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小就对一些怪事特别敏感。眼前的人身上有一股邪气,让人感觉直发毛。
矮子不说话,我也不敢看他的眼睛,只得把注意力转移到画上去。
掌眼一幅画作的真伪,本身就是一件模棱两可的事情。这和验假钞不同,画卷本身并没有任何防伪标识,不能“过机检查”。特别是作者本人已经归西了的时候,属于“死无对证”的情况,掌眼只能根据这个作者的画作习惯,落款等等来作为依据。
如果知道了画作的来历,对掌眼是有极大帮助的,但是来历这个东西,是不能提的,很多古玩字画,都不是用什么光明磊落的方式得来的。
这幅画,虽然没有奶奶的款字,不过这笔法,我从小看到大,这绝对是我奶奶亲笔所作。
画面上没有人物,只有一团紫雾,这很不寻常,奶奶画的都是鬼画,再怎么怪模怪样,总该有个形态。
忽然间,我在纸卷的右下角,发现了一只脚。脚是隐藏在紫雾里的,画得很小,估计只有一个指甲盖儿的大小,不拿放大镜,极难发现。而且脚只有一只,我仔仔细细地把画上的每一寸角落都找了个遍,也没看到另一只脚。
这它娘的也太诡异了,我心里顿时产生了巨大的好奇,矮子一直在我身后,也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表情。
娘的腿儿,管他是人是鬼,老子都得把这事儿弄清白,要不我会被自己的好奇心折磨死。
我再次回头,道:“你到底是谁?”
那矮子正在摸我铺子里的其他东西,忽然听到我说话,吓得一缩手,转头道:“我什么也没拿!”
我说你别答非所问,我问你几遍了,哥们儿是不是摔聋了?
他一愣,突然松了一口气,咧嘴笑了笑,道:“你怎么对我这么感兴趣?不过也对,干你们这行,有点戒心是应该的,这样,小兄弟,你先说我这幅画,是不是真的梁家出品?然后我再告诉你我是谁。”
“毫无疑问,梁家出品。”
“哦卖噶!爷爷我终于出人头地了!”矮子一激动,冲过来抓着我一顿摇,摇得我东倒西歪。
我推开他,咳了两声,说:“你现在该回答我的问题了。”
矮子像对待一个婴儿一样小心地卷起画,收回到画筒里。接着他如释重负似的瘫倒在我的沙发上,说:“其实你应该也猜到了,我就是个贼,不过我可不是小偷小摸的主儿。”
他拍了拍胸脯,“在我们那儿,我们家可是有名的铲地皮的家族。好多人求着我们去坑里头挖货!”
这铲地皮的就是盗墓的,坑就是古墓。我做这行以来,还没遇见过真正的盗墓贼,不过听很多中间人说,这些人都是天不怕地不怕,做起事来不留余地,谁挡着他们发财,他们绝对把你给灭了,随便丢在哪个墓里头,也许几百年都没人发现得了。
我有些紧张,不由地往后倒退了几步。突然我觉得事有蹊跷,他知道我是梁家后人,还把梁家画作带给我看,这是几个意思?又或者说,他不知道我是谁,误打误撞过来的?
我突然萌生了一个想法,这画,我要弄到手。
“这画是坑里来的?生坑货还是熟坑?”我问道。
生坑的意思是才挖出来的,熟坑就是经过了几道人的买卖了。这画一点土星子都没有,应该不是生坑货。
矮子摆摆手,问我要了一杯茶,道:“不是坑里来的,你看我像是下了坑的人?你看看我的鞋,耐克的!谁它娘的穿耐克去铲地皮!”
“那你是?”
