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子追找到一家医馆,郎中边看病情边问:
“伤得这么厉害,是怎么伤到的?”
“摔了一跤,磕在石头上。”
郎中压了一下肿胀部位,秦子追叫出声。
“很痛吗。”
“很痛。”
“伤了骨,给你开一剂内服的汤药,外加一剂药膏。”
“郎中医生,能不能不用膏药。”
“药膏不用不行,伤了骨,药膏能让骨弥合得更好。”
“那能不能不用汤药,我就怕喝药。”
“汤药不用也不行,伤处会有炎症。喝汤药要忌口,辛辣酒尽量少进口,能不吃效果更好。”
幸好不要打屁股针。秦子追想。
郎中开了药方让伙计抓药,自己把调制好的药膏勺出来糊在一张纸上往秦子追鼻梁贴。
秦子追付过诊资,把药放进红布包,一只手捂住鼻子找到以前租住过的那家客栈。客栈里也提供吃食,秦子追点了两样菜,让伙计送到房里来。
关上门,暗自庆幸对方的手只扫到鼻梁上一点点,如果再扫下去一点,自己当时就会意识模糊,很可能会被第二次重击放倒。一个能放音乐的盒子,值得这样烦来烦去磨来磨去缠来缠去吗?
有人敲门,是比赌作公的那个衙差。衙差见秦子追在吃饭,叫伙计再炒些菜上来。秦子追低着头不搭理他。
“你还得比赌。”衙差说。
秦子追摇头,“不赌了。”
“这事我也为难。”
“你在衙门供职谁能为难住你?”秦子追说。
“唱戏的,找你比赌的人可不简单,是京兆尹御史大夫杨大人的公子杨思辅。”
“京兆尹是什么官?”
“除去京官,在京城他是最大的官;御史大夫是京城里最高的监察官员。”
“这么大的官?”
“杨大人还是相爷。”
“……。”
“唱戏的,这事很麻烦,现在扬小姐也知道这事了,她知道这事是我在做中,也让我给你捎句话,要你尽快离开这里,我是左右为难啊,你说这事怎么办?”
“我离开这里。”
“你离开了扬公子会找我麻烦,你再跟人比赌扬小姐也会找我麻烦,我只是个小捕头,一不圆溜就很难在京城混下去。”
又有人敲门,让进屋,是那天来过的那个丫环。
徐捕头轻拍着脑门,知道这事麻烦了。
“我家小姐怕你有公差没传到话,让我来一趟。唱戏的,让人给打了吧,瞧这药膏贴的,比唱戏的扮相还好看。”丫环说。
秦子追不知怎么回她的话。
“听说你把老赵给扒拉倒了,真没看出来,一个唱戏的有这两下子。不过我家小姐说了你不能再跟人比赌,这次伤了鼻子,下次说不准就断胳膊断腿,再说不准弄出人命会败坏杨府的名声,吃完饭我就送你出城。……吭个声呀?……实在不想离开京城就把那破盒子卖了,干嘛弄出这么多事来。”
“是啊是啊,最好的办法是把那盒子卖了。”徐捕头说。
“我是真不能卖,要卖早就卖了。”
“那你就快吃,吃了就快走。”
秦子追放下筷子,拿起红布包出去,徐捕头忙跟着。
“徐捕头忙你的去,我送他出城就行了。”丫环说。
徐捕头停住脚。
两人仍由南出城,城外林子里竟然拴着一匹马,也由一名丫环看着,马上拴着水壶干粮衣服。
“你换上衣服骑马走,这样他们就赶不上你,路上你别停,有多远走多远。”丫环说。
“我不会骑马。”
“什么人呐?能扒拉倒老赵,不会骑马?”
“老赵是谁?”
