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机会了。 ”韩冰心看着安天晓疑惑的目光，决定赏她一个解释，“放火的人应该是二皇子，他已经死了。”
安天晓诧异问道：“师傅，你又知道？”
“我回来知道你偷偷下山，便去找你，猜你也是去了静王府。去到的时候，有两方人正在大火前缠斗，二皇子已被一剑穿心而死，你和白煜倒在旁边。”韩冰心把当时见到的如实相告，只是省略了白煜把她抱得有多死。
“我们在大火外面？”安天晓自然是不知道昏迷后的一切，记忆只停留在白煜石化的阶段。
正想再问，韩冰心已经抢先关了后门：“其余的，为师就不得而知了。”
“师傅，让我去见见他吧。”安天晓小声哀求。
“我已经告诉你，他没事，就是没事，你先顾好你自己吧。”韩冰心拂袖站起，“你，不经为师同意，偷偷下山，该知道会有惩罚。”
安天晓轻哼一声：“又要找风云雷电四位师兄姐来禁足我吧？”
“不用他们了。”
“不用禁足？”安天晓眼前一亮。
“为师已让你服下了化功散。”韩冰心抬头，用眼神指了指傻蛋，“有他便可。”
“师傅……您……说什么？”安天晓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师傅的意思是，废了她的武功？
所以，她唯一像样的轻功，也没了？
所以，白煜教她的楼兰武功，也没了？
难怪，方才醒来的时候，便觉得手脚发软，后脑有种难以言喻的坠痛。
原来，如此。
韩冰心没有再重复，因为她知道她已听清楚了。
安天晓想笑，可怎么也笑不出来，哪怕苦笑也不得：“师傅，您怎么可以这样？您不就怕我再去见白煜吗？用得着把我武功也废了？”
韩冰心也有动怒的时候：“你还敢说？你在白煜小子那学了些旁门左道的武功，还用来对付自家师兄姐，此等有辱师门的行为，为师怎能不处理？”
“旁门左道？”安天晓终于苦笑了出来，“记得师傅曾说过，天下之大，武功博大精深，不管是什么武功，只要用得其所，不胡乱伤人，那便多学无妨。师傅，如今您怎么就狭隘起来了？”
韩冰心冷眼看过来：“你是在质疑我的判断吗？”
“不敢，一日为师，终生为师，即便您废我武功，我也不会忘您教我之恩，只是……师傅，您……变了。”安天晓突然觉得心好凉。
从前的您，虽严苛，但从来不会胡乱责罚，也不会过分责罚。
如今的您，只为禁足我，便找个理由借题发挥，废我武功。
师傅，您真的变了。
安天晓躺回床上，侧身向着里面。
“你知不知道你已经……”韩冰心一掷衣袖，想解释些什么，但说了一半，又不知何故住了口，只是叹气，“你就好好在暗月山过日子吧，想要武功就重新练。还有你，战……”后面一个字只发了半个音，卡住了一瞬，才又道，“傻蛋是吧？好好顾着她。”
韩冰心也不理安天晓高不高兴了，说罢便拂袖离去。
跨出门口的时候还淡而轻的道了一句：“一个傻，另一个也跟着傻，我都收些什么徒弟了？真作孽！”
之后的一连几日，韩冰心都没有再出现，不知是闭关还是下山了。
安天晓也连发了几日噩梦，最后都总是因为白煜的消失而惊醒。
失去武功对她来说固然是打击，但远不如对白煜的担心来得强烈。
师傅说白煜没事，她是相信的，毕竟白煜是师傅的儿子，无论如何不会拿这个乱说。
但每夜噩梦，总是让安天晓有不详的感觉。
也许是因为，没有亲眼证实，心里便无法安宁。
起初她尝试偷跑，利用傻蛋的憨直，她借去暗月暖泉泡泉水之机，在离开之时走了一条很少人知道的捷径，心想傻蛋不熟悉暗月山地形，铁定找不到她，没想人家好像百事通一样，早早在捷径口等她了。
