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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三节 逃出太平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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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北向的开远大道是太平城最繁华的一条主干道,纵穿整个市合民合,它的南端就是南向进出太平城的开远门。开远门旁设门禁司,负责检查出入城门人流的牒文身份登记进出太平城大宗货物的检查造册。进皇合朝谒公干的外国使节都外官吏,都需要从开远门领取皇合通券,并由专人引领才能进入皇合,其他的商贾游客,只需领取临时文牒就可以在除了皇合以外的其他合内自由往来。所以,不论何时,这开远门外的门禁司尤其繁忙。天际刚泛起鱼肚白,民合的夜市散去没多久,街边零星几个醉汉四仰八叉躺着,扫街的役工一边打着哈气一边收拾着昨夜的热闹残局,因为没有宵禁,所以繁华街巷都夜灯长明,人们可以通宵达旦的恣意欢饮游艺。也有赶早出城的行旅商客排在开远门门禁司口,大包小裹的准备交牒文出城。

    这时一辆官用的马车匆匆驶来,车夫在门禁司的门馆前勒马停车,车上跳下来一个二十出头长得精瘦身着使官服的小伙子,他轻巧的挤过排队的人群,把一个信封递到正在打瞌睡的当值门吏面前说:“笺信司公干,开门!”那门吏抬眼看了看信封,鼻子里哼了一声并未理会。小伙子见门吏没反应,啪的一声拍了下桌子说:“睁开眼睛好好看看,我这是公干出城,耽误了差事,小心你饭碗!”那门吏抬起头,用手指了指身后的日晷说:“没到时候。你若是急,且飞出去啊!”小伙子并未多说,伸手就抓住门吏的衣领,这小伙子虽然精瘦,但是手上力道十足,居然轻松地把身材臃肿的门吏从椅子上拽了起来,四周的人发出一阵惊叹声,门吏吓得脸色发白,磕磕巴巴的说:“你这是,你这是干什么,目无王法了!”他身后的门馆中,闻声出来几个刚睡醒的门吏,见小伙子身穿使官服就好言相劝说都是给朝廷办事不要相互为难。小伙子却并不听劝,只是狠狠的瞪着这门吏,正当僵持不下时,马车内帘幕轻挑,一个女子款款说道:“且把信放下,你和他纠缠什么。”那小伙子闻言,也不多说只是一把扔下门吏转身回到马车旁瞪着眼睛盯着日晷。

    那门吏屁股还没坐稳,远处又一队飞骥驰来,一水红鬃马黄穗流苏旗,马上诸人皆是天青色菱心纹短袍,众人一看便知这是皇家内廷采买马队,于是便纷纷退让一旁,让出偌大的通道。刚被拎起的门吏这时又恭恭敬敬地站起身来,马队最前的一位采买拿出一块皇家琦符在他面前一晃说:“逢命出城,开门!”那门吏点头哈腰,指挥着守门的官兵暂将门开了半边以供马队通过。这时,那要揍门吏的小伙子又从马车旁跑了过来,指着门吏问道:“同是为公干,为什么他们开得门,我们却开不得,他们就高人一头不成?”门吏刚想张嘴回他“正是高你一头”,又觉着话说不出口,这皇家采买皆是皇族身边亲信,要巴结尚且来不及,怎好意思盘问为难,这笺信司权能有限,且这小伙子拿的也非加急信牒,当然苛刻得,可这话一出口定又生是非,于是那门吏并不理他,只目送马队出城。那笺信司的小伙子可不省事,跳着脚说“同为朝廷办事,怎么就分个三六九等,你们也忒势利些···”正嚷着,只见马队那为首的人似是恼怒状对门吏说:“少生些事,且叫他们也出去吧!”说罢意味深长的看了那门吏一眼。门吏立刻会意,马上挥手示意那笺信司的马车也尾随出城,以求息事宁人。小伙子这才不依不饶的坐上了马车,竟有些得意的出了城去。

    马队一行蹄下生烟,不多时便消失不见。这笺信司的马车紧赶慢赶才在一个时辰后行到了城郊外的树林处,那赶车的车夫回头望了望已被城郊青翠树木渐渐淹没的开远门城楼,竟洒下了两行泪水。这时坐在车里的女子探出头,露出颠倒众生的惊世容颜道:“行了暮玥,再哭妆就花了,搞得不男不女。”那刚要打人的小伙子,站在车上把头上帽子一摘,擦了擦脸上的妆粉,说:“月灵姐姐,我这妆可以下了吧?”正当三人说话时,树林里的走出几个人,他们手牵马红鬃马,恰是刚一起出城的那队采买中的。暮玥并不紧张,只是对着走在最前面的男子道:“谢谢你白翼上使。没想到,最后还是烦你帮忙。”白翼摘下帷帽道:“姑娘易容,我险些没认出来。”暮玥听罢,干脆用袖口将脸上妆容和着泪水一擦,露出本来娇俏的脸庞,噙着泪水说:“这一走,怕是回不来了。以前老与你为难,暮玥这厢赔礼了。替我和东旭哥哥说,让他千万珍重,后会无期了。”说完,又嘤嘤地哭了起来,白翼沉默了一下,走到暮玥身旁将手中的琦符交与她说:“这琦符是殿下所赠,若姑娘以常人身份,凭这琦符一路也无忧了。这里还不是安全之地,以姑娘身份,离太平城越远越太平。姑娘尽早上路吧。”说完,示意马车可以走了。暮玥哭着,被岳涛拉上车,马车缓缓离去,渐渐隐逝在密林中。白翼回身,微微低头向身旁的男子道:“殿下,送过我们赶紧回城吧,时间长了会引人怀疑。”那男子隐在帷帽阴影里的脸轻轻抽动了一下,似是问别人,又似是问自己:“她,还会回来吗?”