“跟你比赌打坏你鼻子的那个。”
“徐捕头不是说他是羽林军里的人吗,打过边战的。”
“吓你的啦,啰嗦什么,快换衣服。”
“姐,我真不会骑马。”
“不会骑马也得骑,好好的你弄一破盒子跑京城来干嘛,我家公子可不是善茬。你以为我家小姐会无缘无故送你东西?她是怕我家公子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败坏杨府的名声。”
秦子追套上衣帽,被两人推上马,马歪歪扭扭往驿道上跑,才跑出百十米,与迎道而来的马车擦上了。秦子追摔下马,马车跑下驿道,翻在树林边。
蝶儿叫一声,“我的娘,碰上你这个背时鬼”,两人跑过去,秦子追已坐起,药膏震开了半边,挂在脸侧,鼻子又开始流血。
赶车的车夫没摔着,正从车篷里往外拉人,一连拉出三个,都是女人,像是谁家的女眷,侧翻得蓬头乱发的。
女人们惊魂未定,坐在车夫从车里掏出的一条长矮凳上,询问出了什么情况,然后都盯住秦子追。
秦子追正仰着头在止鼻血,帽子掉了,是一脑浅得现头皮的短发。
车夫是个上了年纪的人,见肇事者身边有两个衣着像是哪家府里的丫环的年轻女子,没好发作,只走到秦子追身旁,说:
“年轻人,你是怎么骑的马?”
秦子追鼻子痛得还没醒过神,头是仰着的眼是闭着的,手反撑着身体。
“年轻人你是聋了还是瞎了。”车夫来气了。
秦子追睁开眼,眼里痛出眼泪。
“你是聋了还是瞎了。”车夫喊。
秦子追坐直身体,看样子还没搞清状况,马车是在擦过去后一段距离才侧翻的,他已经摔懵了,不知道。
“你是聋了还是瞎了,没看见把我家府里的马车撞翻了?”
秦子追才看到侧翻在林子边的马车,有一只轱辘还在转,马车旁坐着三个女人,一个带着面巾,头发像被雷劈过,都冷脸往这边看。
“车翻了?”秦子追问。
“唵唅,你做的好事。”
“我把马车撞翻了?”
“唵唅。”
“伤着人没有?”
“你说呢?”
“……我不知道。”
“现在知道了吧?”
“知道了。”
“知道就好,怎么办呢?”
“看郎中。”
“年轻人,嘴挺好使的。瞧你这车撞的,我家老夫人夫人小姐都被你撞到了,钱我家老爷有的是,该怎样处置你呢?”
“怎样处置?大爷,不小心撞到人还要被处置?”
“不处置撞了人就白撞了?有这样的好事吗?”
“大爷,这事好歹也要让官府看看,不能随便处置。大爷你看人不是没怎么伤着嘛?”
“我家老夫人夫人小姐多尊贵啊,我家小姐的嘴都被撞破了,这事如果被我家老爷知道了还不知道怎么处置你呢?”
秦子追看那年轻女子,嘴角处面巾上好像红了一团,像俏皮时吐出的舌头,然而额眼是冷的。
“哎哟大爷,您老别吓我,我一个外地人,人生地不熟的。”
“吓你?真要吓你能吓死你。年轻人,大爷我没吓你,问你,什么人来着?”
“唱戏的。”
“唱戏的?唱什么戏的?穿戴成这样?”
“街舞戏。“
“年轻人,大爷瞧你老实,给你支个招,你呢进城找个地住下来,我家老夫人夫人小姐没事我们不来找你,过上几天你爱上哪上哪。这几天你呢别私自出城,就算你跑了,跑哪都能把你找出来。我这就跟我家三位主人说去。”
“哎哎大爷,能不能不让他进城?”蝶儿叫住他。
“你有说法?”车夫说,“你是他什么人呐?”
“大爷是这样的,他是我家府里请的戏子,唱完戏了我们正送他出城。”
“你们是哪家府里的?”
“大爷,摊上这事了我们怎好意思说是哪家府里的呢?您老说是吧。”
“让他走也行,你报出府名,我家老夫人夫人小姐有事了我不找他,找你们府里。”
“大爷那怎们行呢?我家府里跟他非亲非故的,我只是多了句嘴,您老别介意。”
“我说你个唱戏的,没钱没势的,骑马干嘛那么横呐?”
“大爷我没横,我哪敢横呐,我不会骑马。”
“不会骑马你上马背干嘛?”
