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照奇到家，照常拿起搁在餐桌上的杯子喝了口水，妻子还在厨房里手作晚餐，能听到锅铲翻动的声音，从学校回到家里就好像一下子卸掉了压力，这时候也再不想学生的卷子之类的事。
他往里屋走，想看看女儿现在怎么样，可还没进去，就从开着的门瞥见女儿和一个小男孩坐在床上正在打闹，当下愣住了，因为沈照奇从没见过那个男孩。这时蒋云从厨房出来了，在餐桌上摆好碗筷，瞧见直直站着的丈夫。
“老公，干嘛呢，你叫孩子们准备吃饭了，先洗手。”
沈照奇指指女儿房间，一副亟待求解的表情。
“哎呀，一句话说不清，待会再跟你解释，我先端菜。”蒋云转身又进了厨房。
南芹早都听见可以吃饭了，下了床拉着新来的弟弟一起去洗手，都用不着提醒了。沈照奇混混沌沌地在桌前坐下，不是他适应不来，是这世界变化太快，上午女儿才出事，现在看来却是兴高采烈，还有多出来的小男孩，更是引发读书人的脑补精神，难道妻子在外面给女儿定了娃娃亲，这就有未来女婿来串门了？老沈的心里着实一片失落。
等所有人都上桌，老沈才发现今天的菜比往常丰富多了，虽然蒋云比较赶时间，但还是用上了冰箱里的许多材料，菜色显得很好看：“这是？”随后又反应过来是有好事要庆祝。
蒋云看着丈夫木呆呆的样子就心中好笑，主动开口：“今天我们家有两件事要高兴一下，一是庆祝南芹逢凶化吉平安无事，二是欢迎今天这个……小朋友来我们家做客。”中途因为不知道怎么称呼小男孩，卡了一下壳。
南芹一开始就挨着小男孩坐，并不理会父母的交流，积极地夹她觉得好吃的菜到小男孩碗里，等碗顶高出四五厘米，才用期待的眼神看向男孩，示意他吃吃看。小男孩读懂了南芹的眼神，抽抽鼻子，学着南芹的手势拿起筷子，虽然姿势比较生疏，但划拉几下后，成功地夹起一片肉，塞进嘴里咀嚼，咽下去后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然后南芹就转移了一部分注意力到母亲的讲话上来，蒋云正简单地给丈夫介绍小男孩的来历，顺便提了几句她自己揣测的悲惨故事，沈照奇边吃饭边了然地嗯嗯，对蒋云的猜测更是不断点头，不管怎样，妇女在这种市井故事上的好奇绝对比男性多得多。
“妈，你怎么老是小朋友小朋友的，你太没礼貌了。”南芹对母亲的疏忽非常不满。
蒋云倒真没反应过来“小朋友”哪里不礼貌了。
“你可以叫他小南。”南芹提醒母亲。
“这个小朋友叫小南？沈南芹你可不要骗妈妈。”
“是啊，我刚给他取的。”南芹理所当然的样子，“你们都不知道他的名字，我当然得给弟弟取一个啊。”
连顾自吃饭的沈照奇也被女儿的逻辑惊得停了筷子，和蒋云对视了一眼。女儿好像有特别的辩论技巧，但夫妇两人都没想出这中间有什么不对，不得不服气。
这顿饭南芹吃得很快，是本月以来的一次，而且还非常懂事，抢着给别人添饭，于是小南吃了两碗饭后南芹还想给他添第三晚，知道在母亲的阻拦下作罢。
夜里，蒋云收拾家务完毕，在书房看了半小时会计方面的书，这时候丈夫应该是在备课或者给学生补课吧。算算时间差不多了，时不时耳边隐约传来女儿的笑声，蒋云准备催两个小家伙睡觉，从书架上抽出本安徒生童话。
把两个孩子都赶进被子，确切地说，是把南芹赶进被子之后，蒋云抽了篇锡兵的故事念，虽然可能小孩子更喜欢甜蜜梦幻的童话，但蒋云却热衷于念一些枯燥的冗长的故事，用平稳舒缓的语调，这才能最大限度地调动孩子的睡意。
念故事的时候小南常常露出探求不解的神色，但保持安静，南芹心不在焉。直到蒋云关灯推门出来，还听见南芹细细碎碎的说话声。
隔天早上，蒋云只准备了三人份的早餐，丈夫的，女儿的，自己的，小南因为体检要保持空腹。看母亲向茫然坐在椅子上的小南解释一番后，南芹调皮地用两根手指捏起油条往小南面前晃悠，不过小南大概听进去蒋云的解释，并没有给南芹得到任何成就感的机会。
……
在派出所和阿秀警官会合后，几人去往医院。人民医院离城北派出所才两个路口的距离，一进医院大门，阿秀去挂号，蒋云陪小南在大厅坐着等候。今天蒋云没把女儿带过来，依着她吵吵闹闹的性子，不知道要多生多少枝节。正和小南小声说话的时候，蒋云瞥见一个熟人，女儿的班主任林明德。
“林老师，你也在这儿啊，是陪家人还是？”
