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步进入曲斌的办公室，先说明耽搁三天的情况，并奉上薄礼江诗丹顿的腕表。曲斌微笑着收下礼物表示理解，接着虚无缥缈的聊天，废话虚话套话说了再说，赶紧找机会告辞。出门去刘利民的办公室，把在曲斌办公室的演技重来一遍。老刘同志装模作样地推辞，但经不住我的殷殷希翼收下东西，询问外面的世界美不美？我想说不美，又怕他不相信，便继续编撰故事的事业，以忽悠这只狡诈的老狐狸。狐狸虽然狡猾透顶，但没有见过世面的狐狸就好忽悠了。末了，拍拍屁股返回办公室，送礼真是一项技术活，伤脑费钱还很累人，我坐下抽烟放松身体。张希和林和做贼似的出现在眼前，两人脸上全是恶心的笑容，一番阿谀奉承，留须拍妈之后，便向我汇报澳洲考察之旅的情况。放假前，我命张希组织中层干部去澳洲考察社区建设，行万里路总比待在家里造梦强。他们去了，且考察得很过瘾，很有再来一次的念想。我耐心倾听，觉得实在是无聊就单刀直入，冷冷问道：“废话少说，挥霍了多少人民币？”
张希贱贱地笑，弓腰上起掏出单据答道：“一共十五万三千元整，都有正式发票。不过，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我和林和商量后把一些不妥的项目该成了住宿费。”
“真是善解人意。”我笑着接过单据，懒得细看，大笔一挥批字签名，递还给张希。两人告辞而去，我清理下桌子泡茶读报，逍遥自在快活无比。
十点半的时候，赶去会议室参加了县委的常委会。常委会由李楠主持，主要议题有三个：其一，棉纺厂改造工程实施情况的通报；其二，江滨路改扩建工程的重启方案；其三，学校危房改扩建工程筹资情况。首先，李楠同志汇报了棉纺厂改造项目的谈判进展，详细分析了谈判终止的原因。
李楠谢顶的头颅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他理理思路阐述道：“按照我县的招商引资的政策，我们给予投资方在土地税收资金等方面的优惠。投资方对此是满意的，现今的分歧主要集中在产权和价格这两个问题上。按照县委常委会上通过的决议，棉纺厂改造项目最好以租赁的方式进行，以缓解各方的利益诉求。但在谈判中，无忧地产的条件是必须以买断土地产权的方式进行开发，职工的安置问题他们全权负责，不需要政府出面解决。唯一的条件是我们要以最低的价格将小青山地块买给忘忧地产进行开发，以用来建盖职工的安置房，报价每亩十二万。我们的底线为每亩十五万，低以这个价钱难于接受，根本没法向各方交代。谈判双方在这两个问题上寸步不让，难于达成协议，谈判随即不了了之。情况大抵如此，请在座的常委踊跃发言，群策群力，尽快解决问题。”
李楠扫视大家一眼，很是落寞孤寂而坐，喝茶润润嗓子。张东副县长率先起立发言，语气铿锵不容置疑地道：“我认为投资方的要求过于苛刻，假如同意他们的条件，我县岂不是白为他们做嫁衣，什么好处都没有。对于此项目，我的观点从未改变，租赁的方式总比买断有利，经济飞速发展，土地资源日趋减少，未来肯定会成为有市无价的稀缺资源。政府保住了棉纺厂地块将来大有可为，卖断就是杀鸡取蛋的短视行为，不仅损害了职工的利益，且有损政府正面的形象。再者，小青山块地报价太低，每亩12万元的报价，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同志们，请你们注意，我们这是在变相贱卖国家的财产，将来是要承担法律责任的。”说到此处，他稍稍停顿，双手按在会议桌上，目光冷冷扫过曲斌刘利民，却视我如无物。因为激动地缘故，他咳嗽一声，进而补充道：“故而，我坚持认为投资方不做让步，我们应该迅速立即终止本次合作。我不否定招商引资对于城市发展的意义，但基础必须建立在为民谋福祉这个大前提之上，损坏人民利益的项目不如不做，我的发言完了，谢谢大家。”
