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像往常一样,南芹背上书包去上学。她是菜花小学三年一班的学生,今天是春游的日子,空气爽朗,南芹的心情也非常之好,好到想起土气的校名都不觉得嫌弃了。
路过镇上最大的一个路口,菜贩的摊子横着竖着布局开整个十字路口,有附近的主妇穿着睡衣就拎着菜篮买菜,也有人踩着脚踏车停在早点摊买早点,买好就飞驰而去。南芹小步跑到早点摊前,买了个大肉包,托在手上慢慢啃,因为觉得每天早上都会目睹的这景象很有趣,慢走慢看。
南芹长得可爱,过耳的头发,齐眉的刘海,最吸引人的明亮眼睛,白净的小脸。挑挑拣拣整理菜蔬的买菜大婶乐于在她看过来的时候招呼一声,而南芹并不害羞地回个笑脸,清晨薄雾来不及散开,阳光投过去打在街面,朦胧的美丽。
磨磨蹭蹭到班级门口,小女生一点也不着急,因为春游的关系,早上集合时间比平时往后推了一小时,但是在座位坐下,刺耳的声音响起,一个瘦巴巴的男生兴奋地喊:“沈南芹,你现在才来,差点都迟到了!”
好讨厌,南芹不顺心地翻了白眼——这个李子豪不会看时间吗,我又没迟到,班长就了不起吗,哼。
“沈南芹。”“到。”这次是班主任在点到,南芹理好书包,走出教室。
菜花小学名字很土,算盘很响,一向以勤俭节约为荣,铺张浪费为耻,只有领导来视察才破下例,这也是以提高竞争力为前提,谁叫镇上还有一所小学呢。所以这次的春游目的地很经济,玉明山。
玉明山是兴河镇范围唯一一个拿的出手的景点,不包括兴河镇下辖的乡村,这山离镇上最近,走路就到。这次春游也是集体步行,美名曰锻炼我校学生素质,从心开始拥抱大自然。
最开始的几个路口之后,就没什么车人了,南芹其实更喜欢大集体走在大路上,那样大货车都会停下来让路,那多威风,她猜士兵列队就是这个样子的,可是妈妈告诉她女孩子不能当兵。师生们走走停停,一个半小时到山下了。
玉明山不是很好看,它不高,山上也没留下什么值得保护的古树,是华东平原上诸多没特色的丘陵其中一座。好看的是靠山的镜湖,在山背阴那面,同样不大,但幽静清雅,湖的形状是一个近乎标准的圆,让人不由感觉它是现代的人工造物,可事实上再怎么会花钱的政府也不愿意在这么没人气的地方造个湖。根据保存下来的县志记载,镜湖是千年以前仙子的宝镜从天上坠下落成的。
景点的传说总有相近之处,不过这时节兴河镇没兴起旅游经济的概念,所以传说里的仙子才无名吧。
山脚下是草地,春日的阳光暖暖的,有走累的孩子没等老师喊解散就伏在地上了,好像很舒服,南芹看着想。总之各班由带队老师点了名划定范围休息了。
“老师,什么时候爬山啊?”南芹走到林老师面前问,林老师正把点名册塞进黑色公文包里。
“沈南芹,上午在下面活动,下午再上山,可不能乱跑哦。”林老师向需要注意的典型告诫,南芹不是很乐意地接受回复。
一下子林老师的形象也变得可恶起来。
林老师全名林明德,三年一班班主任,教龄两年,年龄32岁,好像当语文老师之前从事别的工作。在全校的老师里面是看起来最儒雅的一个,又是男人最有魅力的年龄,平日住学校的教室公寓,没有其他人往来,所以大概应该是单身?学校里没对象的女老师对林老师有好感的不要太多。
南芹走远了点,望见林老师原地坐下,熟练地盘腿,之后看着天,过了会整个人好像天上的云,飘飘欲走,但揉揉眼睛,林老师明明还在那。林老师好像偶尔会变这样,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可能是外星人吧。
如果让小叶老师形容,会是定中有静,静中有动。小叶老师是三年级的音乐老师,21岁,一样教龄两年,一样住教室公寓,林老师是她初次憧憬的男人。这次春游小叶顶了三年二班班主任的值,就是为了靠近林老师一点,其实玉明山一点也不好玩。
