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子神神叨叨的样子让我有些在意,不过既然来了,就不能露怯,他走后,我瞄了一眼自己的“病例档案”,刚没注意,现在随便翻了两下,只看见病例上赫然几个大字写的是:抑郁症。
我叹了口气,取下口罩,把头发拨乱,尽量让自己显得很忧郁。
面前是一堵爬满了爬山虎的围墙,从远处看很像个古堡,正面是一扇封闭的铁门,围墙似乎很厚,铁门嵌入在围墙里。
从正面看,根本看不到里面的任何情况。甚至连里面的建筑顶部都看不见,这说明,里面要么没有房子,要么房子都建得很矮。
所有的精神疗养病院都是这种构造?还是仅这一家?
我从来没来过这种地方,只在电影里看到过,但是我觉得这里比电影里的场景要诡异得多。
就在这时,突然有什么东西飞进了我的右眼睛里,我哎呀了一声,忙甩了甩头。拼命揉了下眼睛。
眼睛刺痛了几秒钟,恢复了正常。我看了看手背,一个小虫子已经被我揉烂了。
我心说没眼力架的东西,没考驾照吧,活该。
我正准备敲门,门一下子就打开了一条缝。
我靠!热感应?这么高科技?
忽然,一个老头从门后面探出头来,露出了半张脸。
他浑浊的眼球里透着说不出来的阴森,直勾勾地盯着我,看得我浑身直冒冷汗。
我心里直打鼓,咽了口唾沫,说道:“大爷,我,我转院来的。”
老头脸上没有表情,但是显然他听到了我的话,慢慢拉开大门,指着身后的一幢只有三层楼高的房子。
我点点头,从门边儿挤了进去。
再转头一看,猛地,我头皮一阵发麻,那老头身后,拖着一张轮椅床!床上有一个人型物,正盖着白布!白布上印着鲜红的血迹!
老头看也没看我,拉着床走了出去。
我愣在了原地,脑里一个劲儿地琢磨,要不要干脆撩摊子走人算了?这地儿不正常,肯定没好事发生。
正当我犹豫的时候,一个人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回头看,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眼镜的瘦瘦中年男人从门洞里走了出来。
“你好,我是这里的科长,家人呢?没有陪同吗?”他一脸笑意,伸出了手。
我礼节性地跟他握了握手,道:“家人临时不舒服,住院在内科了。”
“好的。”他的笑容让人感到很亲切,热情但不突兀,我松了口气,终于见到个正常人了。“哦?抑郁症。您的职业是?”他接过我的病例正在翻看。我的病例上只有名字是临时填写的,并没有写上我的职业。
“画家。”我想了想,觉得说这个职业最安全,虽然不准确,但既不会暴露身份也不会被问住。
他合上病例,笑着喃喃自语:“画家容易多思。”然后拍了拍我的肩膀,道:“别想太多,我先带你转转,小伙子,放心好了,来到这里,不是说明你疯了,只不过是来静静心的。既然是画家,来我们画室看看怎么样?”
“你们还有画室?”这个还真出乎我的意料。
“绘画能最直接的反应一个人的精神世界,不了解精神疾病的人,总觉得那就是一个疯子不断乱喊乱叫的病,其实那只是一小部分,很多的精神疾病患者,是难以交流的,甚至不愿意说话。所以我们让这些人画画,从他们的画里可以很直观的了解到一些东西。”科长带着我边走边说,说着,我们穿过了楼道,从另一个门洞出去,进入了一个花园。花园里一个人也没有。
这里的房子都只有三层楼,整体相连,呈“回”字型,中间是空地花园,一个个的房间镶嵌在水泥色的墙壁上,挂着相同颜色的窗帘,惨白惨白,毫无生气。
这里安静得让人喘不过气来。一股巨大的压抑感笼罩过来。
科长领着我向右边走去,他指了指,道:“画室在这边。”
而我的注意力却被花园另一头的门洞吸引了过去,大白天也看不见里面的走道,清一色的黑,不知道通往哪里。
“那边是禁止进入的。梁先生。”科长的声音低沉了许多。
这话一出,我立刻警惕起来。
他怎么知道我姓梁?连那矮子都不知道,而且病例上也是写的“张炎”。
我心里紧张得要命,脑子里空白了一秒钟,第一反应就是跑!老子不干了!转念一想,跑肯定跑不了,我本来体育就差,天天坐着没锻炼就更跑不动,况且这还是别人的地盘。会不会他们的人正藏在暗处窥视?