张东牙尖嘴利，站在道德法律的制高点对项目口诛笔伐，唬的不少委员面面相觑，表情稀奇古怪精彩绝伦。历经多年的社会熏陶，我早已不再是当年血气方刚的热心青年，冲动莽撞的个性已被时光磨平。对于张东的挑衅，我古井无波的观之，倾听之，思索之。他这样做为了什么？能得到什么好处？这是我最想知道的答案。至少，我不相信为民牟利的傻话，张东明显不是那样的人。
“我不苟同张县长的观点。”卜林副县长缓缓站立起来，清清嗓子望着张东道：“为何招商？那就是吸引商人前来经商。何为引资？那就是让商人投资做生意。商人的本质是牟取利益，若我们不给人家优惠的待遇，人家凭什么出资，那不是犯傻吗？改革开放以来，我们之所以取得举世瞩目的成就，关键就在于我们舍得牺牲，进而获得了宝贵的技术和经验，经济得意迅猛发展。”
卜林拉拉衣服，不少人窃窃私语，对卜林的话深以为然。张东脸色阴沉难看，黑墨如云。卜林嘴角勾起得意的弧度，继而一字一顿地道：“此次招商引资，其背景是经济萎缩的大环境之下。表面看来，政府和老百姓略有损失，这是客观存在的事实。但是同志们，身为决策者必须具备远大的目光，切勿被眼前的幻像迷惑，进而做出错误的抉择。棉纺厂，我县经济发展最大的绊脚石，不把这座横陈于我们面前的大山推开，何谈发展何谈改革何谈创新。此山为危乎高哉，高得我们为之仰望膜拜，高得我们不敢面对解决。历届县委尝试打开局面，并制定相关的方案。结果呢，未进入实施阶段就不了了之，终成解不开的死结。为何会成为死结？非政府非民之故，实则掌权者私心作祟。今日，我也不想再藏着掖着，打开天窗说亮话，棉纺厂的症结在于我县某些领导干部与之有着巨大的利益纠葛。一旦进行改造，势必损害到他们的既得利益，焉能不跳出来百般阻挠，结果就成了今日如此败坏的局面。”
卜林激情洋溢地扔出巨型炸弹，会议室顿时人声鼎沸。我不由看着这个平时不怎么显眼的家伙，断觉此人乃是可造之才。
张东不乐意了，窜起冷冷地道：“卜县长，你话里有话，指桑骂槐。我提醒请你注意分寸，我们生活在法治社会，证据全无的状态下贸然指摘别人，那是要付法律责任的。”
卜林不以为然，笑道：“张县长，我针对棉纺厂问题的谈谈自己的看法，你这样迫不及待地跳出来，难道是因为我戳到了你的痛楚吗？对不起，实在是对不起。”
张东面红耳赤，指着卜林气急败坏地道：“你……你……。”
哆嗦半天，他愣是说不出话来。如果说张东是敲山震虎的话，卜林直接就是釜底抽薪，让张东阴暗的心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他如何能不气呢？我面无表情，内心暗暗为卜林点赞。曲斌冷眼想看二人，慢慢吞吐烟雾，不置一词。刘利民充当和事佬的角色，慢慢悠悠地道：“两位都是有身份的人，意见不合实属正常，当面争吵那就有损颜面，既伤感情又影响团结。因此嘛！我建议各位求同存异，尊重他人的发言。张县长，请你稍安勿躁。卜县长，你继续说。”
刘利民的话貌似不痛不痒，实则明显偏向卜林，张东哪里会不晓，冷哼一声重重坐下。卜林不露痕迹地微笑，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我就喜欢这样的人，识时务者为俊杰嘛！再说这厮有胆有色，逻辑能力出色，几句话就令我们的张副县长阵脚大乱，当条狗还是够格的。至于张东，表面冷静狠辣，实则刚愎自用，焦躁易怒，跳梁小丑罢了。这样白痴的对手，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张东继续丢炸弹，不紧不慢地道：“按照上级文件精神，棉纺厂这样的企业早该破产清算，然而神奇的是它竟然岿然不倒，且县政府年年注资，叫人百思不得其解。难道它已经进化成我县的精神支柱外加中流砥柱，失去它我们就神魂俱碎一无所有。每每想起，我就觉得汗颜。我们还是党员吗？我们履行了党交给我们的职责了吗？没有。我们一直在失职，一直在犯罪。”
