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萧寒心中一暖,喉头哽咽,道:“师父……孩儿……孩儿这几天经历了好多事……”
何青云见他模样,必是受了些风霜苦楚,轻轻拍了拍他的脊背,悠悠一叹。
“你们师徒三人终于团聚,当真是可喜可贺……”风萧寒抬起头,这才发现何青云身后还站着两人。发话的是袁际龙,另一个则是一个白袍道士。
这道士肌肤胜雪,黑发如墨。一双眼眸黝黑深邃,深不见底。黑发随着白袍微微招展,有如下界仙人。
风萧寒见这道士惊艳绝伦,气度非凡,便知他出自天涯海阁。又知慧伦两个小道对自己误会极深,颇有几分尴尬。
那道士静静地看了风萧寒几眼,道:“风少侠,不知天涯海阁与你有何仇怨?为何要勾结凌霄洞,谋害我两位师弟?”
风萧寒豁然心惊,道:“我何曾谋害他二人?”
道士微微叹了口气,道:“那风少侠与‘鬼目仙子’究竟是什么关系?”
何青云插言道:“箫儿,这位是天涯海阁阁主空若道长,其中有何误会,不妨言明。”
风萧寒双眉紧锁,他与聂筠的纠葛,岂是一言半语能说得清的?何况那两个小道蠢笨之极,如何肯信?索性冷冷地道:“我没杀你师弟,信不信随你。”
空若缓缓抬眼,眸光看不出悲喜,悠悠地道:“那就请风少侠随贫道回一趟天涯海阁,查明真相。”
何芷君见他重伤之下,还要与这老道啰嗦,心里有气,道:“我师哥说没杀便是没杀,钧剑山庄的人,是你随随便便能带走的么?”
风萧寒心里一暖,冲她微微一笑。空若看了看何青云,道:“何庄主,你意下如何?”
何青云淡淡地道:“小徒与我分开多日,其中原委还要细细查明,既然他真的牵扯此事,在下也绝不包庇,凭道长你定夺……”
“师父……”风萧寒抬起头,心中大震
。何青云将他视为己出,五年前尚且因王猛之事为他出头,如今为何竟撇得一干二净?想到这里,不禁一阵心酸,眼眶微微发红。
何芷君急道:“爹爹,师哥伤还没好,如何能叫这老道带走?”
何青云挥了挥手,打断她道:“空若道长宅心仁厚,处事公允,必不会冤枉他。那‘鬼目仙子’妖冶狐媚,年轻人难以自持,也是有的。”
风萧寒心中一凉,想不到朝夕五年的师父竟不信任自己,苦涩一笑,心道:“我风萧寒堂堂男儿,岂能任他们摆布?待把我带到他们的地头,还谈什么处事公允?”转念又想:“师父想必是怕了天涯海阁,不肯护着我,大不了是一死,我怕个什么?”
朗声道:“那两个牛鼻子的死,跟我无关,你要杀便杀,少跟我啰嗦!”
空若一惊,天涯海阁被誉为玄门正宗,地位非同小可。这小子竟当面出言不逊,简直是大胆包天。神色一厉,道:“天涯海阁岂是你撒野的地方?”
风萧寒哈哈一笑,挣扎着走下床来,道:“我说不去便不去,谁能拦得住我?”刚一起身,牵动伤口,渗出一丝鲜血。
空若道:“你这一剑伤了心肺,如若妄动,恐有性命之忧……”
何芷君连忙将他扶住,道:“师哥,空若道长医术天下无双,你别拗着他。”
风萧寒淡淡地道:“生死有命,何必强求?”说着,强忍疼痛,又走了两步,鲜血汩汩流下,浸了满身。
风萧寒几日来失血过多,没一会儿,便觉得脸色惨白,头晕目眩。空若万料不到他脾气如此倔强,袍袖一挥,将他拦住,道:“你若再上前一步,休怪贫道手下无情。”他仙风道骨,话语间却自带着一股威严,让人不敢冒犯。
风萧寒恍如不闻,只缓缓地向前移步。内心却隐隐盼望何青云出言关怀,将自己拉回,而何青云却只站在一旁,一言不发。
风萧寒心中越来越凉,恨不得立时死了,忍不住回过头,道:“师父,徒儿不肖,一人做事一人当,绝不会牵连师父……”
他赌气说出这番话,却还盼着何青云顾念自己。何青云只淡淡地点了点头,纹丝未动。风萧寒万念俱灰,转过身,凛然迎上空若的袍袖。
空若道长内力何等高强,只需轻轻一带,便可叫他血溅当场。风萧寒却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竟是毫不退缩。
两人眼看便要撞在一处,只见空若右臂挥动,袖间袭来一股绵柔的内力,在风萧寒腰间轻轻一托,风萧寒顿觉身子一轻,腾空而起,又稳稳地落在了床上。
空若这一下兔起鹘落,却是举重若轻,后劲绵长。风萧寒被他抛在床上,无丝毫不适,反而浑身舒泰,极为受用。
空若收回手,淡淡地道:“贫道不想趁人之危,恩恩怨怨,待你伤好再议不迟。”
风萧寒又挣扎坐起,道:“牛鼻子,你何必装好心……”话音才落,忽觉胸口一热,如有火焰灼烧,片刻后,又有两道寒流自双臂袭来,与热浪一碰,层层散开,迫得他紧紧捂住胸口,浑身发抖。
空若猛地上前一步,伸出右手,在他脉腕上轻轻一探。风萧寒本欲躲开,无奈这道士身法奇怪,眼前一花,手臂便被他拿住。才一触手,空若便眉头一皱,道:“雷火阴阳?”