“傻蛋，你带我下山吧。”安天晓又是扁嘴又是眨眼，摇着傻蛋这唯一看守者的手臂。
偷走不成后，她改变战略，求傻蛋带她下山，然而，能想到的哀求死缠撒娇装病，都已无所不用其极，可还是失败，想想就差色诱没有用上。
嗯，不是没考虑过，只是觉得自己做不出之余，傻蛋这脑筋不转弯的木头，大抵也不会动摇。
傻蛋摇头，坚决拒绝：“不行。”
安天晓要愤怒了：“喂，你这死脑筋，师傅给你吃什么药了？怎的就这么听她话？”
“为你好。”傻蛋的态度很真诚。
安天晓无语，她知道傻蛋对她好，可就是好过头了，总容易被人忽悠。
一定就是师傅忽悠他说，下山有危险，在这儿最安全之类的话。
而且，从劫狱那夜开始，傻蛋似乎对白煜有了误解。
“傻蛋，其实我下山不是为了去找白煜，是为了查娘亲死因。”安天晓决定尝试跟傻蛋讲道理，于是清了清嗓子又道，“你知道的，为了查这旧案，我花了不少心思，眼看真相就要呼之欲出，你忍心我前功尽废吗？”
后面这句倒也是真情实意。
花了那么多时间和精力，拨开了重重迷雾，就差最后一重，便能看清真相。娘亲的死因师傅的清白，都在里面。
现在突然要她住手不管，还真过不了自己。
傻蛋好像真的有想了想，但依然摇头：“危险。”
他不是说“不行”，而是说“危险”，那便是有动摇了。
安天晓看到了希望，马上道：“怎么会呢？我有你啊！”
这句也十分真情实意，她眼下没有武功，跟一个寻常女子无异，办起事来不方便，本就打算带着这个武功高强的私人护卫下山，何况傻蛋不是暗月门弟子，会在这里出现也是因为她，她若离开便不该把他留下。
傻蛋盯着她，感觉都快把人给盯穿两个洞了。
安天晓自然知道他迟疑些什么：“你看我如今，武功没了，哪能逃出你的五指山，所以你放心好了，我绝不会偷走去找白煜的，绝不会。等真相大白了，我便随你回来，如何？”
经过安天晓一番保证，傻蛋终于有了反应：“何时？”
安天晓大喜：“此刻，马上，立即。”
……
静王府，夏薇苑。
因为倾天居被烧毁，白煜只得暂时移居夏薇苑。
尚德正为床榻上的白煜诊脉，元承帝在旁边坐着。
“尚太医，煜儿如何了？”元承帝沉沉的问。
一子伤，一子亡，心情定然是百般难过。
静王府失火一事，可以联想到很多因由，也牵扯刺杀皇帝一事，这责任谁背谁倒霉。
虽然失火的是静王府，但丧命的是二皇子，朝中萧皇后外戚势力均是二皇子党，把茅台直指白煜，李公公为首的势力则护着白煜，两党派在朝堂上斗得风风火火，俨然是一副非要找出事实真相的架势。
这场缺了主角的朝堂争斗，终以元承帝一句不再追究而告终。
萧皇后冷静过后，也觉得为了死去的儿子而对自己膝下养子穷追猛打，最后损失的还是自己，于是也不再在元承帝面前煽风点火。
本就只摆着防御姿态的李公公，见对方鸣金收兵，便也归于平静。
元承帝不想多生事端，又正好在探望白煜的时候看到尚德在为其诊治，于是便没传宫中御医，保密了白煜伤势，是以外间只知道静王受伤，但不知其伤轻重。
尚德这段时日，每天都来静王府一趟，且时间甚长。
尚德手指离开白煜手腕，转身恭敬低头，道：“陛下，老夫已不是太医了。”
元承帝稍稍怔了怔，随即一笑：“是朕一时忘却，失礼了。”
“回陛下，四殿下的命，暂时是保住了。”尚德的话明显没完，却也没有马上接下去。
“可他怎么还没醒过来？”元承帝语带关切。
“体内火毒本就猛烈，再次被大火围困，此毒更凶猛了。”
“火毒……他怎会有火毒？”虽然年过半百，但依然炯炯有神的皇者之眸，现出万分的惊奇。