    马车颠簸,暮玥就伏在窗栏上沉默不语。月灵见暮玥脸上的泪干了又流,流了又干,全无在太平城中的娇纵憨顽之气,不由得也心生了怜悯,说道:“行了,断了往事也是开了前路,再忧伤也无益。”暮玥没有回头,仿佛自语道:“刚他在,我认得出。他无论站在多少人中,我都一眼认得出。”正说着,突然外面岳涛叫了声:“危险!”暮玥直觉眼前刮起一阵风,岳涛迅如闪电般将一把飞矢抓在了手中,继而马惊得一撅,几个人险些甩出车外,岳涛勒住马,向车内道:“小心!”月灵直起身子道:“应该不是天星卫。”说完拉着暮玥让她躲在自己身后。没想到暮玥挣开她的手,一下子跳到车外,单薄的身体微微颤抖,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愤怒。四周密林树上隐约有数十个黑色的身影,他们手中的兵器在斑斓的阳光下闪着密密麻麻的光点。这时,那些黑影中一个人高喊道:“发!”只见,那光点如雨般飞来,岳涛攥紧拳头,若是他自己还有把握不受伤,然今次这么密集的飞矢,他确没有把握既能自保又能保护暮玥和月灵。正当他忐忑之时,暮玥却面无表情地挺身而出,她左手一抬那些飞矢竟齐刷刷的落地。黑影见此又一吼:“再发!”那些落在地上的箭矢居然又齐刷刷地凭空飞起,比上次更迅疾地飞向暮玥三人。暮玥眼中寒光一闪,那些势要穿透三人身体的飞矢忽然停在半空中,岳涛刚抬起的手一下子放下了,半张着嘴看着月灵,月灵摇摇头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微风轻抚,林中芳草悠悠晃动,树叶一阵“沙沙”作响,而那些飞矢却像是在冰里一样凝固在空气中,暮玥环顾了一下四周的黑衣人,脸上一丝她自己都察觉不出的杀气悄然掠过,暮玥缓缓抬起手,像是随意一晃,那些刚还凝然不动的箭矢迅速转头掠着所向披靡的锋芒向四周的黑衣人飞去。树上的黑衣人见此纷纷跳跃躲闪,因密林叶茂,暮玥看得并不清楚,不甚了了地向四周用力,加之这些黑衣人伸手敏捷,最后竟没有任何一人被击中。岳涛和月灵见此情景,知黑衣人也是异族且不是暮玥对手,就放下了心,两人竟盘腿坐在车上看起了热闹,留下暮玥一人凛然而立。暮玥这二十年来,她碍于身份和皇族监视,从没有如此大大方方地使用过自己的天赋,只能偷偷摸摸地看看自己能干些什么。最初就是移动一把梳子一只簪花,后来动动门栓户牖,有时发了脾气,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也飞飞桌椅,以至收拾房间的丫头婆子都说“看小姐那么柔弱,怎么发起脾气来这么力壮。”暮玥今天并不打算就这么完事,她已经不是锦衣玉食不问世事的七宸府小姐了。她从未伤害过任何人,但她自幼就双亲离世长兄失散,虽然锦绣围绕,但一直孤苦伶仃,现在天星卫追杀她,异族同胞也要追杀她,连最亲爱的东旭哥哥都只能相见不相识,这个世界还有什么资格让她留下善意和原谅?她紧紧皱着眉头,环顾了一下那或是散落或是没入树干的箭矢,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后身体猛然用力,只听“啪啪啪”,像是无数炮仗被同时点燃,那些黑影身旁的箭矢居然纷纷爆裂,气浪裹挟着细小的碎片向黑衣人扑头盖脸的扑去,黑衣人无法躲闪,纷纷被击落在地,发出阵阵痛苦的**。树林里骤然弥漫着一股血腥的味道,岳涛和月灵也惊得一哆嗦。月灵一贯冷若冰霜的脸庞,此时不知是兴奋还是惊吓而微微泛出些红色。暮玥看了看那些倒在地上和侥幸仍挂在树上的黑衣人,昂头放声道:“我不管你们是谁,为何而来,但我暮玥不再任人宰割欺凌,今天只是一个教训,若是再跟着我,下次留下的就不仅仅是血了!”说完,瞪了一眼张着嘴巴愣了神的岳涛说:“赶紧走,看什么看!”岳涛看了看月灵,月灵点点头,于是就赶紧提缰抡鞭,赶着马车跑了。那群黑衣人并没有跟上来,而是相互搀扶着走了。

