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镜头51：秘书长
时间：2013年7月。
地点：花城.省委办公厅。
顾汝伊知道齐鸣这话的意思，齐鸣上一届作为副省长人选，参加了一次选举。票数差了不少，一是因为年龄太轻，二是没有太过硬的后台。现在的选举，在找候选人上是很有讲究的。除了组织上已经基本认定的外，作为差额的人选，既要有特色，有理由，有作为候选人的基本条件，还要具备两个特点：一是虽然优秀但还是不够成熟；二是虽然有能力可以胜任，但也还需要继续锻炼。齐鸣上一届应该说具备了这两个特点，所以理所当然地作为了候选人，又理所当然地没有选上。
这一届京城的选举，齐鸣按道理应该差不多了。可是官场无道理，谁也说不清。齐鸣的心里自然着急。洪部长眼看着就要当副书记了，应该是个能说上话的角。齐鸣这时候提出要拜见他，用意明显。
顾汝伊想，既然齐鸣知道陈锋要走了，高放就更知道。省级干部的调动原则上是要征求主要领导的意见的。高放的心里也许已经有了一个常务副省长的人选，只是他不说。顾汝伊希望这个人选是他，而且，他反反复复地算了算，也应该是他了。不过，官场上的事，不到最后，谁都不能肯定。就像上次建委副主任的人选，就一直拖着。事实上，已经不是拖着了，拖久了就是没戏了。
今年是换届年，按照这次换届的要求，对年龄和其他方面都有严格的杠子，顾汝伊按理说正年轻。他的实际年龄是三十五岁，而他的档案年龄其实才三十四岁。这年头，实际年龄与档案年龄不符，已经是见怪不怪。好在顾汝伊在一般场合下，都是介绍自己三十五的。但是，介绍归介绍，组织上以档案为准。档案就是唯一的合法的证明。莫名就比顾汝伊大，但是档案年龄也一样大，三十四。莫名的妹妹其实和顾汝伊同龄，有一次私下里顾汝伊笑话莫名：做了家中的小老窝子了。
笑话归笑话，想到莫名，顾汝伊又想起上访信。莫名今年也很想有所作为的，省委一换届，一些现任的省委常委要动，一动位子就空出来了。对于莫名，这也许是最后一次机会。再等五年，只有到人大政协了。但是，进常委比顾汝伊要当常务副省长还难。现在的竞争明摆着，除了李弘，还有莫名，方勇，甚至姚磊。每个人都有竞争实力。莫名资格老些，李弘是高放从京城带下来的。方勇年轻又有过得硬的老头子，姚磊统领着经济总量第一的临海市，后面的关系也是深不可测。这些人到一块，明里笑哈哈，暗地里鹿死谁手，实在难以预测。
而且，莫名居然在这个关节眼上，弄出了上访信。高放本来就不太看得起莫名，说他鲁莽，又是李强的人，出了这上访信，正好有了由头。不过，刚才高放并没有提到上访信，他不可能没有看到。也许是知道顾汝伊和莫名是老朋友，或者他另外有不同的想法。高放是个有心计的人，一般情况下想很快看清他对一个问题的看法是比较困难的。
临下班时，莫名却打来了电话。莫名问顾汝伊是不是收到检举他的上访信了。顾汝伊支吾着，心想怎么这么快就让莫名知道了？真是没有不透风的墙。莫名说：“你也别瞒我，我知道是谁写的。”顾汝伊轻轻地问：“你知道就好。以后注意些。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也不是坏事。”
莫名在电话里大声地笑了起来，边笑边说：“我的大秘书长，教导得极是。不过写信告老子的人，我不会放过。我就不喜欢在背后使枪，阴暗！”
顾汝伊喝了口茶，茶叶在嘴里嚼着，有些涩味。等莫名说完了，他才慢慢地说：“人家要的就是你的激动。以不变应万变，这是战术问题，你就忘了？我说莫名，还是静静，不要问。是谣言，不攻自破。”
莫名说也是，就开玩笑请顾汝伊吃饭。顾汝伊知道莫名在市里，却偏偏问：“哪里？”莫名打哈哈说：“沿江。”顾汝伊骂了一句，说：“我成了乞丐？跑百十里地去弄一餐饭……”莫名说：“那下次到省里请你。还请秘书长赏脸。”
顾汝伊晚上其实早有安排，国务院政策研究室的高主任来花城调研民营企业发展。他让赵军陪着下去了。晚上自己亲自出面去陪一餐饭。这是规矩，京城不论哪个部门来人，除了特殊情况，一般省里领导不全程陪，只礼节性地陪一次吃饭。政研室由秘书长分管，自然得由秘书长出面。
