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8. 君心莫测
龙哲瀚在婉昭仪的寝宫丽正宫里待了一会儿，看到十四公主还在睡觉，他舍不得打扰她的瞌睡，交待了几句，便径自回去了。
龙傲天因乳母还在给小公主喂奶，他也在丽正宫等待着。
有宫人前来替他包扎好了受伤的手。
送走龙哲瀚，龙傲天向婉昭仪深深叩拜道：“今日多谢母妃了！”
婉昭仪略显得意，却还是作出一副谦卑的样子，伸手将他扶起：“天儿说哪里话。若不是天儿教我说了那番话，我今日也得不到陛下赞赏。”
龙傲天微微一笑：“还是要多谢母妃提前派人来告知儿臣这件事。不然，儿臣这次，可能真的保不住瑞太子妃和公主了。”
原来，龙傲天进到承乾殿之前，先绕道去了丽正宫见了婉昭仪，安排她带上秋荷的乳母在他折断玉笏之时上殿，并把那番话教给了她。想不到还真的起到了作用。
婉昭仪轻轻叹了口气，说：“你母亲临终前把你托付给我，我自然是要好好照顾你的。不然，等我将来下去的时候，还有什么颜面见她！”
想到自己的生母，龙傲天心中又隐隐作痛。他强忍忧伤，上前安慰道：“母妃，这件事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儿臣是母妃一手带大，儿臣一定要好好孝顺母妃，才能报答母妃的恩情。”
说话间，乳母已经喂好奶，把小公主抱了过来。她吃饱了，便又睡了。
“好啦好啦。今天好不容易扳回一局，咱们应该高兴才对。今天你就留在这里用晚膳吧。”婉昭仪将孩子接过来，同秋荷放在了一起，微笑着看着两个小家伙，心中已是柔情万丈。
龙傲天却婉言拒绝了：“母妃，恕儿臣今日不能从命。瑞太子妃还在等着儿臣送小公主回去。儿臣怕耽误得太久，瑞太子妃以为事情有变，会做出什么傻事来。”
“如此，那你快回去吧。”婉昭仪复又轻手轻脚将小公主抱起来，交到他怀里。
“母妃，儿臣即日就要离京，临走之前，儿臣一定会来陪陪母妃的。”
“好。你快去吧。”
龙傲天略一点头，抱着孩子匆匆赶回了绿柳山庄。
秦雪峰一直在大门外翘首盼望。
远远见到他，秦雪峰不禁骑马迎了上去。
“殿下！怎么样？”
龙傲天掀开斗篷，露出酣睡的小公主，冲他微微一笑。
秦雪峰兴奋得大叫一声：“这下可好了！”
“太子妃怎么样？”龙傲天反问。
“嗐！”秦雪峰摸了摸后脑勺，“这个女人真是麻烦。一醒来就骂殿下偷走了她的孩子！臣实在听不下去，只好又将她弄晕了。”
“那现在呢？”
“还晕着哪！”
龙傲天白了他一眼，策马加速，转眼间已来到了大门前。
他抱着孩子来到沈雁容的房间，看到她还在昏睡，他只好将孩子先放在她身边，然后对秦雪峰喝道：“拿来！”
秦雪峰从怀里取出一枚小瓷瓶，递到他手中。他“噗”地拔开塞子，将瓶口放在沈雁容鼻子底下让她闻了闻。
沈雁容鼻尖耸了耸，眉头倏然紧蹙，脑袋无力地摇了摇，缓缓睁开了眼。
乍见到龙傲天，她陡然一惊，紧紧抓住了他的胳膊，颤声问：“我的孩子呢？！”
龙傲天冲她身旁呶了呶嘴，说：“在这儿呢。”
见到孩子安然无恙，沈雁容激动得泪流不止，又怕自己的哭声惊到她，只好紧紧捂住嘴。
龙傲天柔声道：“陛下已经下令，不许人再伤害你们母女。你就安心在这里住下。有什么事，尽管吩咐管家。我要离开一段时间，暂时照顾不到你们。不过你放心，到时候婉昭仪会来关照你们的。”
沈雁容面色一惊：“你要去哪里？”
龙傲天微微一笑：“只是一些公务。”
“是么……”她一眼看到他那只被包裹着的手掌，她完全能想像到之前发生了什么，禁不住失声哭起来，“对不起……你这……都是因为我们……”
“快别这么说。”龙傲天安慰道，“太子一向看我不顺眼，这次能远离他一段时间，也算是你们给我带来的福气。”
听他这么说，沈雁容更觉惭愧。她吸了吸鼻子，哽咽着道：“对不起……你为我们做了这么多，之前我还那样对你……”
“算了。”龙傲天道，“你不了解我，会有那样的想法，也是人之常情。你……”
他本来要问，“你想让我给慕元成带什么话吗”，转念又想，慕元成做出这样无情无义之事来，她肯定早已同他恩断义绝，这么问，岂不是大家尴尬。于是他改口道：“你好生歇着吧！”
龙傲天方才所说的“太子一向看他不顺眼”，正指的是一年前他驻守金矿险些被斩之事。
想到自己此去福祸难料，临行之前，他决定还是去看看那个叫小圆的可怜的孩子。
小圆被他悄悄寄养在一间庵堂里。庵堂的主持静慈师太是他信得过的人。
小圆已经一岁多了，会认人了。每次见到他来，她都会笑逐颜开，挥着小小的双臂欢迎他的到来。
他抱着小圆，看到她在这里平平安安无忧无虑地成长，想到另一个前途未知的女孩子，他的心就一阵抽搐。