“哎哎大爷,您老进城,我们送他到‘侯试居’客栈,他不敢跑的,您老有事上那找他就是。起来,把马车翻过来。”
秦子追站起,扭到马车边,抄起下轱辘,才用劲,轱辘竟断成两边,秦子追摔倒,一时没搞清状况,傻坐着。
“哎哟,碰上你背时到家了,这么大个车你哪不好弄偏弄车轱辘。”蝶儿骂。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车夫问。
秦子追举起半边轱辘,“断了。”
“这可是最好的轱辘,怎么会断呢?”
“我还没用力它就断了。”
“都是你搞的,你不会弄等我一下,这下好了,弄坏了,你让我家老夫人夫人小姐走路进城?好好的怎么就碰上你?现在怎么办?你说怎么办?”
“能不能把它接起来?”秦子追轻声说。
“怎么接?”
秦子追拿轱辘往另一半轱辘上合。
“这样就能接上?亏你想得出来。”车夫拿过轱辘看了一阵,“你哪不好弄偏弄车轱辘,弄车轱辘能把车翻过来?”
“轱辘下有个石子,我想拿出石子再翻车。”
“就是这个石子把轱辘摁断了,这么大块地方就这一个石子,车轱辘刚好翻在石子上,怎么这么巧啊?……我怎么说你呢?年轻人啊。”车夫摇摇头,“烦两位姑娘照看一下我家主人,我进城叫辆马车。”
车夫步行进城,秦子追坐到树林边,一时不敢想往后的处境。
那匹马晃悠悠回来,啃食那边树林里的草。
蝶儿去牵过马,也到林子里躲阴,与秦子追三个女眷隔开一段距离。秦子追扒拉起地上的沙土。
两个年纪大的女人还在关心年纪小的女孩的嘴唇。秦子追偶尔往那边看,只看到女孩脸侧的下巴尖至眉眼角部分,其余被高耸的云髻遮住了。女孩也往这边看,秦子追便低下头扒拉沙土。
一个时辰后车夫才带回一辆马车和一个车轱辘,三个女人先乘马车走了,秦子追帮着换上轱辘,翻正马车,车夫一走,蝶儿依约将秦子追送到‘侯试居’客栈,叮嘱:
“我家小姐说,丫环出来办事不能有损府里的声誉,对方是知礼的人,看到我们下人而没有报官,我们也不能食言,你就在这里等着。你要是跑了,别说他们不会罢休,我们也会报官抓你,这里可是天子脚下,一句话你跑哪都能把你抓回来,这可不是吓你的。”丫环牵着马走了。
秦子追付过租金,随店伙计到住房后便把自己关在房里。
中餐没心情吃,不知遇上这事要陪多少钱,说不准八十两还不够。
晚上下去,餐厅里都是着长衫戴公子帽的人在用餐,文文弱弱的像是读书人。不久有人过来搭讪,自我介绍:
“不才岑参,敢问兄台贵姓?”
“免贵秦子追。”
“兄台也是侯试的举人?”
“兄……台是狙神?。”
“…...?落第之人落第之人,不才失礼。”岑参辞进屋。
秦子追感到他误会了或是有点看不起自己,吃完饭也进了屋。
晚上早上客栈里都有读书声。
吃过早饭便有人来找,秦子追随那人到一处偏僻的府宅。
宅里少见人,秦子追被带到一处石亭里,石亭桌上摆着四盘水果,秦子追已经很久没吃水果了,但不敢去拿,索性坐到石亭边栏的一圈回凳上。
带他来的人双手交叉放在裆部站在石亭外,秦子追别过头伏在回栏上,避免与他面对面。
有脚步声过来,秦子追转过身,从假山后转出三团彩衣,秦子追想看清她们的脸,然而鼻梁上的膏药转身时松动了,拦住下眼睑,使他没有远近感。
一团彩衣进了石亭,两团留在石亭外。秦子追不自主地站起。
彩衣坐在石桌旁,示意他坐下。
秦子追硬着腰往下坐。
“唉,一个唱戏的,”彩衣叹,“害我们摔了这么一大跤,不惩治你心里不甘,惩治你又觉得可怜,你说该怎么办?”
秦子追感到她的脸有点模糊不真实,低下头,轻声说“赔钱”,赔钱是他昨晚想好的。
“你有多少钱?”