听见蒋云主动出声招呼，林明德侧过身来，好像也刚刚发现她们：“是蒋女士啊，我是有点小感冒，自己来的，这不是昨天的小男孩吗，你这是……”
蒋云连忙解释自己和一位警官带孩子过来体检，对林老师的病更是歉意连连，想必是昨天下水才导致感冒的，之后就聊起沈南芹同学在学校的表现，林老师也顺势坐下。
阿秀挂好号过来这边已经聊了好一会，这时蒋云才想起问：“林老师，你是不是还得就诊，我没耽误你时间吧？”
林明德微笑着示意手里的袋子和单据：“我已经无事可做了，要不我陪你们一起吧，你们也可以顺带验下血什么的。”
于是几人跑上跑下，中间蒋云和阿秀警官一起去了趟厕所，林明德单独和小南等体检结果，林明德的右手搭在小男孩的后脑勺上，用某种未知的技巧抚摩小南的头骨，力道柔和，并不会让其感觉不适。
小南原本一直是安静的样子，对于林明德，他了解这是发现他的人，所以只是拿困惑的眼神瞧着林明德，本能地没有感受到什么恶意。
林明德的手从小南的脑勺移到脊椎，手臂，膝盖，小腿，按捏中小南的躯体涌入暖意，身体好像变得非常轻松。反观林明德，额头微微出汗，眼神更是显得疲惫，还好没有其他人看见他的动作，不然肯定误以为他是心理不正常人士。
根骨绝佳！林明德心中暗道，除此以外不做其他事。
临近中午，蒋云执意要请客，当是感谢林明德的恩情，而小南的检查结果一切正常也值得祝贺，就在医院周围找了家看起来干净些的饭馆吃一顿。林明德饭后就告辞了，看上去有别的事要忙。
蒋云在和阿秀说话，她刚刚才了解到，如果派出所在一定时间里没有找着小南的家人，小南就要被送到福利院去，接下来的情形可想而知。
“我觉得这样不好吧，真找不到家人到福利院去，小南可能会有什么后遗症的。”蒋云担忧道。
其实小南的问题几个大人都注意到了，虽然他很安静很乖，可是这两天下来他竟然没说过一句话，针对这点咨询医生的时候，医生的回复是孩子的发声器官是没有问题的，可能是经历了突然的变故，导致暂时失声，如果好好调整孩子的心理，自然就能重新开口。
“这也没有办法。”阿秀给蒋云添了茶水，“你要体谅我们的工作，最近没有哪户人家丢了孩子的消息，可能查找范围还得进一步扩大，如果不如人意，福利院是最可靠的，你懂我的意思吧。”
蒋云想了一下：“阿秀，要不孩子先放我家照顾几天，如果你们有孩子家人的消息了再通知我。”
看着蒋云洋溢母爱的神情，又看看自己摆弄着筷子的小南，阿秀最后还是应允了。如果林明德此刻还在场，应该会想办法制止吧。
……
午饭是爸爸做的，非常简单到简陋的面条。上午妈妈打电话到家里说中午不回来了，让南芹等爸爸回来的时候随便做些吃的。哼，这一定是计划好的，在早上甩掉可爱的南芹，中午自己去吃好的。沈照奇连洗好的虾都忘了放，所以南芹抱着一肚子怨气，咽下许多面条。
依靠在黑色皮质沙发上的南芹一听见门锁响动，立马窜起来，无聊的电视节目打发着无聊的小人儿。妈妈牵着弟弟进来了，弟弟还在真是太好了。
“妈妈，小南身体没事吧没事吧？”兴奋的语调。
“小南接下来几天都住我们家，你可要照顾好他，不能欺负他。”蒋云一脸严肃地交代，女儿的活泼可以理解，但不值得鼓励。
“知道啦啦——”南芹过来拉着小南就跑进屋里。
也许女儿只是寂寞太久了，夫妇两人都要上班，有时候忽略了女儿的感受，蒋云心里有点内疚。
所有的一切对小南来说都很新鲜，而南芹的气息让他自然地想要亲近。南芹从书桌上搜罗出一盒飞行棋，拿出一副将军的架势，有条不紊地摆好阵势，摆的时候向小南解释了一下规则，也不知道他听没听懂，总之分好地盘后就开始了。南芹熟练地甩出色子，随后走动棋子，小南生疏地学着南芹的步骤做。
十分钟后——
“啊——不可能的，我输了。”南芹极力模仿电视里的卡通片做出夸张的表情，眼睛睁得滚圆，小嘴撑得老大，小南都被逗笑了。
不服气地又下了两盘——“好啦好啦，其实姐姐让你的，不必对我说谢谢哦，我们来看书吧。”
只是南芹选错了书，这应该是沈照奇看的书，翻开全是英格丽许，但是封面很漂亮，于是她镇定地指着一排排英文字母胡说八道，偶尔挑出认识的，告诉小南哪个是“A”哪个是“B”……
上三年级的南芹9岁了，许多想法都不成熟，但是她很喜欢这个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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