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2. 草原重逢
轻风和着野草的清香，随性而入，吹进颈项，痒痒的；吹进鼻子里，沁人心脾。
龙傲天缓缓睁开了眼，闯入眼帘的，是一个帐篷顶。灿烂的阳光从顶端的开口处射进来，在草地上投下了一个明亮的光斑。
这里是？……
他心中记挂着朝歌的安危，不禁焦急万分，拼尽全力唤了声：“朝歌！”
“朝歌没事。”一把温柔如水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那感觉，恍若隔世。
龙傲天的胸膛大起大落，哽咽着唤了声：“娘娘……”泪水已顺着眼角扑簌而下，“原来朝歌真的就是……这些年我一直都在找你们……今日得偿所愿，也算是苍天不负有心人了……”
沈雁容却幽幽叹了口气，道：“我躲了殿下这么多年，想不到竟被一枚小小的护身符泄露了行踪。”
龙傲天道：“我也不曾想到，那枚护身符，竟会被娘娘保存如此之久。娘娘既有心要留，为何当初又执意要走？”
沈雁容在他身旁坐下，掏出手帕拭掉了他眼角的泪，淡淡地道：“殿下误会了。我留着这护身符，并非指望将来靠它让朝歌与殿下相认。当初我在襁褓里发现这符的时候，是打算把它扔掉，一了百了的。可当时有什么事打断了我，它便阴差阳错地保留下来了。这孩子身体娇弱，我抱着她离开后没多久，她就发了一场大病。草原上缺医少药，她高烧不退，我已是束手无策。看着小小的她躺在那里，还在努力地呼吸求生，我知道我不能绝望。只要有一线生机，我都要去试一试！虢国是千里佛国，这里的牧民都劝我向佛祖寻求佑护。我突然就想起了那枚护身符。于是我将它翻出来，戴在她的脖子上，至诚祈求佛祖保佑朝歌平安无事……想不到第二天她真的就退烧了。”
她缓了口气。这么长的一段话，似乎让她有些吃不消了，连面色都变得苍白起来。
“娘娘，你……”龙傲天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被她拦下。
“我没事。”沈雁容对他凄然而笑，接着道，“自此以后，我便让朝歌每日都戴着那枚护身符。她也再没有得过大病了。想来，冥冥之中，她还是得到了你的护佑。”
龙傲天喃喃着道：“既是天意，娘娘这次就随我回去好吗……”
“回去？”沈雁容眼中已现出泪光，“你已经快娶云曦为正妃了，回去，哪里还有我们母女的容身之地！”
龙傲天急急道：“只要我一天不成婚，正妃之位就还有得商量！若我力主朝歌为正妃，相信父皇不会拒绝的，他若拒绝，就是背了理！”
沈雁容禁不住潸然泪下：“我知道殿下是个有情有义言而有信的君子，可是……”
龙傲天急急打断她的话：“娘娘既知道，为何还可是？！难道四年的追寻，还不足以证明我的真心？”
沈雁容擦掉泪水，定然道：“不是我要试探殿下的真心……是我不想再连累殿下……四年前为保我们母女性命，殿下已经被迫出征了……”
龙傲天黯然道：“父皇这么做，只是为了让我远离太子，远离夺谪纷争。不然，为何他明知你们已走，却依然让我征战了四年？”
沈雁容道：“国君有他自己的打算，我们不能控制，更无法回避。但如今，我是以平民身份留在这里的。这里是太子的封地，所有牧民都已记录在册，我和朝歌也不例外。殿下亦有自己的封地，应该明白，封地上所有的人和财物都是属于封主的。而今殿下得罪了小王子，若再向太子讨要我们母女，岂不是引火烧身，弄不好，还会遭来杀身之祸！昨日小王子对殿下已经下了杀手了！”
龙傲天怔怔望着她，喃喃道：“原来你都知道了……”
沈雁容点点头，向他大概讲述了他们的遭遇。
就在三个月前，太子龙傲原将那座山赐给了自己的长子龙承铉。龙承铉虽年幼，可行事作风毒辣，用牧民的话来说，简直没有半分人性。
自他得了那座山，成日里在山中呼来喝去，捕杀林中野兽。那片山林从未经历过这般涂炭，林中珍禽野兽大半惨死在他的箭下，其余的也都逃得差不多了。
没有了可猎杀的动物，龙承铉竟把上山采药的人当成了新的猎物。
之前他曾把人误当成猎物射伤过几次，但那时还没有出人命，大家也都没怎么放在心上，除了回来咒骂几句，也就算了。
可自从姓孙的那人上山采药失了踪，后面前去寻他的人也再也没回来，大家都不敢再上山了。至今，他们的遗体都被遗弃在山上，无人敢领。
龙承铉没了狩猎目标，又不敢明目张胆地赶人进山，于是他手下人便想出一个办法，当他想打猎的时候，他们就派人放些羊儿马儿之类的牲畜进山，供他消遣。偶有不知其详的路人误入山中，那就成为了他的猎杀对象。
