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有些东西,你刻意想得到的时候,挤破脑袋也得不到,而往往在你不经意之间,它就来到了你的身边。
这是一个没有月光的夜晚,长江边城——江漓市。
随着啪啦一声,电闸跳落,我的店铺再一次断电了。
我是梁炎,我正一个人坐在黑暗之中。
两年前,我高考落榜,老爸老妈为了带我去散心而报了个旅行团,结果天降横祸,在进入景区的时候,我们遇到了一场山体滑坡,在那场事故中,只有我活了下来。
现在,我是梁家唯一的后人。
梁家世世代代都是佛画师,直到我老妈一代为止,不知为何,就不再画画。现在我的职业是“掌眼”,算是继承家业,这个职业有两面儿,明着就是帮人做字画的真伪鉴定,靠委托费吃饭,暗地里会做些字画的倒买倒卖。
但是这个圈子小,名声重要,恰好我的名声又不太好,所以为了不饿死,我只好重拾画笔。
除了画画和打游戏,我几乎不出门。吃喝基本靠网购。梁家的生意,算是到我这一代,彻底的给做垮了。
本来这里只是纯粹用来商用的店铺,现在我没钱租房子了,只得把这里改成了上下两层,上层住人,下层做生意。
第二层是用木板隔出来的,屋顶也是我自己买料搭的。一下雨就滋滋地往里渗水。
停电之前,我正在翻看我奶奶的一本画集,现在两眼一抹黑,我叹了口气,慢慢合上手里的画集。把它们收到了书桌底下的抽屉里。锁好,才起身离开。
转身点燃一根蜡烛,随即,房间再次明亮起来。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突然亮了起来,我心说谁这么有眼力价,在这停电的悲催夜晚,是来给我安慰的?
我期待地看了一眼,发现是供电局发来的系统短信,通知我我的店铺已经欠了五十元的电费。
我暗骂道:老子天天吃泡面,连它娘的电热水壶都是去隔壁烧,一有钱就给你们充值了,欠了这么屁多一点的钱就断老子的电,有没有点同情心。
我无奈地端起蜡烛,走向二楼——我的画室,同时也是我的卧室。
我的床和一个古木书柜一起靠在墙边,我梁家真正的好货,都在那个书柜上。就是因为几次打眼,我在几个老买家的心里已经完全没了信誉。这些个老妈收藏的真玩意儿,反倒出不了好价格,等我再混两年,名气上去了,老子肯定要来个咸鱼翻身。
咸鱼翻身之前,我得保证我还是条活鱼。房间中央,正立着我的“经济来源”。
那是我的画架,虽然改行为掌眼,但是祖传技法不能丢,我当时本来是因为不想去学校上课,才吵着要学画的,想不到,这技法,竟成了我生活的保障。我画架上还有一幅没画完的唐卡,是白度母,轮廓已经画完了,只剩下背景。
最近唐卡一直很热门,价格也炒得高到离谱。唐卡是佛画的一种,我临摹了几幅,挂到了网上,都已经被拍了下来,只是对方一直都没有点确认收货。
我画画的技术跟梁家任何一位画师都没法儿比。唐卡的画法又很独特,这幅画画得很吃力,我感觉它的整个构图,都是扭曲的。
断电之前,我是下楼翻看我奶奶的画集的,希望可以从中找出类似的构图型。也只有奶奶的画,能驾驭一些不似主流的画法。
奶奶的画集,一共五十幅,不看内容,只看技术的话,每一幅都是佛画中的上乘精品,只可惜,就是这内容,让人怯步——五十幅画,五十个鬼怪,惟妙惟肖,看久了,会让人有种错觉,这画里的东西似乎能活过来,把你拉入地狱。
没电了,想画画也画不成,我深深叹了一口气,吹灭了蜡烛,一头栽倒在床上。
从我的床上可以看见窗户外面,外面一点月光也没有,乌漆墨黑,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我心说这不会是要下雨吧?娘的,我的画还没画完,要是漏雨打湿了画布,这几天的辛苦又白费了。
刚准备起身挪动画架,忽然,房顶上传来了一阵响声。
这声音极轻微,嘎吱嘎吱的。
就下雨了?
我马上朝外面望去,还是只有风声。
我皱起眉头,仔细辨别那声音的方向,嘎吱声弥漫在黑暗中,难道是老鼠?听这响动的范围,如果是老鼠,得有脸盆那么大!
就在这时,声音停了下来,四周一下安静了,只剩下外面风在呼啸。
我尖着耳朵,屏住呼吸,猛地,那嘎吱声又响了起来,而且越来越近!
我本来都想睡觉了,这一下瞌睡给整没了,我一下火冒了上来,心说管你是个什么玩意儿,别打扰老子和被子枕头相亲相爱。
我扯着嗓子朝屋顶大喊了一声:“滚!给老子滚远些!”
