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吉英犹豫着道:“啊,没没什么了。”
狄仁杰点了点头,目光望向了曾泰。
曾泰轻声道:“恩师,您在船上的怀疑被印证了,事情真的是这样。这可真是怪了,既然李翰并不知道邗沟又发生了覆船之事,他为什么要自杀?又为什么留下那样一封绝命书?”
狄仁杰道:“此事大有文章啊!哦,对了,贵县,李翰大人的遗体和他留下的绝命书,现在何处?”
鲁吉英道:“回大人,绝命书及所有在山阳行馆中找到的证物,都被刺史崔亮大人带回扬州了。”
狄仁杰缓缓道:“李翰大人的遗体呢?”
鲁吉英顿了顿,道:“回大人,李大人的尸身一直存放在县衙停尸房内,已达旬月有余。因近来天气转暖,尸身面部及身体各处已出现大片腐坏,因此……因此,几日前,卑职下令将尸身焚化了。”
狄仁杰双眉一扬:“哦,焚化了?”
鲁吉英道:“正是。”
狄仁杰道:“此事上报刺史大人了吗?”
鲁吉英咽了口唾沫,道:“没没有。是卑职自作主张。”
狄仁杰不满的问道:“就算尸身腐坏,下令掩埋也就是了,为何要用火焚化?”
鲁吉英面色微微一变:“啊,这……是这样,卑职是怕尸身腐烂引发瘟疫传播,这才下令焚烧。”
狄仁杰望着他的脸,一字一句的道:“水部郎中李翰,官居四品,乃奉谕钦差,你一个小小的县令在未经上官许可的情形下,竟然私**化其尸身,这不是没有原因的吧?”
‘扑通’一声,鲁吉英跪倒在地,连连磕头道:“卑职该死!这实在是卑职考虑不周,望大人开恩原谅。”
狄仁杰看了他一眼,道:“你不是胆大之极,就是在替人受过。”
鲁吉英心中一惊,不由抬起头来,正与狄仁杰四目交对,他赶忙低下头,避开狄仁杰的目光。
狄仁杰道:“好了,起来吧。念在你是初犯,便不予责罚。日后行事,不可如此鲁莽。”
鲁吉英叩头道:“是,是,谢大人开恩。”
说着,站起身来。
门外响起了脚步声,掌固托着一条黄绫走进来:“大人,黄绫取到。”
狄仁杰点了点头,接过黄绫递给曾泰,道:“刚刚鲁县令说过,李翰的身高与你相仿,这样,你站在公案上,将手中的黄绫抛上房梁。”
曾泰接过黄绫,踩着座椅踏上了公案。
狄仁杰又道:“等等。”
曾泰回过头来。
狄仁杰对鲁吉英道:“把椅子也递给他。”
鲁吉英赶忙搬起座椅放在了公案上。
狄仁杰对曾泰道:“曾泰,你上到座椅之上再抛。”
曾泰点了点头,站在椅子上右手用力将黄绫朝房梁抛去,但房梁过高,黄绫飞到一半便落了下来,连续几次都是如此。
曾泰望着狄仁杰,摇了摇头:“房梁太高了,抛不上去呀!”
狄仁杰冲他招了招手:“下来吧!”
曾泰跳下公案,问道:“恩师,这是何意呀?”
狄仁杰道:“你抛不上去,难道李翰就能抛得上去吗?”
一旁的鲁吉英吃惊的望向狄仁杰,眼中尽是钦佩之色。
此时,曾泰也已经明白了:“您是说,李翰不是自缢身亡!”
狄仁杰笑了笑,道:“你看看这二堂中国房梁的高度,普通人不要说踩着桌案,就是再加一把椅子也无法将黄绫抛过房梁。李翰连将黄绫具结成环的能力都没有,他又是怎样投缳自尽的呢?”
曾泰惊道:“难道……是谋杀?”
狄仁杰的目光望向了鲁吉英,道:“如此明显的破绽,贵县就没有发现吗?”
鲁吉英轻轻咳嗽了一声,道:“当时卑职吓得胆战心惊,没没有仔细看……”
狄仁杰点了点头:“难道刺史崔亮也米有看出来?”
鲁吉英轻声道:“这这卑职就不敢妄言了。”
狄仁杰双目如电,望着鲁吉英,沉声道:“隐瞒真相,有时是聪明之举,可有时就显得不太明智了。贵县明白本阁的意思吗?”
鲁吉英浑身一抖,道:“是,是,卑职明白,卑职不敢隐瞒,所言句句是实。”
狄仁杰笑了笑,道:“李翰之死是个谜呀。哦,对了,给阁部的回文中还讲到,在二堂后面的暗格中发现了两张贿银凭信?”
鲁吉英道:“正是。”
狄仁杰道:“贵县引我去看看那个暗格吧!”
鲁吉英道:“大人请随我来。”
狄仁杰点了点头,随鲁吉英走进内堂,来到坐榻旁的山墙下。
鲁吉英伸手在墙面上按了按,墙上弹起了一个小小的暗门。
狄仁杰道:“这就是存放凭信的暗格?”
鲁吉英点了点头:“正是。”
狄仁杰探头向里面看了看,又将暗门关闭,再打开,而后缓缓点了点头,道:“贵县,当时护卫山阳行馆的卫士都是李翰大人从京中带来的吧?”
