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花小学春游算是发生了大事件，一个小姑娘落水，又被老师给救上来了，还顺带发现一个赤身**的小男孩。撇开落水的小姑娘不谈，小男孩的来历引起诸多议论，有说小孩有问题父母丢掉的，有说被拐子拐了中途逃走的，有说被气功高人千里外传送过来的。这好一阵子镇上居民的饭后谈资都要被承包了。
对整件事最清楚又最不清楚的是林明德，事实上，沈南芹并不是他救上来的，他去湖边是出于另外的原因，但是如果不承认反倒不好解释，许多时候事情的真相是需要表象掩盖的。
当天的春游自然是继续不下去了，现场校方就叫来了警察，警察在问询过主要人员后，带走了小男孩，经历过险情的南芹则由林老师负责送回家，年级主任批了两位师生各三天假。
林明德送南芹到家后，之前沉默好一段时间的南芹一见到赶回家的父母，就扑到母亲怀里大哭，等一噎一噎哭够了，才对着三个大人重新一字一句地叙述经过，母亲蒋云听得眼睛红了，听完连连向林明德道歉，而父亲沈照奇则一言不发地用手掌摩挲女儿的头发，借此给她安慰。
林老师没有久留，或许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简单地对家长交代几句注意事项就告辞了，沈照奇是临时从学校赶来，确定女儿没事后也随之出门。
真是生了个不省心的女儿，但又舍不得再多加苛责了，蒋云看着怀里的女孩，她能毫发无伤地活下来已经是天大的幸运，洗了澡就让她睡一觉吧。
现在的她正给女儿擦头发。
宽大的毛巾摩擦着头发和脸颊，刚从水蒸气里出来的小女生半闭着眼，额头发丝随着母亲的手一阵阵地抖动，粉红的小嘴一张一合，有什么话想说。
说什么呢？南芹从一场惊心动魄的危险中脱离，现在却开始挂念起那个匆匆瞥过的小男孩，想起来有点脸红，好像看到男生羞羞的部位了，他那时候出现在湖边多奇怪啊。
于是南芹没思考多久，她向来不在母亲面前隐藏什么想法，果断开口：“妈妈，我们去看看那个弟弟好不好？”那个男孩看上去是比自己小吧。
“什么弟弟，都这样了你还想着出去玩啊？”蒋云没好气道，她真不理解女儿的脑结构了，怎么心这么大呢。
“就是那个……那个我醒来的时候，在旁边的男孩子，刚才不是讲过了吗。”南芹知道母亲没听明白，好好强调了一遍。
蒋云回忆了下，女儿是有说过，但是女儿既然没事，她对经过也就不怎么关心，一个现场多出来的小男孩自然有警察去管：“沈南芹你操什么心，给我好好在家休息，你是没被吓够是吗？”发觉语气有点急，又温和道：“乖囡，妈妈待会给你做碗面，打两个荷包蛋好不好。”
南芹嘴巴一扁，挣开毛巾，转过头一副可怜的小眼神：“妈妈，你相信我嘛，我没事了，一点都不怕。你带我去嘛，平时你说小朋友要互相帮助，那个弟弟好像和爸爸妈妈走丢了，多可怜啊。”
被哀求的眼神盯了几秒，蒋云真是顶不住了，她也乐于见证女儿的同情心，做父母的可不能扼杀孩子的美好品质：“好吧，妈妈答应你，去了派出所要乖一点哦。”
城北派出所自然在城北，蒋云推出脚踏车，招呼南芹坐上来，小女生这时已经换了件粉色的裙子，一点看不出受过惊吓的痕迹了。
女儿的心理恢复得也太快了，心真大，蒋云蹬着脚踏心里想，虽然执政党是坚持无神论的，虽然她有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丈夫，但蒋云自己只是个初中文化擅长操持家务的小女子，忍不住会往一些神神叨叨的方向偏，怎么林老师那么巧地发现自家女儿不见，那么巧的救起女儿，那么巧的湖边还有一个小男孩呢？
就好像小男孩帮女儿躲过了这灾——胡说胡说，蒋云发现可能女儿的脑袋是遗传自己的，想东想西想得太远了吧。但莫名地，在骑车咿呀咿呀的路上，她对未曾谋面的小男孩倒是多了好感。
南芹急不可耐地跑进派出所的办事大厅，旁边原本坐在一张办公桌前显得百无聊赖的女警官立刻走出来，招呼进来后有点不知道要干什么的小女生：“小妹妹你好，有事吗，你是不是爸爸妈妈欺负了呀？”独自进来派出所的小孩子，多是来控诉父母的。
看见警察姐姐的态度很好，南芹正要开口，蒋云也进来了，先拉住女儿的手再对女警官解释：“警官你好，这是我女儿，我叫蒋云，我想问一下，今天上午是不是有个案子，是你们从镜湖带走了一个光身子的小男孩？”
叫阿秀的女警正色道：“对，是有这么回事，这位女士你要提供什么线索吗？”
“不不，我女儿上午落水了，我想了解一下情况。”
