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感自己大限将至之那一刻,韩冰心想起了她爱的男人和爱她的男人。
两个都是出色的皇家男子,然而多情的那个不是良人,专情的那个为情而死。
两兄弟为争夺江山血流成河,胜的立于高处不胜寒,败的满门缟素血洒当场。
她苦笑着对白煜留下遗言:“煜儿,生在皇家,多情害人,专情害己,要做个无情之人,才不至害人害己。娘宁愿你闲散无为,也不愿你手足相残,只求你活着平安。”
最好赴死准备的她,没想到自己被李无常救了,只是牺牲了一个宫女,也可惜李无常一个人,救得了她便救不了白煜。
她回到了暗月山潜心习武,偶尔会偷偷去看白煜,见到他好好的便安心。
后来,听得儿子在外间的评价不怎么好,成天流连烟花之地,处处留情,她便有些生气,下山偷偷跟踪白煜,发现其风流个性不过是为避开兄弟倾轧的幌子,王府的侍妾都是兄弟塞的官员送的,目的可见一斑,好在他没有对任何一个动情。
心中甚是欣慰。
原来这小子,没有忘记她的“遗言”。
“你已经尽力了。”尚德的声音把韩冰心从回忆中拉了回来,“当初若不是你,那年他便去了。”
“可惜避火阵只避得了火,却避不了热,我还是差点害死了他。”
“不是活到现在了吗?”尚德努力安慰。
“只怕也……”一想到唯一儿子有可能醒不过来而死,韩冰心还是禁不住自责,对月长叹,“我难辞其责。”
尚德拍了拍她肩膀:“别自责,若不是你耗费自身功力于他身上,他绝对过不了当夜,眼下还是有希望的。”
“我……对不住他。”她闭上双眼,关上面具下仅剩的能泄漏情绪的窗口。
一语双关。
……
秋葵苑,安天姬在静王府的住处。
她呆呆坐在床前,神色幽暗,夜不能寐。
白煜一直没有苏醒,是她担忧的源头。
拉下窗扇,想着再无法入眠也要歇息,否则哪一日殿下醒过来,看见她容颜憔悴会不喜欢。
“你睡得着?”身后传来鬼魅般的声音。
“我看殿下成天夜里出没,睡不着的是殿下你吧?”安天姬没有回头,只随意回答,并不惊慌。她已习惯了这墨黑锦袍男子于夜里突然出现。
“你这种办事速度,我自然是睡不着的。”男子有些不满。
“天晓最近一段时日都很少在静王府,我没有机会。”
“没有机会?用这话糊弄我,似乎有些看不起我了,说实话吧,是你还在犹豫?”最后的音调微微上扬,似是疑问,也像是肯定。
安天姬怔了怔,或许自己心底确是犹豫的。
几次机会就在面前,天晓就在面前,可在下手的一瞬间,良心还是驱使她住了手。
那个毕竟是自己的同胞妹妹。
她缓缓道:“四殿下醒来之前,我没心情谈这个。”
“好,好——”黑袍男子怒了一霎,又突然阴损的笑,“好一个痴情女子,既然如此,不如我给你支个招,让你先得到你的四殿下,如何?”
安天姬终于回首看那人,夜里眸光闪烁。
没有回答,表情却已回答。
男子很满意她的答案,又道:“但,别说我没提醒你,这是一场赌博,赌四哥醒不醒得过来,若赌赢,四哥永远都是你的,若赌输,你便只能一世独守空房。你,愿意赌吗?”
我,愿意赌吗?
……
长乐殿,凝香郡主的住处。
凝香正专注于刺绣。
在门缝外,安天晓指着候在凝香身边的如意,小声道:“傻蛋,把她弄晕,手段不限。”
傻蛋二话不说,不知哪里捡来的石子,手指一弹,那人连惊呼都没有便倒下了。
凝香倒是想惊呼,但意识到自己是“哑巴”,该有“哑巴”的样子,便又马上捂住了嘴。
“是我,郡主,是我。”安天晓闪身进了殿内,傻蛋也跟着进去,然后拎起如意的衣领,把被打晕的女子拖了出去,顺便带上门。
“晓儿?”凝香又惊又喜。
自从上次误会解开,凝香对安天晓已没有敌意,甚至还有些善意,毕竟,是心上人的姐姐嘛。
“郡主,你在刺绣?”安天晓眼光亮晶晶的看着桌上还没完成的刺绣。
“嗯。”凝香有些羞涩,低头微笑。
“给白墨的?”
