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1. 少年恶魔
看她那有板有眼的小模样，龙傲天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她也跟着咯咯笑。
她的笑声好像有种魔力，感染着他笑个不停。
他自己都觉得很不可思议，为何面对她时，他竟可以如此轻松，好像完全忘掉了世间的一切烦忧，心中是那般坦荡，就像是山林深处草尖上的露珠，晶莹无瑕，不沾染尘世间的一粒尘埃。
他已经有多久没有这样舒心地大笑了？
想到这里，他不觉一阵心酸。
“好吧，既然是秘密，我就不问了。”他搓了搓鼻子，竟有些舍不得前行。
朝歌歪着脑袋望着他，长睫扑闪，可爱动人。
“嗯……”他犹豫着，甚至动了想把她拐回去的念头。就算她不是瑞公主，她年纪与公主相仿，将来若是他找到了公主，也可同公主作个伴呢。
但这个念头很快就被打消了。小公主失踪了这么久，现在一想到她，他都会心痛不已。他若拐走了别人的孩子，她的母亲又该是如何的心碎啊。
“我该走啦。”他依依不舍地看着她，嘴上说要走，脚却移不开半步。
“天哥哥，你要去哪儿？”小小的朝歌好奇地打量着他。
他是从营帐直接出来的，身上还穿着皮甲，这身戎装，将他衬托得愈发英武逼人，玉树临风。
这声亲昵的呼唤，直唤得他的心都要化了。
“听说，这儿的山上有温泉。我想去看看。”他不敢再多看她一眼，只好将目光投向深远的山林。
朝歌认真地道：“你不能上山的。”
“为什么？”
“因为山上有妖怪，会吃人的！”她的脸上现出惊恐之色，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
龙傲天起初并未在意。在他看来，这不过是大人为了防止孩子偷偷上山而找的借口罢了。
他笑笑，说：“这世上哪里来的妖怪。”说着，就要回头去牵马。
朝歌急急地道：“真的有妖怪！我没有骗你！之前孙大叔上山采药，就再也没回来，然后魏大叔李大叔去山上找他，结果都没有回来！”
“哦？”龙傲天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眉间一凛，重新蹲下身来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嗯……有好多天了吧。”她努力开动着她的小脑筋，居然还能同他有问有答。
龙傲天心道，只怕是有人在山里作怪。他今日既来了，定要查个明白。
他霍然起身道：“我倒要去见识见识，究竟是何方妖怪作乱。”
“那……”朝歌紧紧咬着嘴唇，迟疑半晌，突然说，“那我同你一道去吧。你不认识路，会迷路的。”
龙傲天对她微微一笑：“你不怕妖怪吗？”
“不怕，我有这个。”她说着，从脖子里掏出一根红线，红线的末端，系着一个叠成三角形的纸符。
乍见到此物，龙傲天的心猛然紧缩，一口气堵在喉头，令他几欲窒息。那张英俊的面庞呈现出半痴半呆的状态，他愣愣望着她，紧闭的双唇抑止住了正要发出来的呼唤。
他的视线瞬间模糊了。
他不会认错，这正是当年静慈师太送给他的那枚护身符，他又将它转赠给了瑞国小公主。
“这个……”他怕自己骤然而变的神态会吓到她，只好努力克制内心的汹涌，对她现出笑容，可他的声音依然有些颤抖。
朝歌似乎并没有发现他的异样，言语间颇有些得意地道：“这是一位活佛送给我的。他说这个符可以保我平安。这些年我娘让我一直都戴着，我也真的很平安啊。”
“活佛？……”龙傲天喃喃着，不甘心地反问，“你娘是不是叫沈雁容？”
“不是。”朝歌很肯定地摇头。
龙傲天大失所望——难道是他认错了？
不，也许沈雁容隐姓埋名，连自己的女儿也不知道她的真名呢！
不行，今天他无论如何，都要见到朝歌的母亲，把事情弄清楚！
“你还要不要上山捉妖怪了？”朝歌有些不耐烦了。
龙傲天略一思忖，这孩子古灵精怪得很，若是强行要她带自己去见她母亲，只怕搞坏了印象，倘若她真的是瑞公主，到时候她也未必肯跟自己走。倒不如替她做点事，赢得她的信任再说。
他将她抱起来，捏了捏她的小鼻子，说：“你这么小，你真能认识路吗？”
朝歌撅着小嘴不满地道：“天哥哥瞧不起人！以前我天天都上这里来玩，只是最近才不敢来了呢。”
“你是说，以前这里没有妖怪，最近才有？”
“嗯。”她用力点点头。
看来这山里的确有古怪。
龙傲天将她抱上马，自己也跟着坐上来。
“好吧，那你来指路。”
两人一骑上了山，转到山腰，路便难走了。
山中树林密布，马儿只能勉强从树间钻过。树大遮荫，光线也变得昏暗起来。
龙傲天警惕地四处环望着，口中喃喃着道：“不对……”
