒火攻心转头大喊道:“哪个色胆包天的混蛋……。阎王大人,天气不错啊,你怎么亲自来转生阁了。”
灵婴们沉睡的面庞真是一模一样,肌肤晶莹剔透粉嫩欲滴。我挨个挨个看着,身后不知是谁胆大包天,竟然趁我全神贯注猝不及防拍了我一下。
孟婆桥的彼岸,是一排在黑暗中飘摇的红色灯笼。每个灯笼里都沉睡着一个等待转世的灵婴。我沿着这排灯笼向前走去,仔细的看着红灯笼油纸上所写下的生辰和死期。那男子跟在我身后,撑着剑,小心翼翼的一个一个看过去。
我哭笑不得的看着她。孟婆最大的癖好,就是让别人尝她熬的孟婆汤。喝下前尘往事皆忘的汤药,变成灵婴的模样,在转生阁傻傻的等待前往来世。桥下小船如一叶扁舟向对岸驶去。我摆摆手:“不了。”
孟婆点点头,又把孟婆汤给递给我:“你要不尝尝?”
前段时间人间发生了一场大战,死伤无数,需要牵引的鬼魂数不胜数,地府里的鬼差忙的差点骨头散架。因为没有那么投生的位置,很多喝过孟婆汤的鬼魂都被送往转生阁等待转生。那柳月娥死去的时间也不是很长,应该还没有转生。
就算是年轻也是记不住吧。我诶了一声:“就算记不起,那总归是在转生阁吧。”
我说了那个人的生辰八字,孟婆皱着眉,一张脸更是皱成了菊花:“柳月娥?我没甚印象。我老了,每天过桥的鬼魂千千万万,我更是记不住呢。”
我看了一眼她用大锅熬着的浓郁汤汁,闻起来还蛮香的,只可惜没胆量品尝:“孟婆,我有件事拜托你。”
炊烟聊聊。我走了过去,孟婆习惯性的端起一碗汤递过来:“来来来,喝下这碗……。马耳,你怎么来了?”
想来这个时辰,牛头也该上任了。正值任务交替时,孟婆桥上一个鬼影都没看到。只有孟婆佝偻这腰站在桥头煮汤。
我指了指孟婆桥:“当然直接走过去。”
男子点了点头,目光疑惑道:“那大人你?”
我指着河边孟婆桥旁边一条系在岸边的小船:“你是活人,不能过孟婆桥,只能坐这条小船。河里面的鱼是不愿转世的冤魂,我已隐了你的气息,只要你不去招惹它,它们不会主动攻击你的。”
我转头看着他。我做鬼差一向讲究公平行事,他既已经付出了二十年寿命换这个愿望,那么我就该让他见她这一面。要说是大险,也不过就是因为损害公物被扣除半个月俸禄。虽然我爱财,但半个月俸禄倒也算不上什么,总比他以身涉险单枪匹马闯入冥府的好。
我火急火燎的往前赶,那男子一瘸一拐倒也跟了上来。远远望见宽阔而暗黑色的一条河流缓缓流淌,只有一条暗灰色的桥梁横贯齐其上。那男子在我身后轻声道:“大人为在下甘冒大险,在下感激不尽。”
梦魇半露的肩膀珠圆玉润,纤纤玉手拍着波涛汹涌的胸脯:“唉哟,奴家好怕怕哦!”
