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餐桌上,南芹和小南给了蒋云一个惊喜。
“小南,你应该叫我什么?”南芹笑眯眯地看着小南。
“姐姐。”几乎不假思索,小南轻声地说。
蒋云惊疑又惊喜,搁下筷子,一时只顾在脑子里整理思绪,不知该说什么。沈照奇是最无辜的一方,好像在座除了他以外其他人的注意力都不在吃饭上,他没注意到这是小男孩到家里来第一次开口说话。
捏着一口碟子在满是泡沫的水里转了好久,蒋云想明白一件事,医生说的话不一定对,以她世俗小民的眼光看,小南可能是失忆了,不然不会半点对父母的印象都没有。这年头狗血肥皂剧还没流行起来,蒋云的判断已经是很超前了。
等到夫妇两人躺上床休息,蒋云靠着丈夫的背,零零碎碎地把自己的想法都说给他听,沈照奇听着听着就想睡了,带毕业班是比较累人,只是当感觉到蒋云的语调有些变化时随即转过身,妻子的眼里饱含复杂的情绪,但能读懂其中占据大多的愧疚,丈夫用力地将其拥入怀里。
“老公,我们要是再有个孩子多好……”
之后几天蒋云开始给小南补课,从最基础的拼音教起,并且发现小南的接受能力出乎意料地强,翻箱倒柜找出来几年前南芹的初级识字课本小南不久已经掌握大半,就像一张干净的白纸吸收墨水一样容易。这助长了蒋云的期望,她准备下一步教小南算数了。
小南和沈家人的关系变得更加亲密,而不总是南芹主动拉着他玩了,从一开始的一言不发,到现在一天常常问上蒋云好多个问题。不过两个大人都有工作,南芹也要上学,在每天蒋云出门后,往往只有小南一个人在家,翻着彩色的童话书,或者在动画片开播的时候,看着唐老鸭们吵吵闹闹。
比起其他小孩子,小南更耐得住寂寞,寂寞当然不可能是孩子的爱好,所以每次蒋云下班回来,看见没有一点怨色的小南,总会不由得心疼起来,如果一个孩子习惯了寂寞,他一定不够快乐。
于是蒋云尝试着带小南一起去百货公司上班。刚开始,有同事惊讶地问她什么时候多了个儿子,这些同事都是知道蒋云有个女儿的,有时候菜花小学办庆典什么的会提前放学,南芹就会跑百货公司来打扰母亲工作。
对于同事的猜测,蒋云简单地提了下小南的来历,也算间接向经理解释上班时间带了个小孩的原因。所幸小南真的不调皮,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看书,偶尔蒋云闲下来才和他说会儿话,这样连经理那个老姑婆也没什么意见了,毕竟只要不影响工作,谁没有几分同情心呢,而蒋云还是营业员里最能言会道的一个。
第二次小南到百货公司的时候就有穿制服的阿姨主动过来和他玩,摸摸头发或者揉揉脸蛋,因为感觉到这些阿姨的善意,便只用一种无辜的眼神看着她们,更引得爱心泛滥的阿姨们直呼可爱。
不过生活并不总是那么和谐,在家以外的地方,小南偶尔会感觉到人群中某些异样的视线,他尚不能表述这是种什么感觉,只知道那蕴藏着危险的可能,这时候就只有默默地抓紧一点蒋云的手。值得一提的是,自从小南理解家的概念后,南芹就引导他改口叫蒋云妈妈,叫沈照奇爸爸,两个大人好像是默认了。
南芹每天回家后不再像以前一样把电视里的卡通片放在第一位,而是拉着小南挤在客厅的沙发上叽叽喳喳地诉说她在学校发生的有趣事情,隔壁班的胖子体育课跑步累晕啦,班上的男生想整她先被她整啦,还有南芹最好的朋友雅雅啦。
雅雅的全名是沐雅,自春游过后,她和南芹成了彼此最好的朋友——当那次南芹的假期结束回学校后,沐雅把南芹的书包带来给她,里面的东西一样不少,甚至原本的灰尘好像都被擦拭掉了,虽然那场意外并无沐雅的责任,但温顺的小姑娘一见到南芹就先哭出来了,边哭边道歉:“南芹对不起,如果不是我没拦住你,你就不会掉进湖里了,还……还差点死掉了。”