“七十两。”
“七十两还不够我买一个车轱辘。”
“......我只有这么多钱了。”
“唉,一个唱戏的,鼻子上贴剂药膏,不会骑马偏骑着马乱跑。我那辆车是三千两白银做的,车轱辘断了车顶棚断了榫头,车内的摆设都是值钱的瓷器玉器,我这嘴就是瓷瓶砸的,你说你拿什么赔?看看我这嘴,你让我怎么出门?“
秦子追拉下膏药真去看她的嘴,然而看到脸上蒙着纱巾,掀起一角的纱巾下嘴角乌青了桃子那么大一团,而且有点肿。
“你蒙着面巾出门,别人看不出来。”秦子追小心地说。
“你以为纱巾贴我脸上了不拿下来?既然你没钱,这事就交官府处置,你会卖于我府终生为奴。“
“我不想为奴。”
“一个唱戏的,我府里的下人出门能比七品官,就你,我还不想要呢。但丑话说在前边,你可以娶妻生子,子女都是奴,我可以任意买卖,你也一样。”
“能不能不让官府处置,我不想为奴。”
“行,去秦岭马场喂马。”
“……喂多久啊。”
“两年,不要你一两银子的赔偿。”
“…….还有没有别的......。”
“没有,只这两条路。你回去想一下,三天后有人送你去那里。丑话说前边,那里不着人烟,该买些什么办些什么你自己看着办。”
“……两年后我是不是自由了,想上哪就上哪?”
“当然。”
“……你看,要不要立个字据,要不两年后说不清楚了。”
“雯儿,拿纸墨来。”
“哎,等等,我还想问一下,那里有多少人?”
“五个。”
“……能不能过两天再写。”
“可以。”
“还是现在写吧。”
叫雯儿的丫环去拿来纸墨,秦子追没写过墨笔字,像写钢笔字那样握笔,起草了一份合约:
偿还合约
甲方:
乙方:秦子追
{注:以下简称甲方;秦子追简称乙方}
乙方于城南骑马撞翻甲方的马车,致使甲方嘴角受伤车辆受损及车内瓷玉器受损,估计价值三千两。因无偿还能力,经与甲方协商,自愿去秦岭马场养马以抵还债务。
以上合约一式两份,甲方乙方各持一份,合约起效,再无商议。
甲方:
乙方:秦子追。
年月日
秦子追没写过合约之类的文书,只是在打字店见过别人的商业合同,便按合同的样式抄袭了。
“你看这样写行不行。”秦子追把合约推过去,”在这写上年月日,在这填上姓名,合约就起效了。我没多少钱,七十两是实物赔偿,其余用劳力偿还。……我能不能看看打烂的瓷器玉器。”
彩衣一扬手,一个丫鬟去拿来一个布包,放在桌上,展开,包里只两样物件,瓷的缺了檐口,玉的碎成几块。
秦子追把七锭纹银放在桌上。
彩衣拿起合约看了一遍,抬头,“一个唱戏的,说你没读圣贤书,合约写得也还清晰,虽然古怪了点;说你读过圣贤书,这字写得让人揪心,一纸的错别字。雯儿,让宋先生誊写两份。”
雯儿进亭子,拿走合约。
秦子追仍坐到回凳上,别开头看假山。
“这七十两银子你拿走,我府里不差这个。”彩衣说。
秦子追正过头,将手夹在膝间。
然而她不说了,轻啜着茶。雯儿拿来合约,彩衣填上名:李润玉。合约落下的日期:天宝十四年七月二日。
秦子追填上名,没拿银子,仍由那人带出府。
路上买了些水果,秦子追回到住处,蝶儿等在房里。
“听店伙计说你跟人走了,我不放心,又不知你去了哪里,只得等你回来。”蝶儿说,“是昨天那些人找你吧。”
秦子追“嗯”一声。
“说了什么?”
“去秦岭马场放两年马。”
“你答应了?”
“不答应能怎样?要不进她府里为奴。她说她那辆车光车就值三千两,车里还有玉器瓷器,结果拿来一个缺了檐子的瓷罐罐一块碎了的玉饼饼给我看,我怎么知道价格?我拿什么赔她?”
“三千两的车?”