我狠狠瞪了她一眼,色厉内荏:“你要再敢和阎王打小报告,我就撕了你的嘴。”
那男子艰难的站起来,撑着剑一瘸一拐的跟在我身后。梦魇嘴角挂着迷人的微笑,冲我娇笑道:“哎呀,小马耳,你可得赶紧把这人送回人间。若是被阎王知道了,你可得惨了。”
我脸色一凛,火急火燎的对那沉默不语的男子说道:“赶紧,赶紧起来跟我走。”
她风情万种的伸了个懒腰,妩媚的娇笑道:“哦,是这样啊。刚空气里彼岸花的惨叫可是响彻冥府。你可得小心点,说不定阎王大人一会儿就过来一探究竟了。”
我看她口水都要滴下来了,连忙推开她以防衣裳又被弄脏:“这个人阳寿未尽,来到地府是为了见一个故人。我只是暂时隐了他的凡人气息,待我了了他这心愿,就把他送回人间。这人现在不归冥界管的。”
梦魇丝毫不理会我的抱怨,只是侧着一双妙目看着前方单膝跪下的男子:“啊呀,好俊的公子,小马耳,是不是这个人闹出的动静,把这个人交给我吧,我来管教他。”
彼岸花是历代阎王亲自栽种的冥花,刚一心想着要把这不知天高地厚的男子逼得知难而退,却忘了这茬。我想起以前被她打小报告扣掉的薪资,咬牙切齿道:“只要你不去打小报告,那小气鬼知道个屁!”
听这千娇百媚让人酥到骨子的声音,就知道身后是那个衣衫不整自以为风情万种的老女人。男子瞪大了眼睛,一双剑眉皱了皱。那老女人转瞬便到,一只手搭在我肩上,一手挡在唇边在我耳边打了个风情万种的呵欠:“哎呀,这里怎么会搞出这么大动静,小马耳,你不怕毁坏冥府公物被阎王知道了,那可是又要扣俸禄的啊。”
男子的暗淡的星眸中燃起希望火焰,绝处逢生般狂热的面孔看得我心中几乎有些隐隐约约莫名其妙的叹息。他复杂着神色正欲开口,便有一声娇媚的轻笑声从身后响起。
我看着那鲜血将他身上青色的衣摆染得一片暗红,想来刚刚那一剑可真算是毫不留情。这男人对自己可真够狠。我将目光挪回他喘息的面孔,无喜无悲道:“曼珠沙华是没毒的。”
我皱了皱眉,挥了挥手,那片曼珠沙华疑惑了片刻,意犹未尽的如同潮水一般退开了。男子撑着剑单膝跪下,脸色苍白,连唇都失了色。
话语间,无数曼珠沙华蜂拥而上。
他抬起剑,对着自己被花朵咬伤的大腿狠狠刺下,凄厉的吼声听的人胆战心惊:“在死之前,我一定要见她一面!”
男子的眼里出现逼至绝境的疯狂,暂时逼退了蜂拥而至的花朵后,一双血丝的眼看向了我:“我不会在这儿死的。”
我好整以暇的看着他,静静的说道:“曼珠沙华的花是有毒的。不过片刻,从你的大腿开始,你的整个身子都会麻掉,然后你就只能看着这些曼珠沙华为所欲为。放心,曼珠沙华不吃大脑,你会清醒的看着自己一点点被它们蚕食殆尽。如果你现在反悔乖乖回到人间,我就把你救出去。要是仍然执迷不悟的话,你就会当了这些彼岸花的养料。”
说话间一朵曼珠沙华在他刀光的间隙里稳稳的张开血盆小口,死死的咬住他的大腿。他吃痛了一下,挥剑砍断了那颗不知餍足吸食着他精血的花朵。手中的剑停了半刻,在鲜血的刺激下,无数曼珠沙华更是红了眼一般涌了上来。
在一片剑舞里挥洒出的花朵残肢像是一潭血水般摔在地上,从那摊血肉模糊里碎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伸展出一朵同等大小的花朵,慵懒的舒展了自己的腰肢,猩红的花瓣如同长大了嘴,再次向那渐渐吃力的男子靠拢。那男子有些吃惊,一双星眸在喘息的刹那猛地看着我,眼里是满是愤怒:“你是故意引我来此?”
