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科的建筑格局非常老旧,和以前的“筒子楼”或“团结户”很像,除了安全出口,进出这层楼的通道就只有一个,就是位于走廊中间的宽楼梯,它与我的病房只相邻三间房的位置,一直旋转往下,再从门洞出去,便可以到达花园。而现在,那里挤满了人。
我和矮子站在安全出口的门旁,身边许多人还在奔跑,但是他们都被前面的人挡住了,把楼梯口一层层包围得密不透风。
我和矮子也跑了过去,刚到人群外围,就听见科长在楼梯上对一个年纪较大的护士吼道:“别看了?快把你们层的人都带回去!”
说着那个护士带着一脸恐惧的表情,又偷看了两眼楼梯下方,才把两个正要下去看热闹的家属赶上了楼。
我硬挤了过去,往楼下看去,只见一楼的过道里躺着一个女人,她的手脚都折断了,以诡异的姿势扭曲到了背部,甚至可以看见几根白骨从身上插了出来。
头的部分被大量头发盖着,根本看不见脸,血流了很多很多,一直流向门洞口。
一个穿护工服的高大男人从外面冲了进来,掀起手中白布盖住了尸体,鲜红色的血液一下子在白布上晕染开来。像极了颜料在画布上扩散的样子。
我全身僵硬的站在楼梯口,我认识她!她就是昨天晚上我们在走廊上看到的女人!画树枝的女人!
人群在我旁边散去,我觉得我脑子里咚的一声,然后整个人有些恍惚,有两个原因:第一,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人真真正正的在我面前死去。这跟我老爸老妈那次不一样,我当时在混乱中一下就失去了意识,醒来后医生才告诉我他们走了。
第二,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面前的坠楼事件有股说不出来的异样感。是哪里呢?
突然,矮子拉了我一把,我回过头,只见他皱着眉头,若有所思的样子。
他朝病房里撅了撅下巴,我还有些回不过神来,愣愣地跟着他回到了我的病房。
房间已经被收拾得整整齐齐,矮子根本不管脏不脏,鞋也没脱,轻轻一跃便上了我的床,蹲在了上面。
他拖着下巴,好像想起了什么,接着抬头看向我,问道:“小梁,你还记不记得?昨天晚上走廊上有没有这楼梯?”
我忽然心里一亮!对!就是这个!昨天晚上鬼打墙的时候,走廊里并没有那个主楼梯!
我盯着矮子,道:“我有个想法,你要不要听?”
矮子点点头,做了一个请说的手势。
我吸了一口气,说:“也许那个女人和我们一样,也是在找出口。鬼打墙解除,无非是里面的人死了,或者作怪的东西停止作怪,我猜想这个东西,它是有一定的目的的,为了引诱那个女人去死。这个楼梯的消失,也许是它设立的一个假象,那个女人以为自己找到了出口,走了出去,结果却中了圈套,摔了下去。”
矮子眼睛越睁越大,道:“你这么说,它是有思想的?我们只不过是误打误撞上的?”
我同意有这个可能性,接着便把画室里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矮子。
矮子听了之后,连连摇头,他说这件事太它娘的蹊跷了,不行,我们得去看看那女人的尸体。他朝窗户下面看了一眼,然后啧啧道:“娘的,雷子来了,爷爷我最烦的就是雷子,你在这里待着,我先去探探风儿…”
我说得口干舌燥,正准备倒点暖瓶里的水喝,没想到矮子拿起鞋子一下丢了过来,正丢在我手上,搞得我开水撒了一身。
我正准备骂他个孙子丫的。矮子丢给我一瓶旺仔牛奶,道:“你不要吃这医院的任何东西。那科长我觉得也有问题!”
我诧异地看着他,点点头,咕咚咕咚喝下了牛奶,疑惑道:“这哪儿来的?”
“哦,刚才一个家属来探病,我不也渴了吗!就顺手而已。”
“我靠,你连慰问品都偷!你什么时候偷的?真是神不知鬼不觉!”