“真进她府里她会把我卖了,说不定等我有了儿女,先卖我儿女再卖我,我心里不痛死啊。”
“什么人哪?”
“她叫李润玉。”
“李府的?唱戏的,你真能撞,在京城,皇姓都姓李,公子小姐一大堆,你什么人不好撞,偏撞李府的。”
秦子追洗了两个苹果,一个递给蝶儿,蝶儿没接,说:
“我们丫环出来办事是不能吃拿别人的东西的。你什么时候走?”“三天后。”
“你吃着,我走了,下午再来。”
蝶儿出去,带上门。秦子追吃着苹果,边后悔没把那七十两银子拿回来。
午餐时,候试的举人陆续回来----也有些午餐是不回来吃饭的----吃过饭仍得出去谋生计,以供在侯试居的食宿。
一个侯试的举人接了一幅大幅画的订单,租房太小,便在餐厅将几张桌拼成一排作画。秦子追和闲下来的伙计在一旁当看客。
这些人是上一届殿试落榜的举人,因故留在京城等下一届殿试或谋求步入仕途的机会。
蝶儿来时秦子追还在看作画。这些人蝶儿再清楚不过,有些人是没钱回去了留在京城的,有些是没脸回去,大多是单身一人没妻儿拖累;有些上了年纪的考了好几届,上无爹娘下无妻儿,想回回不了。这些人中很多人写得一手好字画得一手好画,便以卖字画替人写书信维持学业。
蝶儿坐了一阵,悄然无声走了。
三天后一早一辆马车来接秦子追,赶车的是那天撞车的那个老人。车里摆着炊具,扎成堆的衣服被褥鞋帽凉席,一罐油一罐盐,三大包面粉,两个木桶里装着水果。
秦子追放下车门帘,坐到老人身边。街上行人还少,街面似乎蒙着一层雾气,看天色,是青灰白红相渗的空远颜色,也许是心里难受,秦子追希望红亮的天色不要出来,换成他熟悉的家乡里的细雨朦胧的天气。
马踩着碎步走。
“车里的东西是买给你的,剩下六十两放在木桶里。”老人说,“我家小姐说话是作数的,七十两白银对一个普通人来说不是小数目,她不会要你的。唱戏的,你这车撞的。”
秦子追心里正难受,没接话。
车出了城,改为小跑。老人不再说话,秦子追抱住腿靠住车门框茫然地看着远方的路。
午时老人把车赶进一个小村,在那吃过午饭,休息了两个时辰。
晚上宿在另一个村子里,怕丢失东西,老人让秦子追睡在车上。
仍是天蒙蒙亮赶路,秦子追忍不住问:
“大爷,还有多远哪?”
“还有一天路程。”老人答,“出太阳后能看到秦岭的影子。”
“秦岭秦腔很出名的。”秦子追竟说得有点幽怨。
“当然,有了秦岭才有八百里秦川,才有浑厚啸呐的秦腔。”
“大爷,你去过秦岭?”
“去过,哎呀,那山呐…...,在哪你都看不到那样的山。”
“在……家里时我就知道秦岭,与昆仑山系有三千多里长呢,厚两三百里。我还做过梦在山里盖间房子,谁都找不到,是醒来了闭着眼睛做的白日梦,呵呵。大爷,其实看到山我就伤心,多荒凉呐。”
“唉,那山呐,藏着好多事。”
“藏着什么事?”
“人的事,说不清的事。”
下午才看到山的影子,傍晚宿在驿站----一排座落在空落落的黄土塬上连着四条路的平顶房。从驿站能看清山的看不到头的伟岸的轮廓。老人从驿官那买了草料喂马,秦子追怔怔地看着山。
“山还远着呢。”老人说。
“大爷,我在想,这么大的山,把我扔进去会不会就没了。”
“不会。”
“可我感觉会。”
老人进驿站提水,秦子追跟进去才知驿站是个四合院,正对着是排马厩,两边是草料房,用木柱隔开,没有门墙,院中一口水井上架着辘轳。
秦子追帮着摇上水,提到院外。等马吃饱喝足,拉进院,卸下车,马栓进马厩。
老人付过水草料和租睡一晚的费用,驿站是不向百姓提供草料食宿的。秦子追洗了几个苹果算是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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