他说出这四个字,何青云也是面色一变。
风萧寒被这一冷一热两道真气折磨得五脏俱碎,牙齿咯咯打颤,却说不出话来。
空若伸臂将他推开,上床盘膝,气运双手,两道白芒从掌间缓缓飘出,仿佛柔和的日光将风萧寒周身笼住。不一会儿,风萧寒便觉真气舒顺,脱胎换骨一般。
空若将他放平,走下床道:“你与金狮教主季如轩是何关系?”
风萧寒“啊呀”一声,他重见何青云,心神激荡,一时竟忘了季秋二人。经这道士一提,急忙问道:“季前辈与秋前辈身在何处?伤可有碍?”
空若闪出一丝惊异,道:“他二人筋骨尽碎,就死在你身旁,你难道不知?”
风萧寒闻言,有如轰雷掣电。他舍出性命相救二人,到头来还是难逃一死,想到此节,心中甚悲,咬牙道:“苏长影在哪里?”
空若不知几人间有什么瓜葛,见他深情悲愤,想必与季如轩交情匪浅,道:“我已命人将他送回金狮教。”
风萧寒双拳紧握,忽地睁眼,在怀中一摸,只觉触手冰凉,正是那金狮令牌。想是何芷君见他昏迷之时,紧紧抓着,帮他收起。心中暗道:“这到底是季前辈临终所托,定要替他手刃苏长影这恶贼。”转念又想:“这一去凶险非常,若我真的死了,娘子可还会念着我?”
空若又道:“你身负‘雷火阴阳’的高深内力,这本是金狮教不传之秘。只是你修为尚浅,若能驾驭,自有通天彻地之威,如若不能……”说到此处,摇头叹气。
何芷君心中挂念,抢着问道:“又会怎样?”
空若淡淡地道:“走火入魔,性命难保。”
何芷君倒抽了一口冷气,风萧寒却一心念着龙怡双,痴痴愣愣,恍若不闻。
空若见他痴痴傻傻,想是重伤之下,神智未复。当下道:“何庄主,贫道现下若带走风少侠,不免趁人之危,但是天涯海阁的弟子不能枉死,三日之后,贫道再来要人。”
何青云不见怒色,拱手道:“悉听尊便。”
何芷君不明白爹爹为何如此忌惮天涯海阁,竟不顾师兄的性命,扯住何青云的袖子,道:“爹爹,那些道士的生死,跟师哥有什么关系?凭什么来要人?”
何青云一把将她扫开,道:“不得放肆!”
何芷君多受宠爱,何曾受过这样的重话?忍不住眼圈一红,紧咬嘴唇。空若见此情景,也不多待,对何青云微一施礼,便要告辞。
何青云抚须而笑,迎送空若而去。二人才踏出屋外,何芷君泪水便不争气地流了下来,道:“爹爹……爹爹为何这样……”
风萧寒知她为了自己,心中怜惜,
道:“你放心,这帮牛鼻子,奈何不了我。”抬起头,却见袁际龙一脸不屑,大有幸灾乐祸之意。
风萧寒知他记恨自己,只作不见。一瞥间,却见何芷君皓腕如雪,戴着一只剔透名贵的玉镯,仿佛一泓清泉环绕手间,不正是袁际龙所赠?短短数月间,自己所送的那只已经无影无踪了。
风萧寒心中微微泛酸,颇不是滋味。袁际龙一眼瞧出,道:“君儿,这玉镯戴着还合手么?”说完,轻轻摸了摸她的手腕。
何芷君展颜一笑,脸现羞态,斥道:“干嘛又动手动脚的?”说着,将手抽回,瞥了袁际龙一眼,爱意横流。
风萧寒只觉得嘴里发苦,心道:“师妹找到心中所爱,也算终身有托。我本是孑然一身,日后也不过如此,有什么可伤心的?”
何芷君天真烂漫,与风萧寒朝夕相对,自有眷恋依赖之感。只是小儿女之情终不长久,袁际龙年少英俊,又久经情场,数月下来,一颗芳心已尽数放在他身上。
几人正说话间,却见何青云折回屋中,风萧寒瞧了他一眼,低声道:“师父……”
何青云微微点了点头,道:“君儿,际龙,你二人先退下。”
风萧寒见他遣散二人,怕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何芷君看了看风萧寒,颇有留恋,道:“师哥,你伤还没好,要好好休息。”说完,与袁际龙携手而出。
何青云坐到床畔,道:“你这几日来去了哪里?何处学得这‘雷火阴阳’?”
风萧寒见师父询问,不敢隐瞒,便将这几日来的际遇一五一十的说了。何青云听得脸色忽青忽白,唏嘘不已。
风萧寒说完,忙不迭地从怀中掏出那本《枯荣秘典》,道:“这是徒儿从大师伯处拿来的,现在交给师父……”
何青云面现喜色,却是一闪而过,接过道:“云天帮已经覆灭,纵有绝世武功,又有何用?”说着,轻描淡写地翻看一眼,放入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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