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药代表请我们烧烤
在走廊上一个女孩轻声叫住了我,“你好,你是牛医生吧?”又拿出一张纸条递给我,我展开一看,只见上面的字龙飞凤舞:
牛大医生:请接待小梁,就是兄弟情面,见字为凭,切切。贾德振百拜。
我笑着问:“假医生介绍来的?有事尽管讲。”
女孩口齿伶俐,说话又轻柔又婉转,原来她是医药代表,要我给病人开药时多用一些“百般灵洗阴液”。我不禁好笑,我一个实习医生,没有处方权,她应该去找本院医生才是啊!看来她是一个新手,还是学着跟临床的。她不知,可贾德振是个中人,应该清楚啊,怎么还往我这儿介绍来了?不过想到贾德振的面子,便不好直接推辞,问:“多少钱一瓶?”
“98.8元。”
“给多少?”
“三十元。”
“我们现在有别的洗剂在用。好吧,试着用一点吧。”我觉得这样回答没有伤假医生的面子。这时,她拿出资料,有重点地介绍起她的药品的好处来。她一身套装,很有职业女性的气质,又面相端正,言谈得体机灵。虽然才入行,看得出,将来训练出来,又是这一行里的一把好手。
谈了一回,来人告辞,我转身忙自己的事情去了。我答应了试着用,没有处方权,怎么用?这样一想,心里又加上了负担。
回到办公室写病历的时候,看到了进修的张姚二医生,她们是有处方权的,便想能不能向她们推荐?可是怎么开口跟她拉说呢?
正在一边写,一边心事重重的时候,忽然张医生问:“怎么,你朋友来找你了?两个人躲在走廊里说了好一阵悄悄话。”
她这一问,两个实习的女孩都望着我,眼神怪怪的。我赶紧声明,“我不认识她。”
“不认识还有那么多说的!是不是在外面惹了麻烦,找上门来了?”
经张医生这么一说,倒好像真的似的,我一时语塞,“是、是我同学的朋友。”
张姚二医生更是笑得前仰后合,“牛医生怎么学起扯谎来了!”
经她们一笑,我一急,更是涨红了脸,说不出话来。
下班之前十分钟左右的时候,假医生又从儿科窜过来,把我拉到一角,“晚上我吃客!”
要在平时发布这个消息,我会欢喜得连连抱拳致谢,可这时我要急于向他证实一件事。
“你明知我们都是没有处方权的,怎么还介绍个小妖精过来了?”
“哎,哥们,可不能胡言乱语,她是我朋友!”
我一怔,我们可是几乎天天见面的要好同学,他什么时候弄了个朋友?
假医生见我一副茫茫然的样子,长话短说的神情告诉我:“她叫林琅,医药代表,刚来这个医院,摸不着头脑,我们锅儿碰锅盖,一拍即合!”
我不禁大笑:“你们只不要太快,一个要补锅,一个锅要补。”
我和贾德振从医学院一到三年级都是宿舍相对,入校没多久就言语相契,实习又分到一家医院,自然往来不绝,被同学们呼为“两个医生,一对假人”,简称“假人”。所谓假是指贾德振,谐音假,被人奚落成假医生一个矣;所谓人是指我,牛医生不知怎么混成了人医生。本是我们之间的戏称,不想被人借用来,变成了假人一对。我们也不在意,平时见面捶肩打背,有什么鬼点子都先告诉对方。
假医生向我娓娓道来,“你还不知哩,药厂的钱多得很,公关费用花不完,今晚小弟就借花献佛了。她找我帮忙,我一个大男人,又不能露怯,难道还承认帮不了不成?再说我也考虑好了,先从外围进攻,今晚请你们科的,两位进修、两位实习医生,都姓什么来个?你出面都给我请来。我们这些人再慢慢向带教老师提起,也算是迂回帮了忙。我也捡了面子,在新朋友面前显示了点儿能力,大家又都混了个酒足饭饱,再捡几个零花钱,忌不是几全其美?”
我差点要叫妙,可怎么不见他女朋友来,代表药厂发请?他看出了我的心思,说:“她上午来过,显示过目标,老是串来串去、大张旗鼓的,就不好了,还得麻烦老兄你出面一请了。”又补上拍我一肩:“又不是讨吃,是请客,撒钱,还卖了个空面子,忌不是美差?”
我见他这么卖力游说,做正经状提醒他:“你不要中了美人计,鞍前马后地跑得这么起劲。”
他一副无心论辩的神情,推了我一把,“快下班了。晚七点整醉翁酒家准时恭候你们!”我赶紧说:“不行,我还从没有约人家去外面吃过饭呢。两位进修医生虽然说是大姐,还有两位小女孩,不知我要干什么!”
他哈哈笑了,“那就改为南江公园吃烧烤,只当游乐一番。”
事不宜迟,我回到办公室,见了正在门背后挂衣准备下班的张医生、姚医生,吞吞吐吐地把我的意思说了。二位倒是爽快,可是独独不见两位实习的小女孩。张医生说:“不要紧,我们住在一栋宿舍里,我邀她们。”
晚七点,正是夜色刚刚开始降临的时候。我们在公园一角,围坐一张烧烤台,音乐响起,微风拂面,便有神清气爽的感觉。林琅是个见人熟,干练地招呼着,一尽主人之谊。姚医生用大姐式的口气逗她:“林琅,听说你们做药的收入很高,还招不招人?”
林琅一笑,“姚医生就会说笑,你一个大医生,肯做我们这行低声下气求人的事?要讲收入,我刚入行不久,还不知深浅,只求各位多多帮忙。”
假医生这时提到了百般灵洗阴液的名称,要各位记准了,不要贵人多遗忘,光开别人的药去了。
我们这时哄哄地笑,洗阴液在他口里这么自然、这么流畅就说出来了,让我猜测他们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飞跃了?
“什么百般灵,什么病都洗,什么病都治不了!”姚医生说话直率,有时听起来简直是刻薄。
“只要医生捧场,帮你开,病人又不懂,什么狗屎都是好药!”
“加几味草药,熬点汤,一瓶药几块钱的成本,卖成差不多一百块,你们药厂也太黑心了点。”
几位医生七嘴八舌,把林琅弄急了,“哪里哪里,加了苦参、黄柏,又止痒又杀虫,效果还是好的。药价也是物价部门批的,都有正规手续。”
“如今的邪门歪道都有正规手续,是合法的邪门歪道。”
我们一边吃着人家,一边口里不说好话,大家笑着说,也只是空对空的发泄。心里都知道,说归说,到时还是会帮忙的,形成了的现实,上面无能为力,我们几个底层的小小进修实习生能力挽狂澜?
这时公园一角一阵嚷乱,几个除六害队员从树荫底下拖出一对男女来,这对男女极力分辩没干什么,队员们厉声反驳:“没干什么?脱裤子是干什么?”
看来听下去就没有意思了,我们回到了自己的话题,想尽力不受外部世界的干扰。张医生望林琅笑:“你这么能干漂亮,难怪一露面就激起了千层浪!”
林琅不解,笑吟吟地望着她。张医生接着说:“你白天来,我说你是牛医生的朋友,把梅小嫣气坏了,刚才还不肯来哩。”又朝向梅小嫣:“这下放心了吧,人家名花有主的。”梅小嫣一听,伸着小拳头要打,一看手上有油,便背转了身,嘴里嚷着“乱说乱说”。
我附和着笑,脸上却僵硬了。原本心里一直朦朦胧胧的,经张医生一点破,霎时脸一红,心里嗵嗵地跳。好在夜色下,这一切都被人看不到。
夜风啊,多么和美,它让人心放松,它让月色增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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