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给哀家跪下!”
景砚凝着眼前这张同自己有着三分相像,却明显已现苍老姿态的脸,心头掠过凄凉之感。
她既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太皇太后的盛怒质问也早就在她的意料之中,她让她跪,她便跪。
太皇太后盯着她双膝跪地仍然挺直脊背的模样,心中的怒气不消反长:这一幕,何其熟悉?十三年了,难道历史又要重演?
思及昔年种种,她心中便五味杂陈,痛与恨一股脑地涌了上来。这些年,她退养于寿康宫,不理政事,只偶尔见见老臣或是宗亲,叙叙旧,打发打发怎么用都用不完的日子。她自问过往种种俱都看淡了,甚至某一时刻突生恍然隔世之感,仿佛那一切都不是她亲身经历的。满以为看得淡了轻了,可是,当相似的情景重现,曾经的段太后,还是……难以承受。
“母后!”景砚双膝前蹭几步,扶住太皇太后摇摇欲坠的身子。
太皇太后脑中一阵眩晕,若非景砚和玉玦眼疾手快扶住了她,怕是已经跌倒在地。她倏忽醒过神来,微微低头,惊异于景砚的手正搀扶着她,大怒:“放手!”
景砚手一抖,下意识地撤回双手,垂头不语。
太皇太后被玉玦搀扶着,就近坐在椅上,她挥手命玉玦退下。
玉玦不放心,道:“主子,您的凤体……”
“哀家还没老呢。从此之后,便再也不用受那双重的煎熬了。
“不开口?哀家替你说!观星台是怎么回事?和皇帝卿卿我我是怎么回事?”太皇太后愈发的咄咄逼人,“你当哀家眼睛瞎了吗!当哀家不知道你的心思吗?皇帝和哲儿长得像,你动了心思了吧?哲儿去了十年,你熬不住了吧?”
景砚愕然抬头,眼中泪光盈盈,几乎难以相信这样的话语是从大周最最尊贵的女人口中说出的。
她是动了心思,对宇文睿动了心思,可她,没那么不堪!
太皇太后见她有了反应,冷冷道:“可叹哀家只当你抚养皇帝长大,名为姑嫂,实则胜似母女之情。哀家放心于你对哲儿的情意,由着你去照料亲近皇帝,谁承想……谁承想竟是养虎为患!”
景砚听到此处,再难控制自己的情绪,大团大团的泪水无声跌落,娇柔的身躯抖成一团。饶是如此,她硬是咬着牙,不让自己发出哪怕一点点儿声音,像是无声的对抗。
太皇太后越发说的兴起,直指着她,道:“哲儿去了十年,你若对别人动了心思,哀家或可睁一眼闭一眼,忍了。可你不该!不该对哀家的阿睿动心思!宇文氏前世欠了你的,还是欠了你景家的?”
她急喘着,续道:“你对阿睿动心思,已是大错,却还要诋毁哀家的哲儿的名声!她已经去了!还曾是你的枕边人!你扪心自问,难道不愧疚吗?”
景砚闻言,忘了伤悲,哑着嗓子急问:“母后何出此言?”
太皇太后盯紧她,眼中迸射出危险的光芒,一字一顿道:“你又在跟哀家装糊涂吗?皇帝亲赴漠南是怎么回事?芷兰轩住的那个孩子是怎么回事?”
景砚一滞,不由辩道:“那孩子,是故逸王宇文达同漠南长郡主的女儿……”
“可朝野间却传言,那是哲儿留在漠南的血脉!”
景砚愕然。
太皇太后恨道:“别跟哀家说你不知道!没有宫中的授意,哀家不信,谁人敢传这等消息!没有你的主意,哀家不信,皇帝会这么做!”
景砚震惊。
她怎么会给皇帝出这样的主意?这简直就是有损哲的名声!
究竟是谁……
她脑中一时纷乱,只听太皇太后哀然道:“我的哲儿,活着的时候,被你迷惑。如今去了,你也不让她安生!连带着哀家,你也一并羞辱了!那贱婢的儿子留下的种儿,一盆脏水竟泼在了我哲儿的头上!景氏!你安的什么心!”
她越说越怒,“哀家恨不得……恨不得……”
一瞬间,血撞脑门,戾气难抑,太皇太后扬起手掌,照着景砚的脸颊抽了过去——
没有设想中的刺耳声音,也没有预料之中的疼痛,只有一声闷响,震在了两个人的耳边。
太皇太后一怔,惊觉自己的手掌拍在了某幅衣料上,那是来自她面前之人的。
她晃了晃神,发现原来是宇文睿,站在了自己和景砚的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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