沈雁容不忍心看到再有人无辜丧命，便让朝歌在放牧之时，用羊群阻挡想上山的人。她不敢告诉女儿事情的真相，只能骗她说，山上有吃人的妖怪，希望路人能知难而退。
听到这里，龙傲天的心愈发紧缩起来。
若不是他头脑发热，想到山上去寻温泉，他也许这辈子都不会遇到她们了。
他与龙傲原已是水火不容，他的封地，他又如何会插足！
朝歌原来一直就在山脚下守候着。也许上苍正是要她等待着他的出现呢。
他吸了吸鼻子，埋怨道：“你为何让朝歌做这么危险的事！若是龙承铉知道是她在阻拦路人上山，那她岂不是很危险？”
沈雁容垂着眼睑道：“不会的。他知道朝歌是瑞国公主，不会把她怎么样的。”
“他知道？”龙傲天不禁倒吸一口凉气，“那，太子也知道吗？”
沈雁容点点头：“这件事官府不敢管，我便去找太子殿下交涉，希望以我的身份，能说服太子对小王子多加管教，不可如此草菅人命。可是……结果你都看到了，他连你都敢下手！如此有恃无恐，只怕这一方水土再难平静了。”
龙傲天义愤填膺，一只手紧握成拳，重重捶在了地上，直震得他身旁的案几上的碗碟嗡嗡作响。
沈雁容急于安抚他的情绪，连忙道：“殿下说了这么久的话，也累了，还是先吃点东西吧。我这里也没有什么可款待的，一点米粥，一点咸菜，算是填下肚子。”说着，她舀了一勺粥，送到了他的嘴边。
盛情难却，龙傲天勉强吃了一口，却因心中愤懑，难以下咽。
若换了从前，他必定会拍案而起，连夜赶回京城，向父皇禀明此事，以严惩龙承铉。
但现在，他忍住了。
龙承铉之所以嚣张至此，完全是因为他的父亲是太子。他若受罚，太子必遭牵连。
龙哲瀚已明确表示，他不希望有人觊觎太子之位，更不会助自己取而代之。他若这么做，势必会引起轩然大波。太子那边自有数不清的人来替他开脱，而他无凭无据，仅凭他一人之证，连龙承铉想要杀他这件事都难以让人信服。
要想利用这件事打击太子，最重要的是还牧民一方宁静，这件事还得从长计议。
龙傲天顿了顿，暂且将心中怒火压下，低低地问：“朝歌现在在哪儿？我记得昏迷之前，有个人靠近过我。朝歌都吓得不敢哭了……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沈雁容脸上现出哭不似哭笑不似笑的表情，幽幽叹了口气，说：“她就在你身旁。”
“哦！”
龙傲天面色一红，慌忙转过头去。
小小的朝歌蜷着身子缩在一旁，只露出了一张苍白的小脸。
这间简陋的帐篷连个床都没有，睡觉的时候，把羊毛毯铺在草地上，上面再铺一层毯子，就是褥子了。
他躺在上面，身上搭着一条五彩斑斓的手织毯，主色是大红和黑色，和下面垫的那层毯子颜色相当，若不仔细看，还真不出这里面还睡了个孩子。
他心中一动，挣扎着想要侧过身，好好看看她。
可这一动，胳膊上的箭伤痛得他一个激灵，他不敢喊出声，怕惊到了孩子，只得咬牙强忍，直痛得冷汗涔涔。
“殿下！”沈雁容慌忙扶住他，“殿下不要乱动，你体内余毒未清，还是等殿下伤好了再说吧。”
龙傲天使劲抿了抿嘴唇，算是答应，却又按捺不住心头的激动，忍不住侧过头去，细细观察着她，好似要把那失去的四年时光全都补回来。
她的眼角还印着泪痕，是不是噩梦里，她看到他中箭倒地，以为他死了？
他忍不住伸手抚了抚她的脸。
她醒了。
她缓缓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口中却喃喃唤了声：“娘……”
“诶！娘在这儿呢。”沈雁容慌不迭应着，上前将她抱在了怀里，细细撩开粘在她脸上的头发，“朝歌醒啦？快看看，谁在这里？”
朝歌依偎在母亲怀里，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她看到了一双含泪的眼，还有那一脸期盼的笑。
她愣了半晌，突然“哇”一声，转头躲进母亲怀里，大哭不止。
“朝歌！是我啊，天哥哥！”龙傲天不明白她为何会有如此反应，不禁焦急万分，拉着她的衣裳，希望她能再多看自己一眼。
可她就是缩在母亲怀里，对他不予理会。
“她这是……怎么了？”龙傲天彻底呆住了。
沈雁容不停地抚着她的背，柔声安慰：“好孩子，别害怕，天哥哥已经活过来啦……”
她哄了半晌，这才将她又哄得睡着了。只是她大哭过后，尚不能完全平静，依然唏嘘不止。
龙傲天沮丧之极。
沈雁容复又过来安慰她：“殿下请见谅。昨天朝歌可是吓得不轻。她牵着马把你领回来的时候，眼睛都是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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