“什么不对？”怀里的孩子好奇地转过脸来望向他。
“这里听不到鸟叫。”龙傲天低低地道，“这里还有别人！”
朝歌突然指着一棵树大叫道：“那是孙大叔的背篓！”
龙傲天急忙捂住了她的嘴。
“嘘！”他对她低声道，“不要再发出任何声音好吗？你保证，就点头。我会慢慢松开手。”
朝歌冲他点点头。他这才将手慢慢从她嘴上移开。
他不敢有半点懈怠，翻身下马，将她也从马背上抱下来，猫着腰在及膝的野草中缓缓前行。待他找到一处合适的藏身之所，他将她抱了进去，搭上树枝树叶作为伪装：“朝歌，乖乖待在这儿，天哥哥不来找你，你千万不要出来！记住了吗？”
“嗯！”
“乖！”
龙傲天轻手轻脚离开，伸手从背后摸出了一枚笛子样的东西，手腕这么一抖，长枪已然在握。
他来到发现背篓的地方，用枪头将它挑了挑。背篓下伏着一具尸体，已然腐烂，露出森森白骨。一支原本插在他背后的利箭，因为失去了依附而倒在了尸体旁。
他一眼认出，那箭头正是虢**中特有，每簇箭头后面，都有三根倒刺。
军中居然有人滥杀平民！而他这个主帅竟一无所知！
惊讶之余，他已是气愤之极，正要下山追查此事，转念一想，又觉不对。
无论是朝歌所言，还是这尸骸的腐烂程度，这桩凶案的发生起码也该在一个月之前了，而他的军队驻扎在此不过十余日。想来，他的人，还是信得过的。
那究竟是什么人会对一个对自己根本无害的人下此毒手呢？
显然不是为财。
若是为仇，也不至把不相干的人也一并杀掉啊。
望着这具尸骨，龙傲天陷入了沉思。
林间早已伏着数十人，中间簇拥着一个年纪约摸八九岁的孩子。那孩子见到龙傲天，早已张弓搭箭，准备要置他于死地了。
身旁一人压低声音提醒道：“小殿下！那是汉王殿下！还请小殿下三思！”
“三思个屁！汉王又怎么样？闯我山林者，杀无赦！”
那孩子年纪虽小，可说起话来，却跟个小大人一样，满满都是杀气。
“小殿下！”那人还想再劝，他却已然松了手。利箭朝龙傲天飞去，杀气腾腾。
龙傲天正在冥思苦想，突然感觉一阵劲风吹来，他几乎是下意识地避开身体，一支箭“唰”地贴面而过，直直射入身旁的树干上，嗡嗡作响。
“该死！”
树林深处传来一声咒骂。
龙傲天循声而望，一眼看到那个忍不住从树丛里探出身子的男孩，禁不住勃然大怒：“龙承铉？！”
龙承铉见自己已被发现，不禁大惊失色，挥舞着双臂尖叫道：“放箭！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快放箭！不杀了他，你们都活不了！”
被他这一蛊惑，一群人陡然冒出，一时间万箭齐发，箭雨劈头盖脸笼罩下来，根本不给龙傲天出声的机会。
龙傲天已来不及躲避，只好舞枪相护。
然而在这密林之中，他的长枪被树干所挡，根本发挥不出威力。尽管他已经很小心了，可左手臂还是中了一箭。
眼看对方箭已发完，他提了枪就要赶上去，想将龙承铉当场擒获；可刚迈出去几步，他突然觉得受伤的胳膊一阵发麻，紧接着，他的舌头僵直起来，视线也跟着变得模糊不堪。他勉强支撑着向前走了两步，最后竟一头栽倒在地，再无动静。
龙承铉仍然心有余悸。他问左右：“他死了吗？”
一名仆从道：“小殿下箭头上有毒，汉王殿下孤身一人在此，只怕必死无疑。”
“那就好。让本王再去补一刀！”
“万万不可！”那名仆从慌忙阻拦，“若是皇帝陛下日后追查起来，小殿下还可称乃是误杀；要是陛下知道汉王殿下身上还有刀伤，岂不是难以自圆其说！”
“那本王就再给他一箭！”
“小殿下！近距离中箭和远距离中箭，伤口是不同的！小殿下还是快走吧！”
“慌什么！我父王是太子，就算皇爷爷知道是我杀了他，也不会为难于我的！”龙承铉满是不屑地道，“他与我父王处处为难，今日了结了他，我父王一高兴，说不定会封我做皇太孙呢！哈哈！皇太孙！”他说得兴起，竟高兴得拍起手来。
众人面面相觑，谁都不敢相信，这话竟是出自一个九岁的孩子之口。
龙承铉笑了一阵，说：“罢了，他既必死无疑，也省得本王多费手脚。摆驾！”
一行人跟着他远去，留下龙傲天倒在草地里，奄奄一息。
朦胧之中，他听到朝歌跑过来的悉簌之声，还有她那奶声奶气的哭泣：“天哥哥，天哥哥！”
她紧贴着他的脸，不时拉着他的手，想唤醒他，让他起来，可他已经没有了气力。他的意识也在慢慢消退，朦胧之中，一个模糊的人影似乎在向他逼近。
朝歌的哭声骤然而停。
龙傲天心中一紧，他想起身护她周全，可他却什么也做不了。很快，他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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