科长还是一副笑脸,甚至有些期待地看着我。
我有些纳闷儿,不知道这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试探道:“我…我不姓梁。”然后翻开病例展开到他的面前。
科长哎呀了一声,拍拍脑袋,说:“不好意思,你跟我以前的一个朋友太像了,我还以为是他不记得我了,故意提醒提醒。”
说完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转身招呼我往前走。
我皱了皱眉,回头望了一眼花园,只好继续跟着他。
进了右边的门洞,是一个丁字岔口,左右两边都是走廊,走廊两侧都是房间。
有点类似于教学楼。
我对教学楼心有余悸,很怕高中班主任冲出来大喊:“兔崽子,喊你家长来!”想到这里,我苦笑了一下,现在要喊也是喊不来了,除非去地府喊。
回过神来,我却站在门洞口没有再往里走。这里面一点灯光都没有,黑咕隆咚,像一个野兽的食道,仿佛等待着迷途的猎物自投罗网。
科长悠悠地走着,忽然,他头顶的灯亮了,他站在那里,回头,看着我。
“这边。”他的态度一下子冷了下去。
这个地方越看越阴森,我感觉很不舒服。
他又笑了笑,笑得我直打冷颤。接着他又走了两步,这盏灯灭了,后面的灯亮了。
原来是感应灯,我长出了一口气,心说娘的不要吓人好不好。
他好像看出了我的心思,抬头道:“这里的电力不太足,所以…算是节约能源吧…”
他说话的时候看似很和蔼,但是却无形地透出一股子逼迫感,刚见面的时候这种感觉是察觉不了的,越是交谈得多了,这种感觉也就越明显。我不得不迈开了步子。
我们走了不一会儿,头上的灯忽明忽暗的让人感觉很难受,终于在最后一个房间门口,他停了下来,推开了房门。
房门里的光线迅速占满我的眼睛,突然地,右眼又疼了起来,我直咧嘴,下意识地捂住了。
科长并没有注意到我,自顾自地走了进去,像指挥家一样摊开手臂,情绪显得有些兴奋,道:“看!这就是我们的画室!”
这里空间很大,更像是一个小型礼堂。里面聚集着很多人。
奇妙的是,所有人都默不作声地低头画画,有些人奋笔疾“图”,有些人则凝望着画纸一动不动。
没有人说话。只有笔摩擦画纸的莎莎声。
我瞄来瞄去,发现大部分的人画只是涂鸦,色块的组合而已,并没有什么具体的图案。我很纳闷儿,是怎么从这画里看出他们有没有好转的。
这时,我的目光落在一个人身上,是一个女人,她坐在窗边,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的身上,她的脸十分憔悴,黑眼圈很明显,我眯眼看到她的画纸背面透过来的影子,她的画,全是紫色。
我离她还有不到一米的距离,看不到具体的内容。
我回头对科长说,“我也想画。可以吗?等下我再跟他们一起回病房。”
科长点头,立马拿来纸笔,递给我,我自然地走到了窗边。坐到了那个女人身边。
我用余光看着她的画纸,清清楚楚。
接着我心里一紧,她画得十分写实,一看就是有功底的,那是一棵巨大的树,树枝弥漫到整个画纸,像人的血管,密密麻麻。
她看也没看我一眼,正在给树枝间的空白处填紫色,看上去,像一团团的浓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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