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镜头48：秘书长
时间：2013年6月。
地点：花城.省委办公厅。
姚磊走后，刘燕妮把姚磊带来的烟和酒放到了书房里，一条中华烟，一瓶茅台酒。她正要收拾，却看见烟的旁边还有一个信封，心里知道了几分。现在怎么都兴这个了？连姚磊也来掺和。顾汝伊见了也有点生气，立即打通了姚磊的手机，说：“老老朋友，你这不是害我？”姚磊不说话只是嘿嘿地笑。顾汝伊说：“你等着。”
晚上，顾汝伊就喊刘燕妮一道，硬是跑到姚磊的家里，姚磊自然有点吃惊。顾汝伊将信封原封不动地带来了，说：“这是最后一次，下不为例。我们是老老朋友，就是不是老朋友，也不能这样。老姚，你是知道我的。我们这么多年，你应该清楚。”
这话说得姚磊有点下不了面子，刘燕妮赶紧打茬，顾汝伊也就不说了。女人们开始谈论孩子，两个男人就坐着喝茶。电视里正在放选秀比赛，顾汝伊最烦这个，就找了话题问临海今年的经济运行情况，姚磊简单地说了。然后，姚磊说：“正好，我还正要问呢？省委对今年经济工作会议的表彰定了吧？”
顾汝伊没有回答，他想姚磊一定是稳打稳算临海要得第一的，可是结果？要按高书记的考核方法，临海只能是倒数第一了。他没有说出常委会上的变故，倒是姚磊先说了：“秘书长也不必忌讳，我已经知道了。高书记对临海有想法。不过，说实在话，有想法归有想法，不能这么变着法子整人。”
“话不能这么说，老姚，考核指标也是在不断地完善不断地修正，如何找到一种更加合理更能反映经济发展实绩的考核方法，还需要不断地去探索去实践。今年的考核方法变了，对临海也不一定就是坏事。这样更可以激励后进，共同发展。”顾汝伊继续说：“说老实话，我要是书记，我还不愿意争这个第一。第一听起来是荣誉，其实更是压力。”
姚磊也笑了，说：“我也不愿争这个第一，没什么意思。何况第一也不能真正地说明什么。不过我觉得高放书记是有目的有针对性的，当然不是对我。这样一变，对李强省长不好，要变其实从下半年考核再变也不迟。”
顾汝伊没有再说，这样的话题讨论太深入了，就不好了，言多必失，不能再往下的。他就喊刘燕妮回去。姚磊夫妇又挽留了一会。他们出门时，已经是晚上十点了。
党政机关效能建设是年前就已经开展的一项活动，顾汝伊是效能办的主任。通过一个多月的集中整治，党政机关作风有了一些改变。但是，年后，大概是过年的影响，机关作风出现了反弹。顾汝伊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高放书记却看到了。高书记把顾汝伊喊过去，说：“我上班时注意看了一下各个单位，稀稀拉拉的，不像个机关。省委大院尚且如此，在外面上班的单位就更不好说。汝伊同志，你带着效能办，最近再突击抓一下。一定要有力度，要有典型；发现问题，不论是哪个单位，不论是什么人员，一定要严肃追究。尤其是对省委省政府大院，更要明查加暗访，一定要出成效。”
顾汝伊赶紧召集效能办几个主任，商量在近期重点开展一次集中整治。高放书记强调要有典型，这也是效能建设能否达到目的的关键所在。但是如何出典型，这就很难办。在一个这么大的花城省，要是找好的典型，十分容易，一夜之间会冒出一大批；但是要找出一个效能建设反方面的典型，就不那么容易了。效能办的杨主任建议这次整治先不向下面打招呼，组织人员先行暗访，查出问题再进行曝光。这样也许能找到高书记所说的典型。顾汝伊也认为这是个不错的办法，就由杨主任带队从明天起就开始暗访活动。
暗访活动比当年搞地下活动时还要神秘，杨主任特地从底下市里抽了三个人上来。每个人配了一台针孔摄像机。这家伙体积小，藏在身上方便。这三个人每天装着没事，在省委和省政府大院以及国家部委的一些单位闲逛。到中午吃饭时，又到省区的几家大的酒店跑。看见长得像个机关干部模样的，就偷偷地摄下来。顾汝伊为此专门交待：先摄像，再研究。不要向外透露一点风声，谁说了谁负责。