说到此处，卜林语调陡然高亢尖利，吓得其他委员微微颤栗。我真想鼓掌，又觉得时机未到，他还未说出我想听到的话。卜林高声道：“同事们，我不想再失职了，也不想被上头问责。因此，我坚决支持原来的决议，引进改造项目，彻底干净地解决棉纺厂的问题。只有这样，我县的经济体制改革才能深入下去，经济建设方能重登台阶。改革，从来都不是风轻云淡的美事，而是需要流血牺牲的壮举，否则社会能够前进。现今，我们有机会解决历史遗留的痼疾，却在这里瞻前顾后，缩脚缩手坐而论道，很有意思吗？我认为，只要我们同心同德，放下思想包袱向前走，死局就不在是死局，而是整个JC县的未来。这就是我的个人的观点，偏颇之处恳请大家批评指正。”
卜林坐下，会议室寂静无声。我率先抬臂鼓掌，其他人受此感染，纷纷鼓掌致敬。掌声慢慢停息，曲斌虎目精光大作，望着众人道：“还有人发言吗？”
何明亮见缝插针举手，曲斌颌首示意。他保持文人虚伪的作风，不激不厉地道：“我同意卜县长的观点，改革不能瞻前顾后，畏缩不前，为了发展牺牲在所难免。大家都知道当前的经济环境，形势严峻险恶，增长放缓已是不争的事实。在此困难的形势之下，我认为我们必须转变思想，深化改革，进一步提升我县的区域竞争力，关键中的关键就是加快我县的基础设施建设。基础设施建设好了，才能吸引的企业前来投资。棉纺厂改造项目是大家的心血，我们应该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断断不可错过。”
何明亮坐下，曲斌甚是满意地喝茶。县人大常委会的龚主席补充道：“要实现我们宏伟的目标，除了抓紧经济建设再无他途。过去我们依赖农业，曲县长提出依托我县的地理优势，大力发展旅游业和服务业，效果非常明显，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也暴露出许多的问题。最关键的是我县旅游业规模小且零散，缺乏核心竞争力，还处于比较落后的发展模式，政府若不进行疏导整治引导，根本无法做大做强，进而破坏环境资源，不进行产业升级那就是死路一条。产业升级需要巨额的资金，招商引资乃是最有效的手段。我们想把旅游业做大做强，重中之重是加快县城的基础设施建设，棉纺厂改造项目正是最好的契机。一旦成功，势必产生辐射作用，推进我县的城市化进程。我的意见是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尽快与无忧地产达成合作意向。”
别看龚永这老家伙五十多岁了，语调中气十足掷地有声，散发着令人无法辩驳的威严。他长期担任我县的县委书记，后退居二线，乃是我县泰斗级的强势人物。上任之后找张希了解圈子大势，他就进入了视线，经过细致的摸清调查，弄清楚其人的软肋。龚永附庸风雅，乐于舞文弄墨。我主动登门拜访，并送他一副弘一法师的真迹，老家伙自然高兴。我趁热打铁，有空没空前去拜访，美其名曰交流书道，切磋诗艺。长期经营下来，他终于堕入我设计好的套中，变成我最极杀伤力的棋子。龚永为我撑腰，本地权贵势群龙无首，再也掀不起多大的风浪。我秉承游戏规则，能拉拢收买定要拉拢收买，不能拉拢收买的尽量去拉拢收买，实在无法拉拢收买的就孤立。今日正是收获的季节，龚永明显站在我们这边。
龚永结束发言，曲斌和刘利民的目光不约而同落在了我的身上，其目的不言自明，就是让我发表意见。然而，我真不能说话，只能视而不见，装聋作哑，喝茶装僵尸。会场死寂，一瞬间所有人都死了似的。寂静并未维持多长，曲斌终于发言了。他先是喝茶，清清嗓子说道：“我还是想听听任副县长的意见，毕竟他是这方面的专家，比我们都专业。”
话音一出，无数道目光汇聚而来，躲是躲不过去的。我站立而起，很是抱憾地道：“曲县长，刘书记，以及在座的各位同仁，事关棉纺厂项目招商一事，我仅能成为引路人和局外人，无法参与其中实在抱歉。大家都知道我的底细，我曾担任过忘忧公司的首席执行官，而无忧地产与忘忧公司乃是合作关系，按照相关法律法规，我须得进行回避，自然无法给出合理建议。”
刘利民望着曲斌，无奈地道：“任副县长的原则性蛮强的嘛！你就不要赶鸭子上阵，难为人家了。”
曲斌示意我坐下，笑笑说道：“是我不好，非逼着你犯错。刘书记都发话了，你就继续沉默吧！”
“令各位失望了。”我深深鞠躬，重新坐下。