“林老师,和我聊聊天呗。”小叶老师羞涩而大方地道,打断了林明德独自的状态,看见的是一个美女笑意盈盈。
南芹望见小叶老师在林老师旁边坐下,两人交谈起来。林老师真是外星人的话,可是有点危险的。
“南芹,我们去下游戏棋吧。”一个扎着两角辫的乖巧小姑娘对她邀请。
是雅雅啊,大概老师排座位的时候有考虑到性格互补的关系,南芹的同桌是个性柔顺的沐雅,“才不要。”南芹在沐雅婴儿肥的脸蛋上捏了把,又把手里的书包塞过去,“喏,要保管好我的书包哦。”雅雅总是受欺负呢。
“我要去湖边玩,不许跟上来,不许跟老师说。”南芹装作恶狠狠的样子道,不顾沐雅为难的脸色离开。
……
由于镜湖没有阳光直射,这个时节的气温也不高,所以整个湖边都有让到这的人有乍然一寒的感觉。在夏天是个避寒的好地方,秋冬就没什么人爱来,而今天,就只有南芹一个人。
人少,色彩又暗,气氛就显得阴森,可南芹感觉到的却是自由,没有平日妈妈的唠叨,没有那些幼稚的同学,这么大的一片地方,现在都由自己独享了,要是这里有电视有童话书就更好了。
湖边的石壁布满绿色的苔藓,手指抹过去,好像凉凉的绒毯,只是有点脏,南芹皱眉看着手上的灰痕,透过手指是湖面,从这个角度看,镜湖真像一面扣在山地间碧色的镜子,平静无波,好像莫名有种吸引力,怎么会呢,南芹摇摇脑袋。
湖边的小径再往里走就越来越窄了,但对南芹来说依然可以容下两个她并行。带有水边湿气的空气侵染肌肤,确实感到一点寒冷,南芹今天只穿了一件粉色的上衣,外套在书包里。再呆一会儿就回去,南芹这么想着,看见一样有趣的东西。
两只蓝豆娘停在水边蔓生的植物枝条上,蓝豆娘是种非常漂亮的小蜻蜓,加上南芹现在还没有什么保护益虫的概念,她想捉一只,捉回去给雅雅看看吧。
小孩子不应该独自来水边,因为不管她做出什么行为,都有可能给自己带来危险。南芹小心地矮下身子,双脚慢慢地挪动,眼睛盯着那两只小昆虫,忽的伸出手去——她没有抓到蜻蜓,但是踩在湿润藤蔓上的双脚一滑,镜湖捉住了她。
小女生第一时间极力拍打着水面,但却误令自己离岸边更远,惊惶地想要呼救,冰冷的湖水却侵进鼻孔和嘴巴,喉咙发出的只是无用的咳嗽,从南芹来时湖边无人,南芹落下水也没有来过人,镜湖是面冰冷的镜子,它并没有任何回应,绝望,侵袭心灵。
细小的手臂在水面拍打着,激起蓬蓬水花,但是时间过去,渐渐无力,十几秒或者几十秒后,小小的身影潜下去。水面渐渐平静,像南芹来时那样无波,像杀手一样无情,再不会为它吞噬的生命泛起一丝涟漪。
只是下一刻,超乎常理——水面浮动起来,浮现一层金色的光膜,并且随着水流的波动,碎成鳞鳞金光,但依然包裹着水体,震动越来越强,整个镜湖好像被保鲜膜包裹的果冻,果冻怎么激烈晃动都突不破那层膜,变化并没有停止,光膜左突右突,湖水沸腾,在震动到一个最高点的时候,光膜破碎,升高了十几厘米的湖水回落,它自由了。
……
南芹摆脱那种喘不到气的痛苦的时候,周身是白茫茫的光夹杂一点红光,自己好像漂浮着。
不由得回忆自己的人生,只活了九岁,不听话,乱闯祸,更小的时候记不起了。好想道歉啊,对不起,雅雅,对不起,老师,对不起,爸爸妈妈……
到南芹想哭的时候,重量好像回来了,左手右手,左脚右脚。
睁开后迷蒙的眼睛,眼角带泪,视野里第一个出现的人——是林老师,林老师抱着她,神情夹杂释然和疑惑,目光却不是在看她。顺着林老师的目光看过去,南芹来不及回顾自己的喜悦或是后怕。
“老师,有个光屁股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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