临别之际，静慈师太送给了他一枚护身符。她说：“这个符也许起不到什么实质性的保护作用，不过，佛祖在你心中，他自会保佑你的。”
龙傲天接过来，贴身放好，向她行礼告别，转头向着皇宫而去。
龙哲瀚特意抽空召见了他。
父子二人在御花园里悠闲地散着步，龙哲瀚叮嘱了他几句，突然话峰一转：“其实那日在大殿之上，婉昭仪所说的那些话，都是你教她的吧。”
龙傲天一怔：“是婉昭仪告诉父皇的吗？”
龙哲瀚微微摇了摇头：“婉昭仪不过是侍女出身，她哪里能懂得这些道理。”
龙傲天垂下眼睑，不安地道：“儿臣……知错了！”
龙哲瀚反问：“你何错之有啊？”
龙傲天轻声道：“儿臣不该在父皇面前，自作聪明。”
“哈哈！”龙哲瀚出人意料地大笑起来，“你可知道，你这自作聪明，不但救了两个人的命，还替朕解决了一个大难题啊！”
龙傲天低头道：“儿臣惶恐！”
龙哲瀚轻轻叹了口气，道：“你有心维护瑞太子妃，朕自然是支持的。但朝中这么多人主杀，特别是太子也是主杀一派，朕不能一味支持你。否则，会引来太子不满。上次金矿之事，朕现在想来都心有余悸！朕真的很怕失去你啊！”
龙傲天没有料到父亲竟然会对他说出这样的话，一时间心绪不宁，不知该如何应对。
龙哲瀚顿了顿，接着又道：“朕知道，朕一直对你都不冷不热，你对朕，也是尊敬大过热爱。你现在大了，应该开始明白，朕这么做，其实是为了保护你。你的母亲是朕最爱的女人。可惜她早逝，不能看着你长大成人。朕当时对你母亲已经算很克制了，却仍然引来皇后不满。朕若对你还像对你母亲那样，只怕你难以平安长大。”
龙傲天略一点头：“儿臣明白。父皇这么做，同对傲骨的心思是一样的。”
“你明白就好！”龙哲瀚低声道，“太子是皇后所生，嫡皇子的身份在那里，他又比你大十几岁，比你早建功立业，拥戴他的人自然多得多。他没有犯错，朕就不能废了他。这也算是朕对皇后的亏欠所做的弥补吧。朕知道你的能力。如果将来太子明白用人之道，你们兄弟同心，必能成就大业。倘若太子不能容你，朕希望你明哲保身，回自己的封地做个闲散王爷，帮他守住一方土地也是好的。”
听他这一番话，龙傲天心里堵堵的，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父皇并不支持他争储。这到底是为了维护朝政的稳定，还是真心为了他好？
他极力掩饰着内心的失望与不安，恭谨行礼道：“父皇一片苦心，儿臣定铭记于心。”
龙哲瀚又道：“至于那位瑞太子妃和小公主，朕以为，你还是将她们送走，送得越远越好。”
“为什么？”龙傲天的心猛地一沉。
龙哲瀚道：“佛家有云，凡事必有因果；众生为果，菩萨为因。朕以为，这孩子怕会是你今世的劫难。你还是避开些得好。”
龙傲天垂下头道：“父皇这话，儿臣听不明白。”
龙哲瀚深深看了他一眼，道：“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同样是为了救人，为何矿师之女你只想过交往庵堂抚养，而瑞公主还未出世你便扬言要娶她为妻？”
龙傲天脸色惨白：“原来父皇什么都知道了……”
“哼，你当朕的铁血十三鹰是徒有虚名的么。”龙哲瀚冷哼一声，忽而又感伤起来，“你这么做没有什么不对，朕也不准备追究。但瑞公主的事，朕希望你好好考虑清楚。”
父亲的话犹如千斤重石压在心头，龙傲天心中颇不是滋味。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当初他会冒出那个念头。犹如鬼使神差般，明明他已有了心上人云曦，明明他可以置身世外，可他偏偏还是那样说了，那样做了。
也许，他同那个婴儿的缘分自那时起就已经注定了？
还是，她根本就是他的生死之劫？……
他喃喃着道：“可是，儿臣承诺已下，将来瑞公主长大成人，儿臣若不娶她，岂不是自打耳光！”
龙哲瀚凜然道：“朕可以让她长不大！”
此言一出，犹如五雷轰顶，龙傲天像被雷击中般，整个人都懵了。
当他清醒过来，竟一头跪倒在龙哲瀚面前，哽咽着道：“父皇万万不可！求父皇开恩！”
龙哲瀚深深提了口气，道：“真是冤孽！你起来吧！这件事，等你从南疆回来后再议！”
“是……”龙傲天跪在他面前，不敢再抬头。
直到有内侍提醒他：“汉王殿下，陛下已经走远了，殿下请起来吧。”
龙傲天方才站起身。
他默默望向龙哲瀚消失的方向，心中充满了悲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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