尘埃落定的时间到了，曲斌起立扫视全场，慎重地道：“刚才，各位就棉纺厂改造项目发表意见，观点有所分歧甚至争得面红耳赤亦无可厚非，这说明大家的态度是认真的，对此我非常欣慰。现在，我结合棉纺厂改造项目谈谈自己的想法。为官一方，造福一方百姓。上任之初，我暗自许下诺言，那就是与大家精诚合作，群策群力，为我县的经济腾而飞奋斗不息。四年匆匆过去，在大家支持下，我们的工作取得了不俗的成绩，也受到了上级党委政府的嘉奖。借着今日难得的机会，我向大家感谢。”
我们鼓掌，曲斌继续讲话：“随着时间的流逝，我们的成绩已经成为昨日的历史。历史，很快就会被人遗忘，这是千古不变的规律。放眼未来，环顾周遭皆茫茫，我县与其他县比较，经济发展的颓势已显，根本原因在于我县发展模式单一，支柱产业仅靠农业和旅游业支撑，但与往年相比增速持续放缓，为此我忧心忡忡夜不能寐，寻找问题的症结所在。功夫不负有心人，我终于找到了答案。首先，我们陈旧的思想束缚了生存力的发展。其次，城市基础设施建设严重滞。最后，农业产业化升级之路陷入资金的困境。综上所述，我认为必须要转变思想，统一认识目标，继续深化经济体制改革，高举创新精神的大旗，加速我县经济的结构性改革的步伐。”
他顿了顿，粗长的眉毛微蹙，望着我们意味深长道：“《易?系辞下》有句名言是这样说的，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这话适用于任何领域，改变现状很难，但是不改变只会坐而待毙。要提高生产力，快速发展经济，必须加快基础设施的改造力度，只要我们把城市建好，就能吸引大量的外来资金。有了资金，才能实现多年的夙愿。没有这个基础，再多的想法皆是纸上谈兵。同志们，棉纺厂项目是我县今年经济工作的重中之重，我和刘书记的意见是一致的，无论面临多大的阻力，无论面临多大的牺牲，我们必须拿下此项目。只有拿下项目，我县方能突破瓶颈，进入高速增加的阶段。这就是我的意见，既然大家对这项目意见不一，我提议采用民主投票的方式进行表决。不论结果如何，我衷心希望大家团结一致，为了实现我们共同的目标而拼搏。”
响亮的掌声大作，待它飘散之后，我们举手表决。投票结果为十票赞成，两票反对，一票弃权。张东和张锦汉投了反对票，二人孤零零沉默不语，就像两只被抛弃的狗，眼里盛满了无妄无助。我投了弃权票，放弃自己表决自己的机会。表决结束，刘利民阴冷地强调：“任何人不准以任何形势干预和破坏决议，若有违犯，一经查实，按照相关规定严肃处理。”
我长长舒气，半年的谋划此刻尘埃落定，内心的喜悦无法与人共享，稍显遗憾。下一个议程，审阅重启江滨路改扩建工程的议案。此工程在我挂职前半年停工熄火，原因为承包方资金链断裂携款潜逃，欠下了巨额的债务，主角至今尚未抓到。被拖欠款项的材料商和工人三天两头围堵县政府，派人做工作收效甚微，迫于上级舆论的压力，县政府动用应急资金解决了欠款的问题，督促公安机关尽早破案，追缴资金以挽回损失。曲斌为此恼羞成怒，一气之下暂停了江滨路的改扩建工程，严肃处理项目负责人张东副县长。一停半年过去，开膛破肚的江滨路直挺挺躺在大地上就像死去的长蛇，成为老百姓茶余饭后的笑资。工程不重启不行，重启又需要资金，以我县眼下的财政收入难于支撑。但拖下去不解决，县政府将失信于民，只能硬着头皮筹款重启。曲斌和刘利民多次做我的思想工作，让我接手江滨路改扩建工程。别人搞臭搞烂的项目，我搀和作甚？便婉言谢绝。但是，这两个老乌龟不死心，三天两头跑来我办公室哀求啰嗦，一说就是大半天。我不烦其扰最终同意，条件是任何人不准干预，他们答应了我的要求。我的想法是摊子越烂越好，从中榨取好处。
张东语调低沉，垂头丧气地介绍江滨路停工的原因，并进行了深刻认真的反省，萎靡的样子好比打断脊梁的狗。我差点笑出声来，男子汉大丈夫，错了勇敢承担责任，啰嗦半天推卸责任，真不是东西。他讲完了，曲斌不失时机的点评，帮他开脱罪责。张东承认自己的错误，一脸感激地望着曲斌，也不知是真感谢还是作秀。曲斌话锋骤然转移，高声宣布道：“经党委慎重考虑，决定重启河滨路改扩建工程，现今由任副县长全权负责，其他部门鼎力相助，争取在春节之前竣工，还路于民。”