“这样啊，请跟我来。”女警官用手示意往里的走道。
往里走再左拐，目标在倒数最后那间办公室里。女警官门也没敲，扭开门扭就进去，蒋云母女也跟着进去。
这是一间不大的办公室，两张办公桌只有靠里的那张有人办公，除此之外靠墙摆了张长椅，类似公园里供人休息的样式，现在那上面卧着一个被毯子包裹起来的小男孩，好像是已经睡着了。
“阿秀，你来了，这位是？”正写着什么的男警官抬头看见有人进来，不过忽略掉了南芹。
“李哥，这位是早上在镜湖救起的小女孩的母亲，想了解了解那个小男孩的情况。”
“你好。”李警官和蒋云打了个招呼，指指旁边的小男孩，“这个孩子情况确实有点特殊，从上午接过来他一直都老老实实的，没什么哭闹的举动，来的时候光着身子，孩子皮肤挺白挺嫩的，估计是正常人家养的孩子，身体各方面应该都健康，不像有残疾，关于这个我们会带他做更详细的体检。”
“我来负责。”阿秀警官自告奉勇地插嘴。
李警官咳嗽一声，继续道：“问题是最近似乎没有哪户人家报案说孩子丢了，我们会继续调查，争取早点找到孩子家人，有什么线索请告知我们。”
蒋云当即表态如有线索一定通知警方。
大人们继续交流，话题从案件转到了孩子的身世，两位女性都倾向于小男孩遭受磨难，并感性地勾勒出一幅让人哀怜的情境，李警官则着重于普及社会安全知识，家长如何在当前严峻局面下保护孩子之类的。
南芹对大人之间的谈话并不感兴趣。
她正悄无声息地仔细打量着长椅上蜷卧的小男孩——他看上去五六岁，有一张尚未被俗世侵染的脸，头发很薄，眉眼收敛，额头光光，脸蛋白净，仿佛正沉浸在无人打破的幻想里不愿出来。
南芹看了好久，这个孩子对她的吸引力比卡通片更甚，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她曾见过许多小孩子，大多都是幼稚得可怜。但现在，她不由得伸出手指在男孩的脸上揩揩。
小男孩有所感觉，静静地睁开眼，黑色的瞳仁注视着南芹，如南芹刚才看他一样仔细，片刻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容，犹如大梦初醒，久而未见。
“妈，他在冲我笑诶！”南芹兴奋地回头向母亲招呼。
几个大人都往这边看来，小男孩真的在笑，身上披着毛毯，头发又薄，像是个一派天真的小沙弥，见的人不免心生好感。
“这小子真有意思。”李警官出声，“我帮他洗澡都没给过我好脸色呢，小姑娘一来就……长大肯定有出息。”
“少来，李哥你连小孩子的醋都吃啊，现在他连家人都没，你不应该照顾照顾吗。”阿秀警官是个富有同情心的好姑娘，“我说啊，今天晚上别让孩子呆所里，我带回家一晚上，明早正好带他体检。”
南芹眼睛一亮，向母亲征询：“妈妈，可不可以带他去我们家啊？”
蒋云顺水推舟：“阿秀警官，你可不合适，一个大姑娘，从派出所带个小孩回家住，别人知道了怎么想你，会有人风言风语的。我看不如带到我家去，我已经请了两天假，正好有空。”
这件事能拿主意的还是李警官，他看看阿秀，又看看蒋云，再瞧着两小孩。坦白说，阿秀不会让小孩有什么闪失，但是影响是不好，而蒋女士也是值得信任的，并且她还有孩子，有照顾孩子的经验，小男孩和小姑娘看来也比较投缘，不管怎么说，都比孩子呆派出所里或者跟李警官在一起要好得多。
“我综合考虑，阿秀你不够合适。蒋女士，这下可麻烦你了，本来是我的责任，现在要拜托你照顾，明早8点请你再带他过来，要去人民医院做体检。”
蒋云爽快答应，继续和两位警官聊了会就准备离开了。
南芹一直在和小男孩玩呢，一会摸摸人家鼻子，一会往人家脸上吹气，不过动作倒很小心，像对待一件非常稀奇，以致于绝对不能将其破坏的玩具。小男孩也是奇怪，任南芹怎么动手动脚都不生气，怎么都是笑意盎然的，明明他是具备反抗能力的。
“南芹你给我过来。”蒋女士一句狮吼，当她瞥见南芹的小动作。
南芹却是嚣张得头都不甩一下，蒋云直接走上前崩了下南芹的脑瓜子，不理南芹捂着脑袋呼痛，把裹着毯子的小男孩抱起来。
“两位警官，今天先打扰到这了，我带孩子先回去了。”
来时一拖一，去时一拖二，蒋云让男孩坐在前面的横杠上，到家时也快6点了。丈夫很快就要回来了，所以蒋云找了套南芹的秋衣秋裤给小男孩套上就去做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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