“你丫别打茬,我在我们家,可是少爷来的,我爹说我八字特阴,不适合下地,容易招惹不干净的东西,硬是不带我,娘的,谁知道现在风头这么紧,我爷爷,我爹,我叔叔,现在都在号子里待着呢。”
原来是被抓了,我一阵暗笑,心说你吹得天花乱坠都没用,还不是进了号子,吃牢饭。
矮子话匣子打开了,一副悲壮的样子看着我,继续说:“现在江家,就剩我江之一一个人在外面晃,你是不知道,道上都在戳我脊梁骨,为了江家颜面,爷爷我别说招小鬼小妖的,就是命里头招阎王也得干出点成绩来。”
说着他又喝了口茶,他的牙齿掉了后血还在流,茶碗里都是血。
“你怎么会来找我?”我过去坐到了他旁边,把话题引了回来。
“我有个东家,是他们来找我的,说有几幅画让我去偷,还必须是我。我当时也纳闷,我说我又不会下地,但是他们说不用下地,给了我几个地点,让我去打听一个姓梁的家族画的佛画,他们说这梁家画作特别邪门儿,八字阴的人才能有缘。我开始的时候是拒绝的,但是他们开的价格太高了,我当时它妈的就是财迷心窍。现在就是骑虎难下了。”
“为什么?”我不解地问道。
“这事儿你别问,跟你没关系。”矮子忽然脸色一沉,气氛一下子变得很尴尬。
他把和着血的茶水一口气喝了下去,放下杯子,表情又恢复到了正常状态。
他接着道:“哥们儿,不瞒你,我来找人掌眼,没让东家知道。之前拼了老命搞的几幅,都是赝品,钱没拿到手,不干净的东西倒是碰到了几次,我在这里转悠了好久,才打听到你,别人说只有你张炎才看得准这佛画的门道。”
张姓是我老爹的姓,自从我开始学画,我老妈就给我改了姓。除了吃软片的人知道我是梁家后人,这边的邻居大部分都是吃硬片的,基本上都管我叫张炎。
我感觉这件事情,肯定不简单,正在考虑该怎么才能接下这个话茬儿,继续了解下去,就听见矮子苦笑了一声,说:“既然是真迹,我就放心了,等我拿到东家的钱,掌眼费我一分钱也不会少你的。”
说着拿起画筒就要走,我一看这人要是走了估计再找到奶奶的画就难了,从他的话里听着,这画好像还不止一幅,我一下子血往头上涌,一个箭步冲到门口,张开双臂,拦住了门。脑子里的念头迅速飞转,脱口而出便道:“等等,有件事我还没告诉你,就算你拿了这幅画,也从你东家拿不到钱!”
“你说什么?”矮子的脸本来就白,一听拿不到钱,就更苍白了。
“这幅画只有一半,是不完全的,你只有拿到另一半拼成一整幅,才能拿到钱。”我斩钉截铁地说。
他愣住了。过了几十秒才反应过来。
看来这个消息对他来说就是晴天霹雳。
“我去…”矮子诧异地站在原地,满脸的不知所措。
一下子沉默了,我和他对视着,只剩下屋外呼呼作响的风声。
就在这时,一阵刺耳的手机铃声划破了寂静。
是短信。
矮子从兜里掏出一个手机,看了一眼,又看看我,又看了看手机。
“我靠,你小子神了。东家来信,说还让我去偷这幅画的另一半。就在这里不远的江漓市第三医院。”
“画怎么会在医院?”
“这还算好的,娘的有一次老子还去公厕里找到了一幅。”矮子收起手机,正准备穿上黑色的风衣外套。
穿到一半儿,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停了下来,眯起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我被他看得直起鸡皮疙瘩。
“怎么…怎么了?”我结结巴巴地问,心想他不会杀我灭口吧,我它娘的真是找死,问了他那么多事,这下好了,我真的是知道得太多了。
忽然,他呵呵一笑,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压低声音说:“哥们儿,我看你的经济状况也不怎么样。”他指了指我的楼上,“不如这样,我们结个伴儿,画呢,归我偷,真的假的你说了算。这佣金,咱们你四我六”
说着,他摇摇头,又说:“不不不,你看我这人,五五分怎么样,一句话,入伙不?”
我深吸了一口气,看着他背上的画筒,道:“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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