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章谁家有红苕吃,大伙怕不全上你家吃大户
“妈妈，我要吃饭，望男肚子咕咕叫了。”望男脏着小脸跑进来打断了李有福夫妇的争执。
“好，妈妈这就给你弄去。”龚燕只得下了床去厨房做饭。
“妈，您在烧火呀，我来帮你。”亚男放学回家见母亲在厨房烧火，忙把书包往墙上一挂，卷了卷袖子便要上前帮忙。
“不用了。亚男，你去把你二妹的手和脸洗洗吧，马上就吃饭了。”
龚燕将做好的饭菜端上桌子。望男看见饭，不由厥起了嘴：“妈，又吃红苕啊？天天都有吃红苕，望男不要吃麻。”
龚燕火道：“有红苕吃就不错了！60年灾荒年的时候，你妈吃的是草根树皮呢！实在没吃的，连观音土也吃，拉屎拉不出来用棍子掏！你受过那份罪吗？别生在福中不知福！吃不吃随你，只要你不怕饿！”
望男一下子哭起来：“呜…...呜…..别人家天天都有大白米饭吃的麻……”
亚男忙将自己碗里的红苕留下，米饭刨进望男的碗里：“二妹，别哭了，你瞧，这么多米饭，快吃吧。”
望男看看自己碗里的米饭，又看看姐姐碗里的红苕，迟疑道：“姐姐，我……”
亚男笑道：“你快吃吧，饭快凉了。姐姐喜欢吃红苕呢，又香又甜，真的。”
亚男一口将一块红苕咬了一个别缺口，滋滋有味的在嘴里嚼着。望男见了，这才放心的端起饭碗出去吃去了。
见望男走远，亚男赶忙将红苕倒进盆里。
龚燕进屋正好看见便道：“亚男，妈这里有些饭，你赶去吃吧。”
亚男忙道：“谁说我不吃红苕啦？我的全吃完了。妈，我上学去了。”‘
“站住，你将红苕都倒进了饭盆里，当我没看见吗？”
龚燕将自己碗里的饭赶到亚男碗中：“快吃吧，你还要上学呢，不吃饭怎行？”
“我......”
“什么你呀我的！别逞能，快吃吧。你妈才是真正喜欢吃红苕呢，记得灾荒那年，你妈饿得实在没法了，见队里的地窑里的红苕，就不管三七二十一的跳下去。腿都跌断了却连疼也顾不上，只将那红苕连泥带皮就这么啃来吃了。直到肚子吃饱了才发现脚摔断了，出不去了。你外公外婆满山遍野的找啊！直到第二天，队里的保管员才发现我在地窑里！”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了，妈还会骗你吗？那时候啊，谁家竟有红苕吃，大伙怕不全上你家来吃大户呐！那是生产队的种苕啊，若是知道被吃我了那还了得！幸亏当时我还小呢，只说是贪玩，不小心掉下去的，这才没事。唉，现在的人呐，有了一福想二福，有了那红苕吃却想吃白米饭啦！”
见亚男捧着饭碗发呆，忙道：“亚男，快吃呀！你还要上学呢。”
“我.......我还是吃红苕吧。”
“别逞能了！老实说，这红苕吧，一顿两顿的还新鲜，若是天天吃哪有不犯腻的？娘就不同啦，那个时候吧，娘就在想，什么时候若是天天都有红苕吃，那该有多好？所以，我总觉得红苕很好吃，巴不得每天都吃呢。”
“那……我吃。”
亚男忙把碗里的饭全吃了。她放下碗道：“妈，我上学去了？”
龚燕有爱怜的道：“去吧，在学校要听老师的话，好生念书知道吗？”
“知道。”
见亚男走远，龚燕这才端起碗红苕吃起来。吃着吃着，只觉着心里很不舒服，不好，要吐！她急忙站起来，走到门口，肚子里象是打翻了五味瓶，翻江倒海似的直往上涌，她张嘴吐了两次，却什么也没吐出来，只觉全身发冷，发颤，冷汗直淌。
“燕子，你怎么啦？”
李有福进屋，看见龚燕脸色苍白，吓一跳，连忙上前扶着。
“我……”
龚燕闻着一股刺骨的酒气，更觉难受至及，便再也忍耐不住：“哇！——”地一声，将刚刚吃下去的红苕全呕了出来，吐了一地，差点就吐在李有福的身上！
李有福急忙上前轻轻拍打龚燕的后背道：“燕子，你没事吧？”
“我没事。”
这吐出来了，龚燕倒觉得轻松多了，不舒服的感觉消失。
李有福看着地上的呕吐狼迹，似乎若有所悟，不由得欣喜的道：“小燕，是不是你又有了？”
龚燕沉默了好一阵，之后才小声道：“有福，我看找天上一趟县城，去家医院打了吧？”
“你说什么？打了？燕子，你疯了吗？”李有福大摇其头。
“有福，你听我说，我们家已经是三个了，再生？万一又是一个女孩呢？怎么办？”
“不，不会。我就不信了，我李有福就没有生儿子的命！陈八字也说我一定会生儿子的呢。”
“又是陈八字！你怎么总爱听那陈八字的呢？你知道大伙都叫他什么吗？都叫他陈瞎子！陈瞎吹！因为他其实不是瞎子，却总爱闭着眼睛瞎胡吹！为的只是你兜里的几个钱呢！你就信了？”
“嗨！你知道什么？他当然是为了钱，谁又不是为钱呢？只不过他还是说得挺准的，要不然怎么那么出名？有那么多人找他？”
