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的时候,九儿在家院门口磕了三个响头,便随陈粟一道离去。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九儿黯然离家的那一刻,陈粟心里的酸楚,一点儿都不比她少,仿佛自己才是离家的那个人。
山间小道上,九儿跟在陈粟后面,一直埋着头,很久都没有说话。
而陈粟并没有因为带走九儿而高兴,因为刚才一时热血,根本就没有想到自己就要死了,九儿以后又该怎么办,所以他也没有说话。
走了很久,终于走到了九儿不识途的地方。
“我们先休息一下,我看看你爹留下的地图。”
“嗯。”
“如果你觉得无趣,这个给你。”
说完,陈粟把流光典给了九儿,让她翻阅。流光典虽然是稀世珍宝,但却只是一本书,一层层不同的空间,对于陈粟来说,没太看作是个宝贝。昨夜见九儿luo身躲在炕上,他原本就准备到流光典中去睡,可是怕惊动九儿爹娘,又想要陪着九儿,这才作罢。
九儿坐在石头上,翻开书,被其中一幕幕发光的奇异景象惊呆了,看得如痴如醉。看着她那惊异的神情,陈粟忍不住笑了。
他也坐了下来,开始仔细地看这份地图。然而,刚一打开卷轴,便被地图深深地震撼了。
难怪听九儿爹说没有一个人能看懂,一百多年没有人能走得出去。
这哪是什么碗峡地图,这是一套无比高妙的阵法!
村里那些没有修道,没有通读《儒藏》《道藏》的人,怎么可能知道卷轴的奥妙?
可是,为什么?
他突然回忆起昨天下午九儿爹跟他讲述的许多并没有载入史策的太宗时期的故事,难道他说的都是真的?当年那场震惊大陆的西拓关之战,太宗真的败了?那他们为何不走官道,要绕进这无人知晓的深山?还要在这里布下阵法,让那些受伤的士兵永远走不出去?
而后他又模糊地想起,九儿昨天劈材的那把锈迹斑斑的剑。看剑身残留的纹路,是太宗陛下时期的铸剑无疑。最重要的是,那上面有个很明显的名字:
牛兮。
是的,就是牛兮。太宗时期随军的第一铸剑师。
起初他以为是不起眼的图案,现在联系到手中的阵法和九儿爹所说的话,他确定是牛兮无疑。但凡修道之人,没有人不识剑,更不会没有人知晓大陆上传奇的铸剑师。
自苏崖子先生仙逝六百年以来,大陆上尽人皆知,牛兮铸剑为最。而他已经消失一百多年了。
“难道犀牛谷的老前辈,就是他?!”
想到碗峡离犀牛谷如此之近,那这件事定然**不离十了。
他开始变得兴奋起来,也许无意之中,自己发现了什么大事。因为九儿爹所讲的故事和他发现的线索,无论是二十四正史还是七十二野史,都没有分毫的记载。
“可那有什么用呢,反正我也要死了。知道与不知道有什么关系。”陈粟自言自语道。
“陈粟哥哥,你说什么?”
“哦,没什么。看地图呢。”
“你快过来看,你这书中有好多野菜。”
“……”
陈粟噗嗤一声笑了,九儿真是太可爱了,那哪是什么野菜。
“你翻开的,是本草园,你还可以跳进去呢。”
“什么?跳进去?有这么神奇?”九儿很疑惑,也很向往。
说罢,陈粟带着九儿,进入了本草园。
……
……
瞬间进入一个花花世界,让九儿高兴不已。她哪里经历过这般奇异的事。于是便在本草园中奔跑起来,追着蝴蝶,还采了不少的花儿。陈粟有些心痛那些在育花期的灵药,九儿完全把它们当做野花野草了。但看见她那活泼开心的模样,心里说不出的喜欢。
难得见九儿这样肆意地笑。
“好吧,委屈你们了。”
说完,陈粟也采了一朵粉色的藏灵花,然后戴在了九儿的额头。九儿高兴地跑到河边,摸着自己的脸颊,看了看自己的模样,而后转过身,蹲在草丛里,双手托腮,俏皮地说道:
“陈粟哥哥,我美吗?”