“嗯。”头又再低了些。
“我记得你之前说过,还不是时候,怎么突然改变主意,想表白啦?”安天晓把刺绣拿在手上,把玩着看。
这些女儿家的东西,好像都是用来表白,或是作为定情信物的吧。
“之前,委实还不是时候,但到了冬天,便是殿下十六岁生辰,他即将有自己的府邸,不再住在皇宫了。”凝香咬了咬唇,眼神中尽是落寞。
白墨搬离皇宫,她若不能跟着去,日后见面的机会便少之又少了。
让他知道自己的心意,是唯一机会。
他接受便是最好,不接受,她也该死心了。
安天晓自然懂了她的心思:“郡主,我支持你。”
“嗯。”有人支持,心里总是暖暖的。
“不过郡主,我今日来,是想让你帮我查个事情的。”安天晓把自己的计划说了一遍。
凝香一边听一边点头。
“嗯,这个不难,我明天就去办。”凝香也是聪慧的女子,自觉这点事还是不难查到的,便一口答应。
“多谢。”安天晓非常感激的握着凝香的手。
“小事一桩,别客气。”凝香觉得安天晓有点夸张了,不就小事一桩,有必要激动得握手吗?但随即,便又觉得手心痒痒的。
安天晓在挠她,不,是在写字。
嘴巴依旧没停:“郡主,你的绣工真不错,有空教我。”
“好,这绣法是我娘独创的,绣出的图案特别生动。”
“谢郡主,那说好了,明日我再来找你。”安天晓说完的同时,也终于放开凝香的手。
凝香把她写的字在心里读了一遍。
……白煜近况如何?
她不直接说,是因为她清楚门外的傻蛋耳力过人,即便不需刻意偷听,殿内的动静也能入他耳。
以免他把她抓回山上,还是低调隐晦点比较好。
……
御花园。
合欢树下遍地黄叶,提醒着秋已至。
“芙儿,节哀顺变。”元承帝柔声安慰身边的萧皇后。
这几日下早朝后,元承帝除了处理政事,偶尔去看看尚未苏醒的白煜,大部分时间都陪着刚丧子的萧皇后。
“陛下,恕臣妾一事难忘丧子之痛。”难得夫君因这丧子之痛而天天陪着自己,岂有不尽情利用的道理?
当然,丧子之痛也是真的,只不过事已至此,死去的人无法挽回,不如死得其所,借此获得最大利益。
“陛下万福金安,皇后姐姐吉祥。”许淑妃来到帝后身前行礼。
免过礼后,一番关心和安慰后,许淑妃问及白煜情况:“陛下,听说煜儿身子也一直不太好,是真的吗?”
元承帝点了点头,想到身边这两位都是从自己皇子时代开始,跟随自己二十余年的妻妾,便觉得不需要隐瞒:“煜儿一直昏迷,数日来不曾醒。”
许淑妃偏头想了想道:“陛下,不如办点喜事,为煜儿冲喜,说不定对煜儿伤情有帮助。”
萧皇后也觉得这个提议不错,必须要支持一下,到得白煜醒过来之后,起码她也能算上一份功劳:“陛下,臣妾也觉得妹妹说得有道理,只是,何等喜事比较合适?”
“陛下姐姐,臣妾认为,煜儿的年纪早该娶个王妃了。你们看,与他同年小月的睿儿都已在前年纳了王妃,是以说,不如陛下就给他指个婚吧。”
“这样……好吗?”元承帝皱了皱眉。
若白煜不是昏迷,大概帝京未嫁女子都愿意成这个亲,但眼下情况不同,白煜能不能醒过来还是未知数,而静王妃这位置,有关皇家颜面,自然是不能随便找个寻常人家的女儿,但上得了台面的豪门闺秀,谁又愿意冒终身守寡的险,来担静王妃这个虚名。
要是勉强一个女子来冲这个喜,那似乎就不是喜事了。
许淑妃早已料到元承帝此等顾虑,遂道:“陛下不必忧心,据臣妾所知,有一女子对煜儿钟情,便是此等状况,她也愿意嫁给煜儿。”
“哦?”