这一幕发生在早上,早读还没开始,人却将将来齐,许多男生开始夸张地嘲笑,这年纪的坏小子们并不愿意试图理解女生的情绪,而是当闹剧看待。南芹看着哭得接不上气的小姑娘,像个真正勇敢温柔的姐姐一样,先恶狠狠地瞪着周围的坏男生,居然颇有威慑力,等嘲笑声渐小,才把沐雅揽在怀里。
和小南讲这个的时候,南芹还是稍微有点不好意思,因为好像把自己说得太英勇了,但按照林老师教授的写作技巧,这只是适当夸张,毕竟连平淡无奇的红领巾都能形容为燃烧的火焰,还有什么不行的呢,她继续向小南灌输自己最新领悟到的人生经验:“小南你要记住,能保护别人的人是最了不起的人,被保护的人是……”想了一下,“……最幸福的人。”
如同在小南面前提到沐雅,在沐雅面前南芹也经常提起自己新有的弟弟。其实源于许多时候南芹不知道说什么话题好,她的人生经历也只区区九年,但常有不吐不快的交流热情,只好提自己最稀罕的人和事。沐雅就被南芹的喋喋不休洗脑了,对未曾谋面的小男孩有着相当程度的好奇,在周五放学前,沐雅主动和南芹约好,让南芹明天带弟弟去她家玩。
五月十三号这天早上,离上次春游刚好一个月,蒋云轮休不上班,却也早早起来做早餐,处理家务,小南虽然和南芹睡一个房间,但是南芹还赖在被窝里的时候,小南已经和两个大人一起吃过早餐了,他不像同年龄段的孩子一样嗜睡。
当蒋云第二次叫南芹起床,她才在迷糊中记起和朋友有约在先,毛毛躁躁地起床去洗漱,经过客厅的时候小南正伏在地上认真地研究蒋云新买给他的玩具拼图。男孩子和女孩子真不一样啊,南芹边刷牙边胡思乱想,我永远也不会喜欢那种乱七八糟的东西的,永远永远。
姐姐懒懒地趴在桌子上,有一搭没一搭啃着已经冷掉的煎饼,嘴里还喊着“小南,小南”,小南抬起头疑惑地望着南芹。
“待会我们一起出门去雅雅家玩……”
小南微微不舍地瞟了一眼自己刚刚完成一小半的拼图,点头表示明白,这时正好蒋云搭好被子从阳台走过来:“妈妈,帮我看住我的拼图。”
蒋云询问女儿:“你们要出去玩哦?”得到女儿肯定的答复,蒋云朝着小南掏掏口袋,掏出五块钱,塞在小南的裤口袋里:“小南,在街上有什么想吃的就自己买奥。”
“哼,妈妈你好偏心”南芹有气无力地抱怨。
“既然你都和人家约好了,就别赖这了,我得抹桌子,再不动当心抹到你身上。”蒋云作势唬她。
南芹一下来了精神,绕过桌子跑到小南旁边,拉起小南就往门口跑,嘴里喊着“你抓不到我”蹬蹬下了楼道。
街面上行人不多,要是有集市就热闹了,到雅雅家还要走好远的路,至于南芹选择走路出行的原因,是因为南芹不会骑脚踏车。小南牵着南芹的手,一直左看右看。几乎每个路口都有醒目的电线杆,上面用油漆写了好多字,南芹每过一个路口就曲一下指头,记得要走五个路口才到。
“小南,光走路是不是很没意思,我唱歌给你听啊。”南芹连一点开口的时间都没有给小南,自顾自地唱起来。小南都不得不对姐姐投以奇怪的眼神,明明是你觉得没意思吧。
小孩走路看着慢,但当你稍不留心,其实路程已过大半,南芹喜欢音乐老师,但歌词却不怎么记得住,三四首记得住的已经轮番唱了几遍。前面是最后一个路口,只是过去之后还得左拐再左拐,旁边则有一条捷径,南芹看着这个因为阳光照射不到而显得黑浚浚的小巷,扯扯小南的手,征求他的意见。
小南望着阴暗的巷口,心中有莫名的抵触,好像进去就会被某种危险吞噬,本能驱使他坚决地对南芹摇头,皱起的眉毛显示此刻小男孩的忧虑。
“这样啊。”南芹还有点遗憾,她觉得这是场姐弟两人的奇幻大冒险呢,但是现在也只好绕远一点了,继续拉着小南的手正准备走,小南察觉到什么,侧过去又看了巷子一眼。
下一刻,一道黑影冲出,两个孩子只后颈一痛,便再无意识。黑影和他们一同消失。
危险从不因为人的趋从而消失,相反,当人自认摆脱掉危险的时候,才是危机来临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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