众人的目光转移至我的身上，我保持波澜不惊的神色。曲斌说完，刘利民强调道：“同志们，任副县长主持江滨路改扩建工程是我和曲县长的意见，他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我就不重复了。江滨路停工，张副县长难辞其咎，我和曲县长负领导责任。党委会上，我们进行了深刻的检讨。我希望大家从中吸取经验教训，并引以为戒，对待工作必须认真负责，以杜绝类似事情的发生。诚然，我们不能以成败论英雄，评价人要客观公正全面，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断不可因噎废食逃避工作。张副县长的能力大家都晓得，临时换帅实属无奈，希望你不要有思想包袱，积极配合任副县长坐好工作。”
张东终于坐不住了，伸出缩在乌龟壳里的脑袋，很内疚地道：“刘书记，我服从组织的安排，事情是我搞砸的，我接受组织的处理。”
“很好！”刘利民皮笑肉不笑地道：“知错就改，说明你党性强，态度诚恳。小张，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要学会向前看，向未来看，才不会迷失方向。”
“谢谢刘书记的教诲，我一定铭记在心，努力改正。”刘利民微微颌首，笑而不语。张东看着我道：“希望任县长马到功成，尽快完成河滨路改扩建工程，帮我一雪前耻。”
我笑笑，淡定地：“尽力而为，尽力而为。”
张东摇头苦笑，瘫在座椅上就此死去。最后一个议题，协商学校危房改扩建工程的筹资问题。这事说简单也简单，说难却是千难万难。老百姓缺钱，政府也缺钱，这是一个缺钱而又大肆挥霍金钱的年代。以我们的资金实力，一次性解决学校危房问题那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吹牛吹过了头，终究闪了自个的腰，报应不爽啊！研究半天，决定分年度分批次逐步解决学校的危房问题，先解决最困难的地方，然后稳步推进，争取三年之内完成任务。
曲斌宣布散会，张希告知大家下午饭订在金茂大酒店。我吐出胸腹中郁结的浊气，提着公文包大步走出会议室。清凉的风迎面而来，晕沉沉的大脑立刻清醒。天空阴霾昏暗，黑色的云团聚集在城市上空，水分子慢慢凝结，气压好比承重的石头压在人的胸口，呼吸凝滞困难。暴雨很快就来，加之晚上的应酬，看来是无法返回市里了，心情霎时跌入谷底。进了办公室，打电话叫小周前来，吩咐他明天找张东索要河滨路的资料。小周走了，我枯坐抽烟，手机闹腾不休。一瞅罗雪的号码，接过她没好气地啐道：“老乌龟，今晚滚回来吗？”
我欣喜地道：“滚不会来了，晚上有应酬。”罗雪听了重重冷哼，缄默不语。我试探道：“怎么，生气啦！”
“犯不着。”她早生气了，嘴上却不认帐。
我无奈地道：“本打算回来陪你，突然有事需要处理，真回不来了。”
“骗子。猪。”罗雪恨恨地道，“不来就算，我懒理你。”
我赶紧哄她，说道：“别生气，我明天陪你。几天不见，想死我了。”
“哼，我可不信。”罗雪冷冷地道，“你搂着两个如花似玉的老婆，早把我给忘了。说什么思念，全是骗人的鬼话。”
我发誓道：“若有半句假话，天诛地灭，不得好死。丫头，你是我最重要的人，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快疯掉了。”
罗雪咯咯地笑，然后讽刺道：“吃着碗里的，瞧着锅里的，好不要脸。”
“为了你，我是不要脸了，你待怎样？”我真的很无耻，也很下流，自己都想不通为何会这样。
“不怎么样？”罗雪阴转晴，喜道，“良心还有那么一丁点儿。”
“乱我心忧者，罗雪是也！”
“哎呦！你的**汤好厉害，我还没喝就飘到了天上去了。”罗雪幽幽而道，我继续认错，说得口沫横飞。她听了半响，无奈之极地道：“唉！谁让我傻呢！罢了罢了，不来了就算了。但是我警告你，明天必须过来看我。胆敢不来，后果自负，听清楚了吗？”