火毒他是听说过的，火热积聚胸肺处，难以排出，积攒成毒。
自己的这个儿子，虽不算出色，也没多少作为，但始终是生在皇家，从小便没受过什么苦，怎就得了此等罕有之毒？
莫非是……
尚德故意不去注意元承帝表情，只当回答一个平常问题：“陛下忘记了吗？是十五年前的旧伤了……”
十五年前，韩妃入住的冷宫失火，白煜也在其中。
冷宫一向是后宫中最不被重视的地方，火烧了很久才被扑灭，里面的一具女尸已面目全非，宫人把白煜抱出来的时候，一度以为他已经死了，还差点想把他给埋了。
他那时候委实已经断了气息，但一个宫人好奇，在火海那么久，韩妃都已被烧成碳了，他却没什么外伤，于是找来御医。
一众御医虽诊出他还有一丝气息，但却对他体内无法驱散的高热手足无措，心中都叹，可惜了一张如玉雕琢的好样貌，这才六七岁，若能长大成人该是何等颠倒众生。
御医离开，宫人都等着他气绝为他收尸，没想尚德终于在为萧皇后看完诊后赶了过来。
那时的白煜已经热得像个火球，尚德也无法把高热驱散，想到这小孩救不回来便是一死，横竖都是死，不如一试自己独辟之法。
他把白煜体内所有的热气逼至胸肺，虽成了火毒，但总算活了过来。
能从死神手上逃离，自然还是得有代价的。
火毒凶猛，发作起来如胸肺炸裂，殃及脏腑，甚是磨人。
那个时候元承帝正为月妃之死伤心，终日对着月妃尸体郁郁寡欢，连早朝也不上了，哪有半点心思放在这个儿子身上。
后来，他也不是没听说过的，只是尚德已辞官，白煜看着也没什么，于是便也没放心上。
直至此刻，他才知白煜曾在鬼门关转了一圈，才知他的伤是严重至此。
心中内疚不是没有的。
“尚大夫，还有何法子？”
“重蹈覆辙，犹如雪上加霜火上添油，他能不能醒过来，老夫实在没有把握，只能看他造化，若他醒不过来，脉搏便会慢慢衰弱，最后……”最后怎么样，尚德不敢直说。
“请尚大夫务必尽力。”
“老夫定当尽力。”
元承帝离开后，尚德为白煜施针至入夜。
“尚大哥，煜儿他可还好？”女子声音从背后传来。
因长时间精神专注于施针，尚德额上已满是薄汗。
他用衣袖印了印额汗，转身道：“还是这样，生死一线，他一脚在生一脚在死，不知最后会往哪边倾。”
“都是我不好，当初若不是我武功还没有如今强，我便能把他救出来。”银色面具下似闪出了一滴晶莹。
要是那时她已足够强，便不会被有心人有机可乘，便能抱着儿子冲出火海。
为了爱，还没满师的她，在年少之时早早离开了暗月门，入了他的王府，成了他的姬妾。
年少轻狂，她以为，她有能力让他爱上自己。
她不仅百般讨好婉转承欢，还为他成为别人的妻，与不喜欢的男子装着恩爱缠绵，助他登上江山之巅。
然而，她的付出和牺牲，敌不过那个女子的嫣然一笑。
嫉妒，不可能没有。
但江湖女子出身的她有自己的原则，为了喜欢的人，如何牺牲自己和别人，她都不会眨一下眼，但若只为自己的自私占有而谋害别人，她是万万下不了手。
便是女子，也当有所为，有所不为。
何况，他是爱她的，只是不止爱她一个，也不是最爱她。
一国之君，感情从来就不是给一个人的，她害得了多少，又能嫉妒多少？
于是，她选择了友好与退让。
然而，深宫之中，不是你推别人进死局，便是别人推你进死局。
烈焰包围中，避火的阵法只够护住一人，她选择了白煜，她的至亲骨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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