矮子笑笑说过奖过奖,然后背对我把夜行衣脱了下来,里面是一件衬衫,他又从口袋里摸了一副黑框眼镜戴上,转身吓了我一跳,这样装扮,竟然和一个中学生没什么两样。
真是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矮子走后,我倚在窗户前看着底下花园里警察和医院里的人来来往往,然后护士袁天芷进来送药,我装作吃下,没想到她没有马上走,她问我道:“昨天夜里,你听到什么动静没?”
我卷舌尖藏东西的技能,最大的缺点就是不能说话,我急得只差跳脚了,心说快走啊快走啊姑奶奶。
然而她一点也没有要走的样子,抬起头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正盯着我看。
咕咚,我心一横,扬起脖子把药咽了下去。
我苦着一张脸回道:“没,没听见。我吃了药睡死了。”
看我吃了药,袁天芷点点头,满意的走了。
我赶紧猛扣喉咙,想把药给吐出来,我刚把手指伸进嘴里,忽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吓得我一个激灵,手指一下戳到喉咙眼儿里,差点没把自己戳死。
外面传来科长的声音:“先生,你弟弟来看看望你了!”
我心说真是够了,咳嗽着打开了门,迎面而来的是矮子,他一扑过来,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道:“哥,我来看你了,你好些了吗?”
不知道这小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接过话岔,说:“嗯嗯,好多了。”
科长似乎松了一口气,说你们聊你们聊,注意时间,探病时间到六点结束。
矮子笑嘻嘻地连声道谢,看着科长离去,把门轻轻关上。
我刚想说你这家伙想干嘛?还没开口,矮子从口袋里拿出一串钥匙在我眼前晃荡,还有一本警官证。
“晚上,停尸房,约不约?”
我哭笑不得,他问我,你不想知道这是哪里来的吗?我连忙说别告诉老子,老子不想听,心想,你妹啊,明摆着就是你偷的,这种分分钟可以蹲号子的事情你就别拉我下水了。
矮子又逗留了一会儿,把画筒拿了出来藏在了天花板的隔层中,然后看了看钟,差不多快到时间了,他拿了根针,在打火机上烧了下,扎了下我的手指,取了半管儿小试管我的血,走之前,他说道:“11点多我来接你下楼,你别再拿床单当绳子了。我先去办点其他事。”
出了门,他特意在走廊上大喊:“哥,我下次再来看你哦!”
进入秋天后,晚上天黑得越来越早,我还是稍稍把窗户打开了一条缝,也不知道是不是那该死的抗抑郁药物的作用,我一倒在床上就极其的困倦。不知不觉,就昏睡了过去。
经历过昨晚的事情,我睡眠质量变得很差,做了很多奇奇怪怪的梦,醒来的时候房里一片漆黑。
我现在有些惧怕黑暗了,马上打开了手机照明。
突然,我发现我的床边坐着一个人。
我一下子弹了起来,把手机对准了他。
他背对着我,一身黑衣,弯着腰,一动也不动。
我轻吐一口气,道:“矮子,你怎么不喊醒我?”
这话一问出口,我立刻觉得不对劲,心里一股凉意嗖嗖地就上来了,马上退开,跟他保持着一段距离。
如果是矮子,他肯定会一上来就把我弄醒,说睡你麻痹起来嗨。
我慢慢退到窗边,看了一眼窗户,窗户还是我睡觉前开的那一条小缝,根本没有动过!
巨大的恐惧感涌了出来,我双股站站,死死盯着那个黑衣人。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们就一直这么对峙着,我紧张得都快吐了。忽然间,他直挺挺地站了起来。
我手无寸铁,只有一个巴掌大的手机,情急之下,我一口咬开自己的手指,发了疯似的狂挤,血流了一地。我举着手,对准他。心里祈祷一定要起作用啊!
一秒钟后,我发现这真的是再愚蠢不过的行为了,那“人”好像是被我的血刺激了一样,唰地一下转过身来,我一看,居然是科长!
他的样子十分骇人,整个脸扭曲了,眼睛翻着白眼,看不到眼珠子,嘴巴以一种完全不可能的弧度弯曲着,嘴角流着口水,飞快而机械地朝我扑过来。
妈呀,我大喊一声,侧身想往门口跑去,不料他一个跨步拦住了我的去路,我满头冷汗,抓起手机对准他的脸砸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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