“清楚明白。”我就差磕头作揖了，小声说道，“我要继续播种大地，省的它不长草。”
罗雪尖声骂道：“该死的老混蛋给我滚远些！我不想看见你，省得心烦。”
“吧嗒，”声息全无了，罗雪挂了电话，这只可爱的小刺猬。手机还在耳畔停顿不动，心思却飞到罗雪身边。她的雪脸红霞灿烂，流光溢彩美不胜收。娘的，我真恨不得立即赶回孤岛区，与美人操琴赏月，岂不美哉。可惜今夜有雨无月亮，便怏怏不乐地收拾东西，离开了办公室。
到了金茂大酒店，坐电梯去五楼的小餐厅，瞅见会客室里稀稀疏疏坐着几个人，为首之人正是李楠和卜林。来早了些，我后悔不迭。他们见我停止聊天，迅速让位子。我坐下发烟，会客室当即云雾飘渺，犹如仙境。
李楠摇晃硕大的头颅，戏谑道：“什么招商引资？叫起来怪好听的。其实嘛！就跟花子一个德行，点头哈腰地乞讨罢了。”
“精辟。高深。佩服。”我竖起大拇指，虚眯眼睛望着李楠道：“老李，正因身为花子，所以只能玩这空手套白狼的游戏。你的任务呢！就是凭三寸不烂之舌去忽悠人家给钱，成了大功一件，不成也不用承担责任，好差事啊！”
卜林趁火打劫，笑容古怪地道：“老李，任县长说的不错，你乃是美丽的迎宾小姐，伺候好了豪客，小费自然少不了你的。”
“娘的，你才是小姐。”李楠骂完，喟然长叹。
何明亮喝茶，淡淡地道：“老李，干吗唉声叹气的？对无忧地产让步是大家一起表决的结果，有了这把尚方宝剑，你便宜行事，担心个什么。”
李楠目光深邃，苦笑道：“小何啊！道理谁都懂，前提是你得把事情办好了，人家才会跟你讲理。假如办砸了，你就变成被人家讲道理的对象，检讨认错，承担责任。我并非胆小怕事之人，承担责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最担心的是假如有人泄漏了风声，老百姓知道我们的所作所为，肯定指着我们的脊梁大骂不休。”
李楠正义凛然，为民请缨样子委实可笑。唉！我们就这德行，既做破鞋又要立牌坊，真是猪狗不如。我拍拍李楠肥厚的手掌，说道：“你多虑啦！这年月做好事被骂，做坏事照样也会被骂，你随波逐流还是会被骂，除非去死，否则无法清静。骂，乃是国粹；骂，乃是传统；骂，乃是生存方式。几十年前，我们通过辱骂对手表明自己的立场，以免除被迫害的命运。现今，我们通过辱骂对手发泄不满，以保持平衡。骂与被骂，生活真实的状态，不管做何事，我们都逃不了被骂的命运。让一部分人满意很简单，让天下人满意比登天还难。正因为其难，放才弥足珍贵，只得珍惜。何以故，职责在身。当领导不为民造福，庸庸碌碌，得过且过地混日子。民众即使不骂你，扪心自问，你对得起自己的身份吗？”
卜林目光发亮，崇拜地望着我赞道：“精彩，真是精彩。任县长，我以前只佩服你一半，今日听你一番鸿篇大论，心胸为之壮阔，叹服之极，叹服之极。”
李楠感叹道：“高人啊！老夫受教了。“
我谦虚地道：“有感而发，共勉共勉。自古以来，成大事者，何畏人言？”
“做大事者，何为人言。好。妙。金玉良言，永记在心。”李楠沉思半响，愁眉紧缩的脸舒展开来，反复念叨道。
我笑而不语。李楠唱道：“而今迈步从头越，重头越……”
李楠所谓的担心，无非是怕自己没捞到什么好处？还去背那个骂名。对于他这样的人，好处自然会给些，但绝不会太多，以他现在的身价值不了几个钱。参会人员陆续进场，我们起身入席。晚餐气氛轻松，大家围坐吃饭喝酒，畅所欲言。只有张东沉默寡言，自斟自酌。我起身给他敬酒，说了几句客套话。张东说声谢谢，喝干呆坐继续郁闷。我暗自冷笑，老革命适应不了新形势，缩在乌龟壳里等死。便四处敬酒，气壮山河，好不痛快。
酒宴持续三小时方才结束，下一个节目为桑拿。我心想去就去吧！反正也是闲着。美女成群，莺歌燕舞，宛如天上人间。也许是累了，我打发前来伺候的女子，跟他们打声招呼离开了会所。风吹杨柳，苍穹明月，面对银装素裹的苍茫天地且敬且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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