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太皇太后去世已过三年,今年宫中岁除热闹得多。爆竹响彻京城内外。乐坊的乐工歌舞得几近天魔之态。饮过屠苏酒,宋扬灵说要照顾皇子公主请先行告退,又嘱咐另外两位怀有身孕的妃嫔早去休息,便回凤銮宫。蔺枚则带着各宫妃嫔饮酒作乐不提。
四个内侍在前提着灯笼,柳桥槐庄各在宋扬灵两侧靠后。又有两人提着玻璃灯笼,再有乳母抱着皇子公主,后面又跟了四个宫女两个内侍。
柳桥不禁道:“古往今来,再没有似皇后这般贤良大度的了。不说先太后做皇后时,还不是同妃嫔们争风吃醋。就是从前米氏仗着得宠,恨不能就将陛下栓在她一人身上。”
宋扬灵捧着手炉,神情淡淡的:“天子宠爱岂是能独享的?纵然陛下有这个心,皇室朝臣都不答应。更不能以男女之情视之。”
“皇后超凡脱俗,才尤其得陛下信任敬爱。”
“今儿怎么回事?嘴巴跟抹了蜜一样。”
“陛下说一阵还要来看皇后,其他娘子皆是一脸歆羡,奴婢都觉得脸上有光。”
宋扬灵却只笑笑。
柳桥又道:“今年各处送来的节礼,我看就属陈大人的最用心。皇后对他有知遇之恩,可见他是个知恩图报的。”
宋扬灵不禁侧头含笑打量了柳桥一眼,烛光微渺里,见她似眼含秋水,笑道:“小妮子春心动矣。”
柳桥立刻道:“奴婢自知身份,不敢妄想。”
宋扬灵突然脸色一正,敛容道:“你为宫中女官,是当知晓界限。”
柳桥一震,不敢抬眼看宋扬灵,心中七上八下,忐忑难言。
回到寝宫,宋扬灵将柳桥支出去准备沐浴之物,便问槐庄:“柳桥同陈绍礼来往多长日子了?”
槐庄面色一凛,知晓皇后待自己人从来宽厚,才将心中猜疑一一道来:“柳桥并未向我提起一字,但最近时常神龙见首不见尾,是有些神神秘秘的。是不是陈大人,奴婢不好说。从前,柳桥是夸过陈大人好看,丰神俊朗。不过陈大人,他实在……”
宋扬灵接话道:“实在好看。”
槐庄不禁一笑,又道:“且尚未婚娶,不少宫女在背后议论倒是真的。”
宋扬灵坐在绣凳上,在镜中看着槐庄将她头上珠饰一样样摘下,收进匣子里,幽幽道:“陈绍礼学富五车,又精明能干,最难得是品性刚直,是不可多得之才。孟将军这趟去西京,应该听闻了他一些往事罢,忘记问问了。”
槐庄看皇后神情毫无波动,就像随口提起一件小事般,一时摸不透她心中到底作何想,只得道:“可以去沐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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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到了初二日,孟昱中午去宫中领宴回来便筹备晚间宴请同僚。”说着,便过去向孟昱敬酒:“唉,我说列位将军,咱孟将军可是海量得很,不得同他喝上一轮?”
众人听了都起哄要孟昱每人手里喝一杯。他也不推辞,真个一一喝下去。一时总有一二十盏落肚。眼眶都红了。
等众人再散去三三两两地喝。他便同魏松低声道:“李忠那老儿奇怪得很,太平岁月笼络我手底下人做什么?你在宫里消息灵通,帮我打听打听。我在外面自然也会探访。”
魏松点头道:“你放心,我自然留意。还有一件奇事,你可知晓?”
“何事?”
“你知道昨日陈绍礼是在何处守岁的么?”
孟昱摇头:“在何处?”
“陈府。”
孟昱一听不禁失笑:“他自然在自家府里守岁,这有何怪?”
“哪是他自家陈府!”魏松急得瞪眼:“是韩国公陈府!”
孟昱这才大吃一惊:“从未听说他们有交集。”
“正是从未有交集才奇怪得很!”
孟昱不禁皱起眉头,微微眯着双目,盯盏中晃动的酒汁。烛光一照,英挺的侧脸威严逼人。
“都姓陈,莫非是进京以后连了宗?”孟昱所说并不鲜见。多少暴发的官员千方百计在京中找世家大族认亲!管他是不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只要同姓就能生生掰做一家子。莫说官员,有些出身低微的妃嫔得势以后,也要认个显赫门第给自己增光。
“但是,”孟昱想了想,又道:“陈绍礼不是阿谀谄媚之辈,当不会行此摧眉折腰之事。况且他得皇后器重,仕途不可限量。而韩国公府门第虽显赫,却并无实权,不过仗着往日荣光,空架子一个。”
“你如何得知此事?”
“嗨,韩国公府现今当家夫人是昌邑王的闺女。守岁宴席是从昌邑王府借的厨子。偏那厨子又跟御膳房的老崔是表兄弟。你也知道老崔跟我什么关系了,我是听他说的。”
“我明日正要去探望八王爷,也许他知晓一二。”
魏松笑笑:“反正是他背后私事,也与咱们无关。况且陈大人为人,还是不错的。脾气虽躁些,礼数还是周全的。人也能干,又不怕得罪人。将来出将入相也不无可能。”说着,想起孟昱向来是皇后跟前第一人,怕他不喜,连忙补充:“当然,再得重用终究也比不上将军。”更何况,扬灵和孟大哥曾经还是那么般配的一对。到今日,却各自成家。他一想起就唏嘘不已。
孟昱倒是坦然一笑:“我同他,一为武将,一为文臣,本来井水不犯河水,叫你们小心翼翼一说,倒真像瑜亮之争似的。不过我倒是想起在西京听过一桩关于陈大人的事情,也有两分奇怪。”
魏松正想问是何事,却被过来劝酒的李猛打断:“今儿不醉不归!老说话能说醉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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