中餐安排在名泉酒楼。顾汝伊在办公厅里呆到六点十分，等赵军打来了电话，才让司机小钟送自己过去。到了餐厅，人都坐好了。中间空着个位子。顾汝伊知道这是给自己的，也就不客气地坐了下去。上了菜，斟了酒，顾汝伊举杯说欢迎高主任一行来岭南指导工作。高主任自然谦虚，说是学习学习。
顾汝伊放下杯子，说：“高主任这是批评了。花城正在发展，方方面面都离不开上级的关心和支持。高主任您是京城的政策高参，谁不知道书记的意见往往就是您的意见。您一句话，比我们说十句话管用。您来花城一调研，花城的问题花城的思路就清晰了。我先敬你！”
高主任赶紧站起来，论级别，高主任也是正厅，但是，到了省里，他这个正厅却不比顾汝伊的正厅了。高主任说：“我敬你，花城是个出经验出成果的地方，我是来学习的。每来花城一次，就受到一次思想的洗礼啊！”说着将酒喝了下去。顾汝伊只喝了一点，他又依次敬了其他几位京城来的。
赵军和办公厅里几位，也敬了高主任一行，然后都开始敬秘书长酒。顾汝伊坐着，意思了一下。大家又谈到花城民营经济的发展，顾汝伊说：“花城的民营经济现在是三分天下有其二，占到了国民经济的重要地位。但是，也还存在问题，主要还是家庭式管理和做大做强。如果这两点上不去，不改革，将来就难以有更好的局面。”
高主任虽然只喝了一点酒，脸却红了，望着顾汝伊，点头道：“秘书长看得很准。这就是我们这次调研想知道和解决的问题。”顾汝伊笑着，“我只是说说，我不分管经济。花城将来要大发展大跨越，必须要有顶天立地的大企业，要有集群经济，要有产业意识。”
赵军插话说：“秘书长想得真深，花城就是没有过得硬的大企业大集团，除了京兆。京兆还是只有面子，没有里子。”顾汝伊朝赵军望了一眼，赵军赶紧把剩下的话咽下去了。高主任斟了酒，回敬了顾汝伊，悄悄地问：“下一步要动了吧？”顾汝伊装作没有听见，只把杯子举起来，说：“喝！你们辛苦了。”
饭后，顾汝伊到高主任的房间里稍稍坐了一会。高主任自然谈到了马上要到省委那边去的洪部长省长。顾汝伊和洪部长的关系，虽然他从来不在外面说，但是大家都知道。这正是所谓当官无秘密，你想保密也保不住。人家能挖地三尺，连你自己不清楚的东西都能找出来。顾汝伊含含糊糊地应好几句，高主任又说陈锋要走了，问顾汝伊知道不？顾汝伊说不太清楚，高主任就说：是要走了，书记会已经定了。说着，高主任意味深长地看了顾汝伊一眼。顾汝伊也笑笑。两个人又不着边际地谈了谈，顾汝伊说高主任早点休息，就告辞了。回到家，刘燕妮正和一个他不认识的人聊天。见他回来，刘燕妮说：“汝伊，找你的。”来人迅速地站起来，自我介绍说是工商局的。顾汝伊心里明白了几分，却故意在鼻子里哼了一声。
来人就是工商局的副局长叶小兵，效能建设中被暗访组查到上班时打游戏。叶小兵上前，有些说不圆话似地罗嗦着：“请秘书长关心。我也是第一次。建设部说主要听地方党委的处理。您看……”
赵军晚上大概是喝酒多了，没有向顾汝伊汇报跟省工商局通气的情况。现在，叶小兵自己说了，说明建设部的态度很明朗。顾汝伊的心里松了口气。他坐下来，刘燕妮给他泡了杯茶，刘燕妮说：“先还不知道，叶局长还是我小学的老朋友。”
“啊，”顾汝伊觉得刘燕妮说这话，太不是时候了。但也不好说什么，就打马虎道：“小学老朋友？”又转过脸来对着叶小兵说：“你的事正在风头上，高书记很重视。处分是肯定的。你要作好思想准备。”
“我愿意接受处分，可是不能撤职，那也太……太那个了。警告，您看……秘书长。”
“这个不好说。明天研究再说吧！”顾汝伊端起杯子，问刘燕妮儿子打没打电话回来。刘燕妮说刚才打了，一切都很好。叶小兵听着，知道顾汝伊是不想再说了，就起身要走，要出门时将一张小卡放到了门边的鞋柜上。顾汝伊说：“你这是？拿回去。”叶小兵边带门边说：“我走了，走了，秘书长，再见！”
顾汝伊站在被叶小兵带上了的门后，望着卡，只好叹了口气。刘燕妮上来说：“明天给人家说说。好歹也是我的小学老朋友。混到副局长多不容易。你的事我不干涉，但这回给我点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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