龚燕怒道：“你的意思就是叫我生！是不是？生！生！生1你就知道一个劲的叫我生！却不知道人家生起来有多费劲！上次，生三丫头，折腾了整整一天生不下来，人家都差点死了你知不知道？再说了，这万一生下来又是个女的呢？你肯定不死心，还会要我再生！这要生到何时是个头啊？要生你生吧，我生怕了，不想再生了。明天，我就找张三妹去，打胎。”
李有福急忙道：“小燕，求求你，千万别去打胎啊！这样吧，只要你把这胎好好的生下来，不管是男是女，我保证不再让你再生了！怎么样？”
“真的吗？”
龚燕将信将疑：“你别是骗我的吧？”
李有福忙道：“骗你？我怎么会骗你呢？我们结婚这么久，我骗过你吗？”
龚燕只好叹口气：“那好吧，只不过这胎生下来即使仍是女儿，我也要去做节扎手术啊？”
李有福松口气，连忙道：“只要你把这胎好好生下来，以后做不做节育都随你。
龚燕撮了些煤炭灰来将呕吐物盖住，再去拿帚来扫。
李有福忙道：“让我来吧，你有了孩子了，千万别累着了，得好好休息知道吗。”龚燕笑道：“瞧你，要是我生个女儿，你仍是对我这么好就好了。”
李有福怒道：“以后你不许再说生女儿的话！打嘴啊！跟你说啊，咱这胎一定是儿子！一定啊！”
龚燕苦笑着摇了摇头，倒垃圾去了。李有福坐下端起碗来刨了几口，忽又想起什么似的放下碗来朝厨房走。
龚燕倒了垃圾回来看见便：“有福，你怎么不吃饭？跑厨房干什么呢？”
李有福道：“你不是吃红苕吐吗？我去给你做两个荷包蛋，补补身子。”
龚燕忙道：“我还不觉得饿呢，再说就算是饿了，我自个儿晓得找饭吃，你做啥子荷包蛋麻？你把鸡都给别个了，现在家里总共才只那么几个蛋，要留着给三丫头蒸蛋羹吃的呀！”
李有福道：“大的要让着小的，这是规矩麻，三丫头现在有了弟弟了，好的当然该让弟弟吃了？燕子，你现在有了，就得多注意自个儿的身子，千万别饿着知道吗？要晓得你现在可是两个人，你挨饿不要紧，肚子里的孩子岂不是也要跟着挨饿呢？”
龚燕苦笑道：“就算是个男孩吧，我说就算，但咱们家这么多人口，要吃要穿，还要供他们上学，就咱们家这状况，有福啊，你就不担心，咱不管多么辛苦的干也供不起吗？”
李有福叹口气：“我知道，这日子麻自会过得紧一点，苦一点罢了，不过不要紧啊，现在我们还年轻，挺一挺也就过去了，实在不行，咱送一两个给别人好了……”
“你说什么？有福，你这说的是人话吗？那我现在就去，趁现在肚子里的那个还小，现在就去打了，免得生下来造孽！”
李有福赶忙把龚燕给按住：“不是，燕子，我是说不就是过是苦日子吗？我们又不是没过过，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再苦的日子也是甜日子啊！人多有人多的好处啊，等孩子们都长大了，到咱们老了，干不动了的时候，这个给你送糖，那个给你买烟，你才知道儿女们多的好处，这就叫做苦尽甘来麻。对了小燕，你有了孩子的事可千万别给人知道啊，特别是那张三妹，听到没有？从现在起，你没事尽量少出门知道吗？”
“可是……那张三妹来了可怎么办？还等几个月，我就是不说，人家也看得出来的呀！”
“没关系，等你肚子大些，我们早不在村子里住了，她张三妹有什么办法呀？”
龚燕摇摇头道：“有福，我咋听不懂你说的话呢？我们不住在村子里那住在那里去呢？”
“嗨！我就实话告诉你啊，我打算到时候带你出去生，这是人家陈八字给出的主意呢，一来呢可以趋吉避凶，这样才能生出男孩子来啊，二来呢张三妹不知道，我们不就可了安安心心的待产了吗？免得她来阻挠。”
龚燕皱起了眉头：“你是说我一个人出去生？不行，我害怕，万一有什么事怎么办？”
“不是你一个人，是你跟我，我们两个人，所以你不用害怕。”
“你跟我一起走？不行啊！”
龚燕不放心的道：“那哪行？我们都走了，家里怎么办？大的小的，我怎么放得下心啊？”
“有什么不放心的？叫亚男请几个月假不上学，回家带一下两个妹妹不就得了？”
龚燕一听就急了：“什么？请几个月的假？，那岂不是把功课给全担搁了吗？再说了，亚男不过才十来岁的孩子呀，她懂个啥？”
“哼！她一个女孩子家读那么多书干麻？认得几个字不就够了吗？你说她才十岁，十岁了难道还小？我十岁的时候已经出去找钱帖补家用了呢！好了，就这样定了！荷包蛋煮好了，你吃吧，我走了，我要到幺婶家帮忙去了。”
李有福说完，拿了根杠子，大步走了。
望着李有福那已略有些弯曲的背影，龚燕只好重重的叹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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