在省委办公厅，顾汝伊侧面地在办公厅会上对效能建设作了强调，尤其是上下班制度和中午的禁酒令执行上，他强调得更为充分。大家就知道省里要搞突击行动了，每天上下班齐刷刷地守着时间，也看不到女同志上班溜出来买菜了，更不用说打毛衣了。
半个月下来，杨主任汇报说：掌握了大量的一手情况。顾汝伊就先看了三个人拍的片子，五花八门的，有上班时间桌上空着没人的，有在一起打牌的，有在电脑上打游戏的，还有中午喝酒兴高采烈的。甚至还拍到了一些干部穿着制服，在上班时间到娱乐场所的。顾汝伊看了也有些气愤，“太不像话了，一定要严肃处理。”
效能办为此专门对三个人拍摄的资料进行了整理分析，最后拟出了一份名单。
省委大院一个没有，省政府大院却榜上有名，共有四个。其中还有一个政府办的工作人员上班玩游戏。这个人顾汝伊也认识，是政府办后勤处的副处长，五十多岁了，看得出来对游戏入迷了。杨主任说既然高书记要典型，这就是最好的典型，不行就全部交上去。顾汝伊觉得不太妥当，说再看看，再研究一下。典型也不在多，关键要有典型性。
上午，顾汝伊看完了文件，并一一作了批示，该转领导阅的转领导阅，该转其他单位阅办的转其他单位阅办。每天都有一些内容不同的举报信，一概转信访办。这年头，上访成了一种时尚。有些人动不动就上访，时不时就写举报信。他总要让你知道他一直在举报。其实很多人的很多问题，想真正的解决起来难度很大，也很复杂。顾汝伊在信访接待日就接待过沿江市的一个老上访江跃进，为计划生育的事，整整上访了二十年。先在村上访，后来到乡，再到市。市里解决他不满意，就到省了。二十年里，省里为此至少开过二十个以上的协调会。地市就更不必说了。每次开会后，都要象征性地给他一点补偿。可是，他拿到补偿后，就以此做路费，继续到北京到北京上访。
过年前，江跃进又来过一次。顾汝伊打电话让莫名来人把他领回去了。刚过年，上访信又来了。说来说去也就是二十五年前计生人员给他老婆作手术时，将输卵管不小心切断了。事情也真凑巧，他们的孩子到十岁时却没了。老婆想生，却生不出来。就为这事，他成了老上访。谁也没法将那断了且已无法接起来的管子接起来，而这恰恰是他唯一的要求。顾汝伊在政府时就接待过，到省委后又接待过。只要江跃进一进省委大门，马上就会有人告知主要领导。同时，信访办的人员会主动拦住他。
听说江跃进昨天又来过，李洪彬告诉顾汝伊：江跃进昨天在省委大门口站了足足有三个小时。顾汝伊听了也有点同情。但是，他也不知道到底怎样才能真正的解决问题。这不是什么要命的问题，能解决还是解决的好。可是，对于他的唯一要求，谁都无法满足。顾汝伊看着江跃进的信，脑子里浮现出这个瘦高个男人的形象。他的话顾汝伊不记得了，但是他的眼神顾汝伊记得，充满绝望却又坚韧无比。
赵军叩门进来，手里拿着一叠文稿，说：“秘书长，这是经济工作会议的主报告，您看看。这次的主题就是高书记所讲的四个意识。”
顾汝伊说放下吧，又问赵军上次所说的给高书记写的关于基层组织建设的调研报告写好了没有，赵军红着脸，说：“没有，最近就为这个报告，把人整个写呆了。唉，他们几个年轻人都怨，何况我这半老头子？这个报告少说也写了十几万字，整整一部长篇小说了。”
“不说了吧，我尽快看，然后再给李省长高书记看。”顾汝伊望着赵军，赵军好像还有什么事，就问：“还有事？”
赵军嗫嚅了一下，说：“是有点事。我听说李省长对效能办的暗访很有想法。说是找政府大院的茬。”
顾汝伊还真没有想到这层，就停了一下，说：“听谁说的？”“于仲和。”于仲和是省政府的副秘书长。
“我知道了，”顾汝伊说着低下头看方案，赵军也就带上门出去了。顾汝伊马上打电话给效能办杨主任，问怎么回事？杨主任说我不太清楚，反正没人跟我说。顾汝伊说：“不管清楚不清楚，还没有研究的事，还没有定性的事，就不要向外扩散，这样很被动。”杨主任连连说：“我再查，看到底是怎么回事。”顾汝伊有点生气，说：“还查什么？不要查了。”说着挂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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