那片妖冶的花朵如同是发了魔一般如潮水向他涌上去。眼前只见一片刀光剑影,无数曼珠沙华细小而凄厉的惨叫声在充满甜腻香气的空中久久不散。可饶是如此,这无边无际直通冥河的彼岸花守护着冥府千万年的安危,比那些数量众多的鬼将的力量还要强上千万倍。
话虽如此,我却抱着手无动于衷的看着他。他见我一点帮忙的意思都没有,皱了皱英挺的剑眉,决绝的将剑持在手中,大步踏下了曼珠沙华的领域。
我回头看他,装作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你阳寿未尽,彼岸花是会吸取活人精气的。若你还想见你的妻子,就跟我来。”
我步下台阶,踏上花丛的一刹那,脚下的花朵自觉的躲开了我的步伐向两边挪去。那男子站在台阶上,从腰间抽出剑来,如临大敌的警惕看着那片花朵如同见了腥的蚂蝗般向他靠拢。
那男子默不作声随在我身后。暗红色的天空下,地面蔓延开猩红的花朵,是大朵的曼珠沙华在这暗红色天空下舒展腰肢尽情绽放。
看着几个骷髅娇羞跑开的样子,我想起身后这位英俊潇洒的青年以后也会变成这副骨架的模样,顿时满头黑线。果然身躯只是皮囊,即使生前如此英俊,死后也会化为累累狰狞白骨。
我下了高台,缓步走到禁闭的朱色大门。一开门,几个被打伤的鬼将正趴在门口贴着耳朵偷听。见我出来,连忙满脸赔笑一溜烟跑了。
“请大人成全。”
其实让他见那喝下孟婆汤的人倒是也没什么大碍,况且冥界鬼差还是不够用。我停下敲着木桌的手指,目光怜悯的看着他:“你可要想好了,你闯下地府,是耗了十年阳寿。你若要再见她,便又是十年。这样一算,可就要花去二十年的阳寿。那么,待到你身死之后,轮回之前,就得一直在地府里当二十年免费鬼差。见一个喝了孟婆汤的故人,这买卖真是不划算,如此,你也要见她吗?”
男子眼光暗淡了一瞬,却又重新燃起更为热烈的火焰,决绝的如同不撞南墙不回头的牛,目光灼灼直视着我的眼睛:“我要见她。请大人成全。”
说实话,生死簿是阎王的工作簿,我一个小小的鬼差怎会有这等权利。今日我牵引的魂魄全都被鬼差点名后被送进孟婆府里,任务已经完成了。这男人若是在这里大闹一场,虽说肯定是会败在无数鬼将的手下,可若惊动了阎王,那雁过拔毛的家伙一定会又用扰乱冥界治安的理由扣掉我的俸禄。狐假虎威没有吓住他,我面不改色依旧缓缓敲着木桌:“你的妻子已经喝下孟婆汤,前尘往事皆已遗忘,即使你见了她又有何用?”
那道决绝的目光宛如锐利的刀子直射我的面门。这样的英俊的面孔,这样的锐利的目光,这人想来必定是人间叱咤风云的豪杰。为了一个女人不惜耗损阳寿追下冥府,这还真是人间真爱。
“只要大人能让我再见我妻子一面,即使收了这条命,在下也没有怨言。但若是大人不愿意,既然在下能够打进来,自然也能将这里搅个天翻地覆。”
想着快快了结,我心不在焉的托着腮,一手敲着面前的木桌:“即便仍未转世,可你的妻子已经喝了孟婆汤了。你这样无视冥府的规定闯入冥界,不怕我直接改了你的生死簿将你收进冥府吗?”
黑色的帷幔,昏暗的大殿,本应暗淡的场景因为这个凡人的闯入而带来了一丝异样。剑眉下那双眼睛里燃烧着炽热的火焰似乎将这间房间的暗沉之气燃烧殆尽。好不容易等到放衙的时候,牛头马上就要来替换我的位置,不料却跑出来这么个麻烦。
跪在殿下的男子有双英挺的剑眉,凛然的脸上带着决绝的神情,一双璀璨的眼睛直直看着我:“有高人告诉我,我的妻子至今尚未转世,所以,在下今日必须要见她一面。”
我偏了偏头,平静道:“万一她已经转世了呢?”
“柳氏月娥,生于庚申年己卯月丙午日,死于已卯年辛末月甲午日。”
“你的妻子?”
“请大人让我再见我的妻子一面。”
“那么,你千辛万苦闯下冥界,目的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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