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镜头52：秘书长
时间：2013年7月。
地点：花城.省委办公厅。
顾汝伊说：“不是我不给，一来这事情太不像话，必须要处理。二来就怕高书记认死理。但既然有所认识，我明天争取吧。”“我知道能行。”
刚上班，顾汝伊就跑到高放书记的办公室，倒不是因为有事，平时他每天上班后的第一件事，也是到高书记办公厅看看，了解高书记一天的工作安排，好根据高书记的安排，再确定自己一天的具体安排。
高放已经坐在椅子上，正闭目养神。顾汝伊轻轻地喊道：“高书记。”
高放睁开眼，顾汝伊说：“按照您的指示，昨天我们与省工商局还有政府那边通了气，初步的处理意见是：给政府办公厅的柳正大同志行政记大过党内警告处分，给工商局的叶小兵同志，党内严重警告，建议省工商局给其行政记过处分。您看……”
高放沉默了一会，然后说：“太轻了，不能警醒别人。还要加大处理力度，要撤职。”
“这，这不是不行。可是根据我们了解，这两位同志平时工作都还是很不错的。是不是给他们一次机会，并且我们在通报上说明：这是第一次，下次如有再犯，一律行政撤职。”顾汝伊说着望着高放。
高放又用手摸了摸头顶，说：“那就这样，先发通报，等下次常委会时再过一下。”
这种处理方式应该说是顾汝伊所期望的，叶小兵上门倒没什么，关键是他是刘燕妮的老朋友。刘燕妮从不干预这些事，就这一回，无论如何面子也要给的。他赶紧回到办公厅，叫来杨主任，让他尽快把通报发出来。杨主任说：下午就发。
下午通报就送到了顾汝伊的办公桌上，杨主任顺便告诉顾汝伊，电视台想就效能建设搞一个专访，想请秘书长接受采访。
顾汝伊说这事最好是请余天书记说，他是分管组织人事的，效能建设也是他管。他讲更合理，也更有力度。说着他让杨主任先等一会儿，自己上了四楼。
余天书记不在办公厅，他就给余天书记打手机，汇报了一下电视台的想法，最后说：这事请余天书记说最有力度最有影响。余天书记说：我正在外，忙，我就不说了，你是效能办主任，你说吧。顾汝伊笑着道：还是余天书记说合适。余天就又说了一遍自己的意见，顾汝伊才半笑半认真地说：那我就代书记说了。
电视台里来了两个人，一个摄像记者，一个女主持人。摄像记者顾汝伊认识，号称花城名记的陈笑天。这陈笑天人长得就不一般，小头小脸，满是皱纹，一看就像个刚刚生出来的婴儿，又像个老得不能再老的老头。他的长相就有相声效果，跟他的名字又符合。顾汝伊第一次听人称呼他花城名记，还没有意识到什么。别人给他解释，花城名记，花城名妓也。
陈笑天进了屋，就展开了脸上的皱纹，笑着跟顾汝伊介绍，“这是我们台里刚刚进来的主持人韩婷婷，播音主持专业的高才生。”韩婷婷就上前来，喊了声秘书长，然后站在陈笑天边上。顾汝伊看着韩婷婷，年轻，长得也很漂亮，而且身上有一种说不出来却能一眼看出来的气质。她同陈笑天站在一块，相声效果就更明显了。顾汝伊突然想笑，然后有意识地偏了一下头，对陈笑天说：“开始吧。”
顾汝伊从经济发展优化环境强化服务等三个方面谈了效能建设的重要意义，同时表明了省委的态度：不管是谁，只要违反效能建设的规定，一定要严肃处理。希望全省广大干部引以为戒，务必通过效能建设，为经济服务，从而使我省经济建设出现新的跨越。
采访结束，陈笑天并没有想走的意思。顾汝伊也正好有一点空闲，就一块儿说话。陈笑天问：“听说徐省长要调走了，外面都传着秘书长要到政府去，不知是真是假？”
顾汝伊装作不在乎地说：“我还没听说呢？你怎么知道了。不愧是名记，耳朵长。”陈笑天笑了，“就是，当记者就这点政治敏感性。”说着又转身对韩婷婷说：“秘书长也是个文化人，对主持有独到的见解。以后多请示请示。”
韩婷婷甜甜地一笑，说：“当然。以后还请秘书长多关照。”顾汝伊哈哈地说：“你别听老乜胡说，我不懂主持，只是有时看看说点想法。”
韩婷婷说：“我才来，秘书长看了有什么意见一定要说。这是我的名片，不是用来介绍的，而是专门请大家提意见的。”
顾汝伊还是第一次听人这么介绍自己的名片，心想这女孩子有点心思，就说：“一定说，一定说。”陈笑天说秘书长忙就不打扰了。顾汝伊让李洪彬安排了工作餐，请办公厅另外的同志作陪，说“我不能陪了，晚上有事。”陈笑天说：“您忙，明天晚上就播出来。您可一定记着看。”
