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镜头49：秘书长
时间：2013年7月。
地点：花城.省委办公厅。
花城这个地方，官场上最大的特点是到处都是秘密，其实什么也不保密。不说刚才这暗访的事，就是省委关于人事方面的绝密情况，也是书记会刚结束，外面就知道了。民间流传着种种种关于人事的版本，其实都是有源可查的。甚至一些常委们还不知道的事，外面先知道了。常委会上，就有人开玩笑说：“早就透明了，还研究什么？”于仲和是政府的副秘书长，分管内勤。他不可能直接对效能建设提想法，一定是有人先表明了态度，只不过是借他的嘴说出而已。
下午，顾汝伊专门到效能办，又仔细地看了一遍录像。然后告诉杨主任，把有关政府大院的一段全部删除。但是，效能建设一定要有典型，就在其他的地方找。最后确定了一个工商局的副局长，上班时在电脑上打游戏。顾汝伊说就这个，请效能办拟定一个初步处理意见，报省委研究。
顾汝伊回到自己在省委三楼的办公厅，站在窗前，一大排樟树在冬天的天光中，绿得可爱。樟树是花城的省树，这种树其实全国各地都有，只是花城格外多些。高放书记刚到花城时，就被到处都是的樟树吸引住了。樟树四季长绿，而且绿得重，还散发出淡淡的清香。所以去年评选省树时，高放坚持要评樟树，并总结了樟树的三个精神：长绿不衰的生命精神，不怕寒冷的坚韧精神，清香自守的奉献精神。这后一个精神，顾汝伊一直觉得有些附会。但是高放书记解释得好：樟树香淡，谦虚，不招摇，不索取，就是一种廉洁奉献的精神。书记说了，谁都说好。因此就定了。但樟树并不因为被定成省树，就更加地绿些。它还是一如既往地绿着，一如既往地清香着。
顾汝伊很喜欢这种清香。稍稍闲时，他就会站到窗前，看看樟树，闻闻清香，人的精神就好了一些，心思也清亮了一些。
这时候，门响了。顾汝伊说：“请进。”门开了。顾汝伊一眼就看见江跃进的瘦高的个子和突出的眼睛。怎么让他进来了？顾汝伊刚刚才清亮些的大脑有点懵了。但是，既然进来了，他就只好说请坐。江跃进并没有坐，这一点顾汝伊早就知道。他不管到哪个领导办公厅，都是站着的。江跃进说：“我认识你，是省委秘书长，电视上看到过。我的事你也知道，我就想再要个孩子。你们不能糊弄我，给钱有什么用。我要孩子！”
顾汝伊坐下笑着说：“我们理解你的心情。但是，我们也一直跟你说：现在的医学还没有发展到这个地步。你的要求没法达到，其余的都好说，不要再找了。好不好？”“不可能，我要求到北京的大医院去。”江跃进向前倾了倾身子。
顾汝伊的椅子向后倒了一点，他正要开口，李洪彬和王晟进来了。王晟对江跃进说：“怎么跑这儿来了？快出去！”李洪彬也开始用手拉江跃进，并且红着脸望着顾汝伊，似乎觉得做了天大的错事。
江跃进嘴里说着我是正常上访，你们不能这样，身子却被推出了门。门马上被关起来了。顾汝伊听见江跃进还在走廊上大声地喊着，摇了摇头。不一会儿，王晟进来说：“是我们失误，没有看见江跃进进来。打扰秘书长了。”
顾汝伊没有抬头，哼哼地说：“以后不要再这样了，到我这儿还没事，要是跑到高放书记那儿可就不好。通知一下信访值班室，不要随便让人进入省委领导办公楼。”
王晟应着声退出去了。同为秘书长，一正一副，但是差别却很大。秘书长是省委领导，副秘书长却只是歪把子的正厅。虽然每个副秘书长各领着一摊子事，但都还是省委秘书处的副职。王晟其实是个老资格的副秘书长了，顾汝伊到省政府时，他就是。这人小心谨慎，生怕树叶打破了头。所以分管后勤合适，倒也井井有条，不需要顾汝伊操心什么的。
李洪彬推门进来，告诉秘书长晚上高书记有一个宴会，秘书长要去参加。地点就在鸣泉居。鸣泉居是花城最高级的一处宾馆，从外面看，只是一座普通的山庄。从正面的大门入口只能看到一幢三层楼的小楼，其他的都看不见。但是，如果你转过这幢三层小楼，里面的风景，确实能谈得上是如诗如画。里面是一座大的人工湖，沿湖散落着一百零八幢不同风格的独立的小别墅。每一幢都以鹅卵石小径相连，却又各有通道。别墅后面都是一碧湖水，岸上植以水柳，婆娑婀娜，清风徐来，水波轻漾。这座山庄一般不对外，主要用于省委省政府接待。一些国家部委部门，如果来了重要客人，也必得由省里领导打招呼才能进来。高放和李强，还有挂职锻炼的于佳，都住在这里。有时，省领导因特殊情况，也在这里小住。