“前几日臣妾去香妙山上香,遇见了此女,她在菩萨面前跪了很久,臣妾好奇,便凑上去听了听,原来她是在为煜儿求平安,还说若能让四殿下醒过来,要她如何报答都愿意,便是要她用性命换取也愿意,臣妾听了甚是动容。”
元承帝脸上现出了些欢喜:“确有此事?”
“臣妾哪敢欺瞒陛下,此事真真确确,臣妾还试探了她,若煜儿不醒,她愿不愿意嫁,你当时不假思索便答应了。”
萧皇后眼见此事马上便会敲定,再不插上一两句话,功劳可就没了:“既然那女子答应,便是皆大欢喜了,陛下,事不宜迟,不如尽快下旨赐婚吧?”
“好。”元承帝掩不住欢喜的拍了拍掌,而后发现自己欢喜过头差点忘记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此女子是何人?”
“安家之女安天姬。”
元承帝心下震了震,才生出不久的欢喜之色瞬间没了:“安怀石的女儿?”
许淑妃也怔了怔,不曾想陛下突然变了脸色,回答的声音也颤了颤:“是,陛下,有何问题?”
安怀石乃当朝司天局太史令,虽前些日子受赈灾金一事牵连降了职,但安氏一门从开国伊始便有“忠义安家”之名,其女安天姬也是上一年百花宴上的魁首,帝京才女中的佼佼者,当静王妃应可勉强过关的。
难道陛下还不满意?
关键是,人家不嫌新郎官在床榻上迎亲,这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第二个了。
这个关键点,元承帝也是明白的,但他心里所想的却是另一回事。
“容我考虑一下吧。”他挥了挥手,萧皇后与许淑妃便退下来。
两位后妃的脚步声才刚远去,一直在旁候着的李公公便走了过来。
“无常,你的办事效率越来越低了。”
“老奴知罪。”李公公心里清楚,其实是皇上一直在矛盾之中,才放任他拖延时间。
不过,眼下看来,皇上似乎已下定决心了。
“有结果了吗?”
“回陛下的话,祸国之人,心俞莲者,乃安天姬。”李公公低着头,不易察觉的笑了笑。
冰心,我按你的话告诉皇上了,其实你该知道,无论真假,我都会依你的。
沉默了一阵,李公公问道:“陛下打算如何处置?”
“既然她喜欢煜儿,就让她嫁了吧,算是对她的补偿。待预言破解之日,再……”虽心中已有决定,但终究是不忍说出口。
那是月素的女儿啊。
追随多年的李公公已听懂了皇上意思:“是,请陛下下旨。”
“亲事就定在三日后吧。”
……
翌日,长乐殿。
如意再一次被傻蛋击晕。
昨日,如意醒过来之后,发现自己躺在凝香的清雅床榻上,凝香一脸担忧的打着手势告知她,她无缘无故晕倒,幸好是醒过来了。
傻蛋对她下手其实不重,她不过感到头脑一阵麻痹便晕过去,加上凝香这么一说,还只以为是自己头风犯了以致当场晕倒。
于是今日,安天晓让傻蛋故技重施。
“晓儿,你说的事情,我查到了。”凝香一脸严肃,似乎答案很震惊。
昨日,安天晓让凝香去负责寝殿布置的司寝局,谎称自己想订做一幅牡丹蚕丝画作屏风,画中必须添加阴香。
司寝局的陆尚寝有些为难:“既是牡丹画,要添香也该添牡丹香,添阴香是否不太合适?”
都知道后宫主子难伺候,陆尚寝这种上了年纪经验丰富的老人,自然是领教过不少。主子提要求的时候都是凭空想象,到得成品出来却这不满意那不喜欢,回头追究,责任还是得司寝局当。
阴香虽也是香,但味道并不算上等,对人体虽无害,可也无益,加之又要配在扯不上关系的牡丹画上,虽说不出有什么不妥,却让人如何想都觉得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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