送走记者，顾汝伊躺在椅子上，眯了一会儿眼。这些记者，虽然身份不高，但是神通广大，顾汝伊对待他们一贯的原则是客气，不得罪。即使是省领导，倘若得罪了他们，面子上他们尊敬你，背地里到处乱说，找你的花边新闻。上新闻时也少给你正面的镜头，即使给了也不好看。为这事，高放都曾经发过脾气，可是没用。记者就是记者，无冕之王。
韩婷婷的名片放在桌上，一看就是花了不少心思的。名片简洁大方，用一朵淡绿的素兰花作底衬，除了名字，就是一行很小的花城电视台字样。在背面，印着两行字：韩婷婷期待您真诚的批评，您的批评是对我的爱护！
顾汝伊笑笑，把名片放进了抽屉里。
经济工作会议已经定下了日子，主报告经过十几轮的反复修改，总算通过了。顾汝伊把王晟喊来，又在一块商量了一下有关会务的事。他做事一向扎实，特别是对这些重要的会议，总是要自己抓，尤其是最后关节。他一定是亲自过问。最后关节出了问题，前功尽弃。
经济工作会议的前一天，顾汝伊突然接到李强省长秘书的电话，说省长找。顾汝伊赶快坐车到了省政府。李强省长一见面就问：“这通报是怎么回事？”
顾汝伊看见李强手里拿着效能办的通报，就说：“啊，是这样。我们办公厅根据暗访，拟出了初步意见，最后经高放书记同意的。当时您出去开会了，就没来得及向您汇报。”
“为什么这么急？处理政府的人，我这个省长都不知道，像什么话？”“这……我让吴备秘书长向您汇报的。”
“人的问题，是最大的问题。不进行研究，这就是搞一言堂嘛！”李强越说越有气了。顾汝伊不做声，李强说了几句也不好再说了，就问经济会议的准备怎样了。顾汝伊说我正要向您汇报，就将会议的准备情况一一地说了。李强说：好，好，就这样。
临出门时，李强又对顾汝伊说：以后效能办处理人的重大事情，要向我汇报，我还是副书记嘛。顾汝伊说当然，好的，一定汇报。
顾汝伊的心里其实有火，只是碍于李强是省长不好发作。一回到办公厅，他就打电话给吴备，问是怎么回事？李省长怎么说不知道？他很生气，吴备显然听出来了，就说：我其实说过的，他没表态。
顾汝伊狠狠地放下电话，无可奈何地干笑了一声。
吴备却跑过来了，他要向顾汝伊解释。顾汝伊听着他絮絮叨叨地说着，气也消了一半。吴备原来在临海市当市长，前年顾汝伊离开政府，他才调上来的。虽然两个人都是秘书长，但一个是常委，是省领导；一个只是一个正厅级部门一把手。吴备见顾汝伊气也消了，就开玩笑说：“秘书长，我说哪会儿也让他们来坐坐我们的位子。这秘书长看起来是个管人的官，却处处被人管。以前在市里时，我还不知道。现在尝到了滋味。下次组织上要是调整，我到哪个部门干个闲差算了。”
顾汝伊也笑着道：“你想不干？我还想不干呢。秘书长就是管家，管家就是受气。不过话说回来，也不是一辈子都在这位子上，总有熬出来的一天。”
“是啊，下一步秘书长到了政府，可要体谅体谅我们这管家的苦啊。”
“没有根据的话不要说，”顾汝伊打断了吴备的话，吴备也不说了，两个人笑笑。吴备说政府那边还有事就走了。顾汝伊看着他的背影，心想：一个市长，到上面来干政府秘书长，看起来提了，可是自由度更小了。哪有市长那么随便和风光？外人不知道，以为一天到晚跟着省里的主要领导，一定是跟领导一样成了领导。可是，自古以来，“伴君如伴虎”。当然，省领导不是虎，但道理是一样的。是领导就有脾气，就有个性，秘书长的工作事实上长期是揣摩领导服务领导，而不像一个市长一样就是领导。
黄玉林来了。黄玉林是顾汝伊的老朋友，也是他的部下。这人生一副大侠的面貌，满脸是胡子，人称“花和尚”。既然是老朋友，又是部下，也就不生分。黄玉林一坐下，李洪彬就进来替他泡了茶。李洪彬喊他黄总，因为黄玉林是京兆集团的副总。他转业后本来在省信访办工作，但是他呆不住，就跑到王兆和的京兆了。王兆和也正需要他这样的人，交际广，为人活络，显得豪气，办事干练。平时，黄玉林并不常到顾汝伊这儿来，用他自己的话说，说是：“我是商人，见到了，显得领导俗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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