顾汝伊的车子刚进门，山庄的总经理华丽丽就迎上来了。华丽丽是花城的女强人，不仅在这里开了鸣泉居，还在省区开了一座五星级的名泉酒店。华丽丽迎着顾汝伊说：“秘书长，一切都安排好了。您要不要看看？”
顾汝伊边走边说：“不看了，今晚高书记请的是北京的大公司老总，要搞出点品味，不要让人看着掉价。”华丽丽笑着，她的笑轻而有穿透力。
到了八号小楼，王兆和已经在门前等着了。见了顾汝伊，王兆和客气地做了个请的姿势，说高书记已经到了。顾汝伊说“我知道了”，说着就往里。屋里除了高放，还有陈锋李弘，另外两个满脸红光的人，顾汝伊不认识。高放介绍说：“这是我们省委的秘书长顾汝伊同志，这是香港大中集团的黄成中主席，这位是**总经理。”顾汝伊说：“欢迎，欢迎。”黄成中操着港式普通话，朝顾汝伊拱拱手，“幸会，幸会！”
顾汝伊问：“人到齐了吧？”高放点点头。顾汝伊就对站在门边的王兆和说：“开始吧。”香港大中集团主要从事房地产投资，席间高放简单地介绍了花城经济发展的情况，欢迎大中集团来花城投资。王兆和说黄主席已经看中了京兆二期工程的地皮，准备投资三个亿，与京兆一道打造花城化工城。高放很高兴，站起来端着干红，对着黄成中说：“我代表花城省委省政府并代表我个人欢迎黄先生来花城投资。花城是一块热土，这块热土等待着像黄先生一样的有识之士前来开发。我们现在的问题是观念不新，改革的步伐不快。其次是投资不到位。对于黄先生来投资，我们将尽一切努力，为合作创造条件。”这时，高放望一眼顾汝伊，继续道：“汝伊同志，我看花城要以香港大中集团和京兆的合作为契机，研究制定一个比原来更合理更高效的优惠政策。只要不违犯国家法律法规，我看都可以。尽快拿出来，报省委批准。”
顾汝伊点点头，黄成中也站了起来，他的港普说起来委实难听，“谢谢高书记啦，花城是个好地方，王总也是个有胆量的生意人，我愿意同京兆合作，就是看中了京兆的未来。我们想联手打造长江中下游最大的化工城，三期工程全部完工，总投资十亿元。将来，大中集团的大陆总部就设在花城，这还要请高书记多多关心多多支持啦。我敬你！“说着喝干了杯中的干红。高放也干了，其他人也跟着干了。
王兆和一直站着，这时，也端了酒杯，先敬了高放，然后敬了黄成中，再依次敬了陈锋顾汝伊和李弘。王兆和边敬边说：“感谢省委对京兆与大中集团合作的关心和支持。我就不多说了，只有努力地干好合作，才能对得起高书记和在座的各位领导。不过，我也还有一个问题要请示。俗话说求佛当面求。这次合作，不仅仅有现代物流仓储，还有一批配套设施。其他的都好办，就是涉及一些住宅楼建设。这个有关部门不好审批，说我们在搞房地产开发。”
“这个好办，”高放插话道：“这不是问题！只是方法。硕峰同志，我看这个项目就由你和汝伊同志来负责，具体问题你多协调些，住宅楼建设一定要定性准确，不要动辄就往敏感问题上拉。这不好！省委对外商投资的政策是一贯的，就是坚决支持。谁阻挠就处分谁，哪个部门挡道就处分哪个部门。决不姑息，决不迁就！”
“我知道，按照高书记的意见办。”陈锋先表了态，顾汝伊也就不说了。黄成中邀请高放书记和在座的各位到香港大中集团总部考察，大家又随便说了说香港。这里面的人大都去过香港，所以对香港也都有一些了解。话题自然就开始放缓。王兆和见缝插针地给大家敬酒。宴会结束时，也是快九点了。
华丽丽过来说舞会已经安排好了，高放也没有推辞，大家就到了舞厅。郭雷也来了，一个劲地解释。顾汝伊说别解释了，安排好就行。王兆和有些神秘地对顾汝伊耳语：“晚上有新鲜的。”顾汝伊知道这话的意思，却装着不知道，问：“什么新鲜的？”王兆和笑着，说：“秘书长还能不知道？笑话我。”
黄成中回房了一会，带了一位年轻的女人进了舞厅。王兆和介绍说：“这是黄主席的夫人！”陈锋笑着招呼道：“没想到黄主席金屋藏娇，夫人如此高贵典雅，真是郎才女貌！”黄成中不知是没有听懂，还是故意不答话，一笑而过。李弘就贴着陈锋的耳朵，悄悄说：“港商哪个不在大陆另有一房？和平共处，一港一陆。徐省长要是港商，不也一样。”陈锋笑着骂道：“尽胡说，再有一房，也只有你黄局长能胜任了，我老了。”说罢两个人都笑。黄成中也不明白他们笑什么，就回头与二房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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