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患葡萄胎的贵妇刮宫
按理说刮宫术不算什么大手术，一般低年资医生都可以操作，可是今天却是由黎医生亲自掌勺。由这么高级别的医生来做这么一个普通的手术，我、梅小嫣、陶一萍三个实习医生做术前准备工作的时候都大感意外。
在准备手术的当儿，我们便弄清了病人的来头。说来话长，她是前任县委书记的儿媳，她公公昔日因和县团书记有作风错误下了台，最有讽刺意味的是，她——现任的团书记，是由现任的县书记培养，两人也发展成奸，打过胎，此事尽人皆知。人说老书记是报应啊，淫人媳，自己之媳又被人淫。而且都是书记对书记，现世现报，毫无差漏。此事本可表过不提，但与现病却是有关系。原来她这胎怀上二月后***流血不止，一查是葡萄胎。为什么患葡萄胎？与她前面和县长、刮过胎不能说毫无关系。
虽有丑闻，毕竟还是在位，余威尚存，这样的贵妇要挑个好医生就毫不奇怪了。黎医生本是最嫉恶如仇的正直之人，一向教导我们医者仁心，对病家要一视同仁，不分贵贱，何况在这省城里，一个县级官算个啥？
黎医生也经不住人情请托，原来她早年下放农村时就在贵妇一县，开始被发配到蚕场做养蚕妇，丢了专业。多亏老书记——也就是贵妇的公公起用人才，将黎医生弄到县医院，才拣回本职，不致生疏了华佗之术。黎医生是个颇知好歹、心存感激的读书人，仅此一遇也是记恩终生了。
黎医生决定亲自给病人手术，对于我们来说只有欢迎的份，因为这又是实习医生观摩干脆利落的手术表演的绝佳时机。
病人上了手术台才看清，她的病情也值得请黎医生这样的高手来上阵才好。她才停经二月，肚子居然有七八个月身孕的大小。她说人家看着她肚子长得快，开始还恭维她懂营养、会保养，让小娃娃长得又快又好，谁知流了血才知不妙。
葡萄胎手术最要紧是刮得干净，如果没刮净就有可能流血、复发或者变成恶性葡萄胎。由于葡萄胎长满了宫腔，这一看似简单的事情却并非轻易可以做好的。宫腔内看不到，全凭手感、经验。
随着黎医生手的灵巧旋转，一串串葡萄样的珠粒被刮了下来，很快便是半桶。最后的清宫是关键，刮浅了不彻底，刮深了到肌层出血多。随着负压机的轰鸣，血、绒毛一齐被吸入了瓶里。我们三个实习生边观摩边帮忙，刮宫壁的时候病人叫喊起来，小嫣、一萍一边站一个，将病人的双腿捉住，不让她挣扎，影响底下黎医生的手术操作。
梅小嫣安慰病人：“快了，快了，一会儿就好。”
陶一萍在一旁也说：“医生帮你弄彻底点，你要配合啊。”
病人躺在妇科台上，两腿***字形搁在两边的托架上，本也没法多动，听了两个小小医生柔声柔气的话，似乎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两手便死死抓住两位小医生的手。
人啊，只有赤条条来的时候和去的时候才会一样，都回归人的本性。如果在医院场所工作，看多了就会相信，还有另外的时候，这就是生病了，特别是病到节骨眼上的时候。说得直白点，脱了裤子都一样，多少人都这么说，但是医疗场所里的人应该看得最清楚。想想这位贵妇，在台上做报告时该会是何种情形？现在却把两个小女孩面前看作是天上的救星！
随着葡萄胎的清出，病人隆起的肚子渐渐回缩了下去，下腹部原来有一块巴掌大的色素沉着，现在看得更清晰了，颜色更深，还有一层薄薄的结痂。手术的病人，最忌皮肤有感染，我问：“你的小肚子原来受过伤？”
“就是那头老驴磨的！”病人此话一出，就把两个女孩惊了一跳：“啊，你被驴撞过？”
“什么驴？还不是那个老家伙！”也放是情急之中，也许是疼痛的折磨受够了，她竹筒倒豆子，哗哗啦啦地说了一通。原来“那老驴”每次都不肯戴套，要体外排精，边排边摩擦，慢慢把她的小肚子都磨出了一块红，日久又变成了块黑疤。
她又问：“如果不同的***混在一起，会不会不合，长葡萄胎？”
按我的理解，她可能是指上司、老公，或者还有别的男人都在她体内排过精，葡萄胎是不是与此有关呢？黎医生只顾操作，没有回答她。我想免疫不合是有的，但是这种不合连教科书里也没涉及过，叫人何从回答！有些病人的问题很有趣，但又不无道理。医生也并非万能的，他们的学识又有深浅之分，哪能解开世上一切与人体有关的疑难呢？
两位小医生听得耳朵绯红，她们的脸被大口罩遮着，从她们的站姿里我看出了她们的不自然。开始说到驴，两位女孩还把它当真话，谁想说着说着就变成这样了。我呢，一个未婚男人，听得虽然有些稀奇，但还不至于面红耳赤。只有黎医生沉静地忙着手里的手术，惹无其事的样子，好像什么都没听到似的。
那头驴是谁？是她老公还是她的上司，她没有指明。不过她的上司在电视里露过面，满脸络腮胡。头发胡子又多又密的人，往往*的毛也是密茌茌的桩子，把一个少妇娇嫩的皮肤磨出印迹来，是毫不奇怪的。
一个痛急的人，情急之中就会不管不顾，毫无雕饰地把率真的言行暴露出来。她可能认为我们医生整天见多了，说说这样的事情又算什么呢？而实际上我们年青的实习医生虽然耳濡目染，把病人的任何陈述都只会加以医学的分析，一涉及到自己的时候，反而会比常人更加谨慎。就说妇产科的我们三个实习生吧，平时一起处理的都是这一类直裸裸的器官与疾病，但并不表示我们对自己随意。科里任何人把我们提到一起，我们都会害羞，变得不自然起来。
突然，我发现黎老师用的纱布越来越多，吸出的东西越来越红，她的动作也快速而紧张起来。“通知输血！”梅小嫣听言赶紧走出手术室外，病人有些烦躁不安，渐渐语言少了。血的早就配好的，约二十分钟左右就给病人输了上去，这时出血很凶，我看黎老师的动作是要做纱布填塞，又递上更多的无菌纱布。
这时病人有些胡言乱语，渐渐不说话休克了。陶一萍抓住她的脉搏，梅小嫣时不时听心脏，又传达黎老师的医嘱，上止血药。一大包纱布都填进去，塞满了宫腔，血慢慢不那么汹涌了，血压渐趋平稳。
病人送回了病房，对这样病人的重点观测就是我们实习医生的事情了。在来来往往于病房与医生办公室的时候，在共同商讨病情微小变化的时候，我们实习医生是相互信赖而可依靠的伙伴，这使我们有了更多的语言和站在一起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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