    岳涛一边赶着车,一边感叹:“我第一次看见御物到这种境界,暮玥姑娘,估计这一路,那几个宵小之辈是不敢来挑衅了。嘿嘿,你这资质就算进了剑锋壁也是高手!”暮玥此时犹如被抽去筋骨,身材本就娇小,如今蜷缩起来,看起来更加可怜无助。月灵见她并未接岳涛话,就道:“暮玥姑娘自然天赋不凡,看暮珺就知道。七宸家不是异族,若论血统定是你们二人母亲为异族,只是···”暮玥一听她提到哥哥暮珺,马上来了精神,眼睛闪着光问:“我哥哥他,他怎么样了?”月灵冷笑了一下说:“他,他好得很,在剑锋壁风光着呢。”暮玥赶紧挺直身子问道:“我们是去剑锋壁投奔哥哥吗?”月灵翻了一个白眼道:“当然,要不我们费这么大气力把你带出来是要去哪?浪迹天涯?”暮玥听闻此言,觉得本已灰暗的前途似乎有了光芒,不觉脸上有了光彩。“只是,我就奇怪了,为什么他是火系御风水的高手,你居然是金系御物族,你们俩是一个娘生的吗?”月灵追问道。暮玥一听这话,脸色顿时又黯淡了下来,看了看虽然丝毫不亲切和蔼,但目前看来得相依为命一路的月灵,咬了咬嘴唇,道出她心中最不愿提起的往事。

    让暮玥定义一百次,她的人生转折点都是在十二岁那一年。十二岁前,她父亲是朝廷最年轻有为的军事奇才,虽然出身贵胄却靠赫赫军功被封为神武将军,她母亲出身虽然微寒,但是慈爱温柔,诸事躬亲,手把手教她写字抚琴,哥哥长她两岁,从小就聪颖异常,且是武术奇才,父亲闲时就领着哥哥在庭中舞刀弄剑,看得她心惊肉跳却乐在其中。哥哥虽然经常捉弄她,剪她头发画她鬼脸,但却从来不亏着她,好吃的总是往她手里塞,好玩的总是往她怀里扔,若是同龄贵族子弟谁敢欺负慢待她,哥哥第一个将他打翻在地。她也像个跟屁虫一样,不论哥哥表现得多嫌弃,她就是乐意跟在哥哥身后。她十二岁那一年,太后薨,她那因为出身很少抛头露面的母亲进宫奔丧,回来后就脸色异常,和父亲密谈了许久后,把哥哥叫进内室,哥哥出来后满脸泪水,她追上去问怎么了,哥哥就紧紧的抓着她的肩膀说:“以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我永远是你哥哥!”说完就跟着一脸肃穆的父亲离开了。那天,她等到很晚很晚,直等到了消息说有异族刺客夜袭皇城,父亲因挺身护主身亡,哥哥也失踪不见。母亲得知消息后,抱着她哭了整整一晚,对她说以后自己要照顾好自己。暮玥不知道为什么母亲这么说,只知道上次哥哥这么说后就失踪了,于是她昼夜看着母亲不离她半步,直到她困得不行打了个盹,醒了才知道母亲已撞死在父亲棺前。后来,她听说,母亲入宫请安被发现是异族女子,中域律法常人不得与异族通婚,更何况是七宸家族这样的贵族家庭,为了保全哥哥,父亲连夜带哥哥逃出太平城,遇官军和天星卫追捕,父亲为保护哥哥而死,哥哥独自逃脱却不知所踪。母亲为了让七宸家族留下血脉,自杀身亡以求恩赦暮玥,果然,皇族没有再为难暮玥,就连父亲母亲的死都粉饰的十分体面,一个是护主身亡,一个是节烈殉夫,死后家族殊荣加身,对暮玥虽然暗中监视,但表面却是恩赏有加。父母死后,暮玥不久就发现自己也身为异族,有御物之能,但因身世并不敢丝毫显露。再后来,十五岁及笄礼上,遇到了东旭哥哥,再后来,监视她的人变成了白翼及其麾下亲信。

    暮玥狠狠摇摇头,从蚀骨般的疼痛中清醒。“我永远是你哥哥”这句话不是没让她疑惑过,他本就是她哥哥,死活都是,为什么还要在离别时再说一遍?今天月灵说他们异能不同,她虽然不懂异族间的血统能力承袭,但看月灵意思,她应和暮珺不是一奶同胞。这到底都是怎么回事?暮玥本惯于藐视烦恼和芜杂,凡事她都能一笑而过,东旭哥哥说过,最喜欢她那看得开放得下的笑容,然而她终被这伤痛和疑虑打倒,蔫蔫地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说完,眼神呆滞,陷入了一片不知边际的茫然。月灵见她这般表情,不用读心都知道,她的心离碎了只有那么轻轻一触了,于是便不再言语,从身旁拿出一件罩衣,轻轻地披在了暮玥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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