“是的,一共有不到五十人。”
“那么,行馆中的仆佣杂役是从哪里来的?”
“是县里负责安排的。”
“是这样,贵县,还有什么要和本阁讲的吗?”
鲁吉英咳嗽了一声:“啊,没有了。”
狄仁杰沉吟片刻,道:“这样吧,我们还有些事情要赶回扬州。你立刻准备快船一只,本阁现在就赶往码头。”
鲁吉英道:“是,卑职立即去办。”
狄仁杰叮嘱道:“记住,本阁到来之事,不可张扬。”
鲁吉英赶忙道:“卑职不敢。”
说着,快步走出门去。
狄仁杰望着他的背影,轻声道:“这个鲁吉英有些意思。”
曾泰道:“恩师,您说什么?”
狄仁杰摇了摇头:“没什么。曾泰,看到了吗?我们在船上的分析已逐步得到了证实,李翰之死是个谜呀。他究竟是自杀还是他杀?致其死命的原因又是什么?”
曾泰道:“恩师,会不会与那两张鸿通柜坊的凭信有关?”
狄仁杰沉思道:“现在还不好说,这次回扬州,我们就是要探一探这个鸿通柜坊的底细,首先要摸清究竟是不是李翰亲自将二十万两银子存入柜坊,这一点对判断李翰的死因至关重要。”
曾泰点了点头。
狄仁杰道:“还有,我们曾经说过,李翰之妻宁氏身上定然隐藏着一个重大的秘密,而且,现在我敢断定,这个秘密与李翰之死有着紧密关联,甚至有可能是直接原因。但这些,只有等待元芳的消息了。”
曾泰点了点头。
鲁吉英走进来道:“二位大人,官船已备好,马车现在门外。”
狄仁杰微笑道:“有劳了。”
说着,与曾泰向外走去。
鲁吉英看着他们的背影,长出一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
群仙茶楼。
鲁吉英身穿便装,满头大汗的出现在楼梯口,宁氏赶忙冲他招了招手。
鲁吉英跑了过来,气喘吁吁的坐下,道:“怎么,元芳还没到?”
宁氏摇了摇头。
鲁吉英看了看天色,道:“不应该呀,已近午时了。”
宁氏道:“别急,才刚到午时,我们在这儿等了还不到两个时辰。也许,元芳是下午才到呢!”
鲁吉英点了点头,笑道:“你看我,真是沉不住气,还不如贤妹一个女人呢!”
宁氏安慰道:“关心则乱。大哥,你把心放宽,安心等待,我二人品茶闲谈,也许你偶一回头,元芳已经站在我们面前了。”
鲁吉英道:“对,对,把心放宽。咱们喝茶。”
说着,他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宁氏微笑道:“大哥,你饮茶像吃酒一般,脖子一仰便喝个罄尽。”
鲁吉英笑道:“你大哥是个粗人,只知道喝茶解渴,却品不出其中的味道。”
宁氏道:“大哥要慢些喝才是,或许我们要等上一整天呢。哎,对了,那位狄大人怎么样?”
鲁吉英道:“我正要和你说,狄公要我陪他勘察李朗中死亡的现场。”
宁氏一惊,赶忙道:“哦,快说说。”
鲁吉英道:“这位狄阁老真是名不虚传,太厉害了,目光像鹰一样,一眼就看出李朗中不是自缢身亡。”
宁氏微喜道:“真的?”
鲁吉英道:“真的,他让我详细描述了当时现场的情形,问得非常仔细。”
宁氏问道:“大哥,狄阁老现在何处?”
鲁吉英道:“已经返回扬州了。”
宁氏道:“那你说,我们要不要将那封密信交给他?”
鲁吉英缓缓摇了摇头,道:“一面之缘,不足取信。今天有些话我本来也想说的,可最终还是忍住了。我看还是等元芳到来后,大家从长计议再做决定吧!”
宁氏双眉紧蹙,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鲁吉英向楼梯口看了看,道:“等待是最可怕的事情。一切都是未知之数,不清楚等到的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
这是大运河的一条港汊,河道十分狭窄,中央有一座方圆十几丈的白蘋洲,四周蒿苇丛生。
正午的阳光披洒在水面,粼粼的波光中,上流头一件黑糊糊的东西顺水缓缓漂来,停在了白蘋洲旁的芦苇荡中。
漂来的是一个人——李元芳。
他半身浸泡在水中,面庞肿胀惨白,双目紧闭,一动不动,似乎已经没有了呼吸。
就在此时,河道下游传来一声呼哨,一条快船逆水而行,转眼间便到了白蘋洲旁。
船头甲板上使船的艄公一眼便看到了芦苇荡中的李元芳,他吃了一惊,转身向船舱内高声喊道:“小青姑娘,芦苇荡里有个人!”
说着,他竹篙轻点,舟行登时减缓,船尾的舵手闻声摆舵,船停了下来。
舱门打开,一个年纪约二十岁上下,容貌秀美的女子来到甲板上。
令人吃惊的是,这个女子竟然和铁手团的杀手云姑长得一模一样。
她跑到艄公身旁,问道:“三哥,怎么了?”
艄公一指芦苇荡:“您看,那儿有个人。”
女子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定睛望去,看到了漂浮在荡子里的李元芳。
她一摆手,道:“把弟兄们叫出来,赶快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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