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黑漆漆的号舍,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想心事。号子里空间狭窄,满满荡荡挤了十好几号人。
我已经被收审,我是因为经济犯罪被收审的。专案组已经认定我的经济问题,而且是大问题,摆在他们面前的六百九十万的花花绿绿,已经引起了他们足够重视,也许,他们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而这些花花绿绿的好玩意儿,足够让我在监狱中度过余生。我知道他们还在调查,还在搜集证据。也就是说,他们手捏绞索两头,绳头正慢慢收紧,等到了适当时候,绳子喀嚓一声将我脖子勒断,我也就四肢一蹬玩完。
我想起老爸。最近,我经常想起他。
老爸说,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老爸还说,男子汉大丈夫,当马革裹尸,啸聚山林,金榜提名。
老爸说话常颠三倒四,没有逻辑。按照我的推断,他脑子一定受了刺激。过去日子他老人家经受得太多太多,所以,脑袋出了问题。
我有自己的人生准则,我,才没有老爸那么傻呢。我犯不着如老爸那么迂腐。人,好赖不过几十年。生活质量高低是衡量做人成功与失败的关键。我呢,比上不足,比下却绰绰有余。我好歹做了一方诸侯,号令手下上千号人。吃的,天上飞禽,地上走兽,水中王八龙虾,哪样东西不是吃得发腻?穿的,我是个不讲究的人,也不知道什么牌子,反正身上行头得进省城大商场,什么最贵买什么,而且,穿了几次就扔。玩儿的,什么卡拉OK,KTV,蹦迪,甚至脱衣舞,光屁股舞,哪样能激发我兴趣?扑克牌,麻将,掷点子大小,轮盘赌,押人人宝,我哪样不会?不过,最能显示男人生活质量的,就是女人。我玩过的女人有多少?连我自己也记忆不了,总之,多得海了去,用箩筐肯定装载不了,得用汽车拉,用轮船装。
我,值了。
房间里光线晦暗,弥漫着一股又酸又涩又骚臭的怪味儿。一个落腮胡子走到我面前,眸子如星子样闪烁,对我说灾贼,起来,替我把尿桶拎过来,大爷想方便方便。
我瞥他一眼,嘴唇动了动,想说你自己没有手?却见他身后站着几条汉子,赶紧将几乎出口的话噎了回去,起身到号子另一头将尿桶拎过来,放到他面前。
他嗯哼一声。身后一个粗涩声音道,他妈的小子你懂规矩不?大爷方便,你得将尿桶提拎着,知道不?
我忍气吞声,只好提拎着尿桶,憋住气,等待那玎玲咚咙声响彻底消失,方将尿桶放下。落腮胡子拍拍我的肩头,他的劲道可真大,一直将我摁到地上。他说灾贼,犯的什么事?
我啃哧半天,方道就是一点经济问题。
经济问题?你这灾贼是当官儿的?落腮胡子鼻孔里哼了哼。
不……不……我就是一般工作人员。我……我身子朝后缩了缩。
突然外面响起脆亮的劈啪声,那是鞭炮,过节么,总归得有过节气氛。
听得鞭炮响,我心境好灰暗,要是我还在外面,该是什么光景?
伙计们,你们知道外面在庆祝什么?狗日的狗官林中权终于倒塌了!一个脸膛黑得发亮的汉子乐呵呵地道。他低下头来看我,眼瞳幽幽,好象嗜血的野兽。
我颤抖着,赶紧将身子龟缩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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