爬行声再次消失。
我抬起头,望向天花板,手扶着画架,轻手轻脚地像个圆规一样绕着走了一圈。
外面的风突然地就猛刮起来,吹得窗户拼命摇晃,正在我集中百分百注意力的时候,哗啦一声巨响,天花板直接塌了下来,瞬间把我的画架砸得稀巴烂。
我被惊得一个激灵,往后连退了几步,定睛一看,那一堆烂木片中,竟然窝着一团黑色的东西。
见鬼了见鬼了!
我手忙脚乱地摸到了烛台,打起光,我愣在原地,死盯着地上的东西,几秒钟后,发现它没有动,我心说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摔死了?
我咽了口唾沫,一步一步蹭了过去。
就在这时,我看到地上渗出了殷红的。。血。。
几乎就是同时,那一团黑色的东西动了一下。
我头皮有些发麻,四肢僵硬,一时间不知道该上去拳打脚踢还是该转头就跑。
就在这时,黑布下传来一个声音:“我去你大爷!”
我靠!黑色团状物说话了!会说话的娘的就是人了!是人,就好办了!
我一下子冲了过去一把掀开地上的那团黑布,一看,底下正趴着一个全身黑衣服的人,正发出呻吟声。听声音,是个男的。
还没等我回过神来,他就踉跄地站了起来,一只手捂着脸。血从手指间往外直冒。
等他直起腰来我才看清楚,心里一阵诧异,这家伙怎么这么矮小?初中生?谁家熊孩子,不好好走正道儿,走人家屋顶!
与此同时,只听见他道:“我去!你家楼板儿真特妈脆!磕掉爷爷几颗牙!”
我听他说话,立马知道这人不是什么学生,听这人的语音语调,我估摸着他混社会的时间不短,从人家天花板上掉下来,掉在主人面前,出这么大的事儿,语气里竟然没有一丝惊慌。心说完了!来者不善。
“你…。你是谁?”我警惕地问道,紧紧握着烛台,随时准备迎头一击。
他用袖子堵住嘴,嘟囔道:“小兄弟,别急着打人,我是你的客人来的,你吃软片儿?我这儿有样东西,帮我掌个眼。”
吃软片是鉴藏圈子里的行话。鉴藏分两种,一种是收古玩青铜器或者瓶瓶罐罐的,叫做吃硬片。而收藏字画的,就叫做吃软片。
我心想你当老子傻瓜缺心眼儿,这么晚了来找我掌眼,还走屋顶,不是脑子有泡就是贼。
他甩了甩袖子上的血水,呸了两口,看我还有所怀疑,便道:“别紧张,我也是最近手头紧,才出来搞鬼货,放心,我有东家收这玩意儿,价钱高着呢,爷爷我看不上你这破烂店儿。”
说着,他指了指背上的东西。
我顺着看过去,看到他背上背了一个小小的棍状物,被黑布包裹得严严实实。
他瞥了我一眼,叹了口气,道:“看你年纪轻轻,也不知道我这幅画,你掌不掌得了,这可不是一般的画,是一幅鬼画。听说这边儿有一个专看鬼画的牛X掌眼,如果你知道他在哪里,帮我联系联系。”
鬼画?这句话突然勾起了我的好奇心。我稍微犹豫过后,点了点头,道:“你要找的,可能就是我。”
“嘿哟,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他一拍手。咧嘴一笑,满口血沫子,然后抬头看了看天花板上的洞,道:“没想到你也过得这么寒碜,爷爷我这么轻巧,居然能踩塌你家楼板。”
我心说老子楼板脆关你屁事,用你家瓦了吗?用你家木头了吗?这人也太自来熟了。
说着,他把那黑色棍状物从背上脱了下来,小心翼翼打开,那是一个画筒,他从里面取出了一个纸卷。
“等等。”我道,“黑灯瞎火的,掌眼个屁。”我没好气的说,“你要我帮你掌眼可以,但是先去底下超市拉卡拉上帮我把电费补齐了。”
那矮子一愣,然后噗嗤一笑,道:“我说呢,这年头谁还随手拿个烛台,看来你的经济状况跟我有得一比,行嘞,今天爷爷我就是你的财神爷。”
我俩下楼交了一百块钱的电费。十分钟后,店铺里再次亮起了灯光。
开了灯,我这才看清了矮子的脸,他很特别,属于看一眼就难以忘记的那种人,他的面色特别苍白,轮廓非常深,一双眼睛珠子,黑得像墨一样。
他并没有注意到我正在观察他,兴冲冲地打来了画卷。
“这是哪位大家的作品?我没看见款字。”我拿起放大镜贴在画纸前一寸一寸地看,边看边说道。
矮子没吱声,就在我的话刚问出口时,我突然发现,这画的笔法,用色,我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这不是我奶奶的画吗!
顿时,我像是过了电一样全身麻了起来,脑子里一下乱了,梁家的鬼图集只有五十幅,这第五十一幅是怎么来的?我怔怔地回过头,望向身后的人,道:“你……你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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