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相王府!”宇文睿一掌拍在小几上,闷响声回荡于在场每一个人的耳边。
何冲一凛,忙道:“陛下息怒!”
“朕怎么息怒?潜出逸王府的人,极有可能就是肇事者,却被黑衣蒙面人追杀到了城外,这伙黑衣人又有偷回相王府的!这不是杀人灭口,又是什么?这还是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呢!就敢如此猖狂!何爱卿,你倒是来教教朕,如何息怒!”
何冲听得头皮发麻。见皇帝盛怒的模样,他不敢反驳,却又不得不开口,道:“陛下明鉴!臣所禀报之事,全都是据眼线所见。但究竟真相若何,目前尚不清楚。还请陛下息怒,保重龙体!”
宇文睿长出一口气,盯着跪拜在地的何冲,半晌没言语。
什么“杀人灭口”,什么“肇事者”,那都是说来障人耳目的。她知道,逸王府一案的所谓“肇事者”,就是宇文达自己;那伙溜出逸王府后门的,定然是宇文承吉的手下,说不定宇文承吉就被护卫在其中。
坏人没那么容易死。宇文睿从小喜读话本子,这个道理她是最最清楚的。所以,宇文承吉及其手下还活着,并且逃走了,这些并不在她的意料之外。
最最骇人的是,竟然有人追杀他们,且这伙追杀的人还是来自相王府——
这事儿可就值得玩味了。
宇文睿依旧盘坐着,脑中却转得飞快:能够驱动那么多杀手的,定然不是个普通人,还是来自相王府……
相王吗?那是个大草包。别看他顶着宗正的名头,那也是因为宇文皇族没有比他辈分更大的了。让他凑热闹打太平拳,他没准在行;当真要杀人越货的,恐怕他还真没那个胆子。
勤皇兄?不可能!勤皇兄为人刚正,不似相王,倒像是先王妃的性子。他绝不会做这种事。
俭儿吗?想到宇文克俭那张好看却阴柔的脸,宇文睿就忍不住嘬牙花子,一个大男人,怎么能长得那么阴柔?还那么爱穿鲜亮衣衫。还真是让人觉得……恶寒。
然而,他才多大?又听说素日里是个惯于享受玩乐的,他会有这等隐晦的心思?
宇文睿一时想不明白。过去,她向来认为除了北郑的威胁,她做的也算是承平皇帝。可如今,一桩桩事摆在眼前,她才惊觉,原来周遭有这么多潜在的威胁!
若是,相王府的隐藏势力,和宇文承吉的势力,甚至和北郑相勾结,那么结果将是不堪设想的。
宇文睿极不喜欢这样。她虽然只有十八岁,但也是做了十年皇帝的人,帝王的掌控欲早已经渗入了她的骨血之中。她的感情她要掌控在自己手中,她的江山,她更不容许他人插足!
她看着何冲,肃然道:“何爱卿,你跟随朕多久了?”
何冲跪了许久,以为皇帝还要问逸王府一案的事情,没想到皇帝沉默许久,竟问出了这么个问题。
他脊背一紧,忙回道:“从陛下在潜邸时起,到如今已近十个年头。
群臣于是看不懂了:今上这是打压相王府,还是捧相王府呢?
有脑子灵光的,惊忆起十年前的往事:先帝驾崩,新君即位前夕,曾经的太后如今的太皇太后不就是把前宗正宇文承吉给褫夺了吗?如今这架势,怎么看都像是大事要发生的前奏啊!
更有人传言,前段日子今上悄悄离京,据说是去了漠南,领回来一个小姑娘。这小姑娘可不是个普通的,据说是昔年先帝幸漠南时,与漠南长郡主两情相悦留下的血脉。
这还不算,接下来的,更让他们大跌眼镜。因为逸王宇文达薨,其无子嗣,故皇帝下旨,命新宗正宇文克勤刚出生的幼子过继为逸王嗣,承袭逸王香火。并且,赐名为宇文楷,抱入宫中抚养,只等长大成人。
这一举动可是一石激起千层浪,意味深长得很。
宇文克勤长子名宇文斐,从“文”字旁。次子自然也该循着这个规律,可他却被天子赐名从“木”字旁,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呢?诸臣工无不想起那位据说是先帝血脉的小姑娘,似乎叫做宇文棠?也是个从“木”字旁的。这其中,又有什么关联呢?
如今,他们这位皇帝的心思是越发的难猜了。只是,不知道今上领回个先帝的血脉,到底是怎么个打算。是要让其认祖归宗吗?还是……今上对这个小姑娘有所忌惮?毕竟,现今的天下是皇帝的,将来的天下也只会是她的子孙的。
还有,大周人都知道先帝与曾经的皇后如今的太后伉俪情深,不知太后面对这个先帝同别的女子所诞下的骨肉时,心中作何感想。
他们并不知道,传言中的主角,太后景砚,这几日都没出过坤泰宫一步,仿佛不问世事了一般。
坤泰宫的宫女内侍也都暗自疑惑:往日里,陛下恨不得日日长在坤泰宫中,缠着黏着太后,何曾这么久不来过?据说是朝政繁忙,可也不至于连问安的工夫都没有吧?
秉笔和侍墨心里也犯嘀咕,正疑惑间,突闻太皇太后的仪仗到了。二人惊异,除了上次太后病了,太皇太后何曾亲自到过坤泰宫?
二人心中忐忑着,脚下却不敢耽搁,忙禀告景砚。
景砚这几日只把自己当做了绣工,除了用膳安歇,余下的时间,不停歇地缝制绣花样。
听到二人的禀告,她顿住了——
她知道,这一日迟早要来,她也早已经整理好心绪面对。然而当真到来的时候,她心中却忽生出难以克制的疼痛。那疼痛,狂虐地撕裂她的心,让她喘|息都觉得困难。
是不是,从此便路归路,桥归桥?
是不是,从此便咫尺天涯?
太皇太后面沉似水,带着玉玦,直闯入坤泰宫中。
景砚忙起身行礼。
不待她开口问安,太皇太后一眼瞄见屋内榻上桌案上椅上散布的绣品衣衫饰物,尺寸样式无比的熟悉,本来七分的怒意瞬间添至十成十,挥手命秉笔侍墨退下,紧接着,对景砚低喝道:“你,给哀家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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