就在那一刻,陈粟脑海中的某根弦被深深地刺激了,瞬间变得无比悲伤。
那,那不是,不是和小妹,和小妹一模一样吗。
“哥哥,我美吗?”
他的耳边,回荡着小妹的声音。他再一次看见,小妹还天真地笑着,戴着花环在河边洗脸;还睡在河面的芭蕉叶,任凭蝴蝶戏弄……
“你怎么了?”
九儿手里拿着一束花,在他的眼前晃动。
“没什么。想起了一些事。”
“那,我美吗?”
“美,当然美。九儿最美。”
说完,九儿再次回到一片园地之中,三两下便拔了一排药草。
“九儿,你……”
陈粟看在眼里,心里却无比痛心。
“九儿,那可是种了十年,价值五百两一株的蛇肠草。”
“五百两是什么东西?蛇肠草又是什么东西?”
“……”
陈粟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心想刚才叫她翻阅过典籍,每一株药草都有注脚,难道九儿不识字?
“九儿,以后这里的东西,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能随便采摘,知道了吗?有的花草,是有剧毒的。”
九儿重重地点点头:
“嗯。九儿听话便是。不过这里的野菜,的确好多呢。”
“你还叫野菜?”
“对啊,你刚才说的蛇肠草,就是野菜啊,我在山里也经常吃。”
“……”
“想不到陈粟哥哥,居然那么神通。这下可好了,我们不愁吃的了。”
“……”
陈粟摇摇头,但细想九儿也说得很有道理,因为他从来只把那些东西看作药材,就没有想到过药材变食物。如此也好,在走出这片大山的路上,能够省很多事。
“放心吧,九儿做的野菜,全凭你做主。”
“九儿想吃什么,就吃什么。”陈粟笑了一下,接着说道:“九儿,你以后别叫我哥哥了。”
“为什么?”九儿有些不悦。
陈粟没有立马回答,只要九儿一喊陈粟哥哥,他就很难过,脑子里就全是小妹。他想了一会儿,说道:
“不叫哥哥,叫先生。”
“先生?”
“因为我从此以后要教你习字。如果时间允许,还要教你修行。”
“习字,修行?”
“对。”
九儿还是有些不高兴:“先生?先生?那先生为什么要教我?九儿不想习字,也不想修行,九儿要服侍你。”
“……”
陈粟抚摸着九儿的鬓角,说道:
“傻瓜,叫先生有什么不好,那你想叫什么?”
“像我娘叫我爹那样,老头子!”
“……”
九儿笑了,笑得很开心很开心。陈粟也笑了,笑得也很开心。九儿见陈粟笑,她笑得更开心了,陈粟见九儿笑,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九儿真是个好姑娘。他心里默默地念道。这也越刺激了他一定要教她。他严肃地说道:
“先生就是先生,不许笑。倘若我不教你读书习字,修道淬体,如果将来有一天,我不在了,那谁来保护你?”
“你不在了?你在说什么啊……”
九儿慌了,她突然想起陈粟说过几次他就要死了,还以为他在开玩笑。
“没什么,九儿不要多想。今天,你就拿这蛇肠草做饭吧。”
“嗯。”
“总之,以后就管我叫先生。等我们出去之后,我教你习字修行。”
“嗯。”
九儿轻轻地点点头,看得出,她有些失望。但只要是陈粟说的,她就会做。
陈粟心里很不是滋味儿,现在,他真的不想死,心中对这个世界的眷恋,在一天天加重。
九儿那么可爱,谁舍得?
他走到河边,背对着九儿,又一次张开了手掌。
这段时间,他也记不清已经有多少次这样了。也不知为何,每次张开手掌,心里总能感到一丝安慰。
“你叫灵姑芙?”
“可是你在哪儿呢?”
“你美吗?他们都说你很美。”
“你的性格怎样?有怎样的故事?”
“身上有那么多光环,你一定很骄傲吧?”
“而我现在什么都不是,也许,你会看不起我吧。”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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