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灯时分用晚饭的时候,我跟惠儿谈起了在粮草库的见闻。惠儿听闻笑道,
妾说得没错吧,友文有奇才,少不了为夫君分忧。本来夫君还嫌弃人家,我倒替夫君挣回个好儿子来,夫君要怎样谢我呢?
她清澈的目光有些俏皮,脸庞因着有孕比以前圆润了些,泛着柔柔的光泽。望着她娇媚的神情,我忍不住凑近她笑道,
你让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都听你的。不过一事不烦二主,这次你还得给我生两个更好的儿子来,如何?
一抹红云飞上惠儿的脸颊,她将手中绢帕挡在了我面前,道,
就不该跟夫君玩笑的,倒引出你许多话!
我笑着把她手攥住,道,
那好,没有玩笑了。我请教夫人个正事,就是友文说的盐铁转运,你觉得此事如何?
惠儿沉思片刻,道,
此事夫君曾与朝廷求过,虽说夫君现下情形与当初不同,但若要行此事,还是一样要触及,朝廷和他人之利。况且徐州新得,夫君又在兖州用兵,中原之地已是大部在夫君治下。历来没有哪一个君上愿意看着王公臣子越来越强,之所以还倚重夫君,除了剿贼之功,便是诸藩强,皇室弱的情势所迫,实是不得已而为之。圣上英明图治,身边也有一干重臣,夫君再求转运使之职,他们难保会怎样想。夫君可以一试,但我觉得此事胜算,也只有一二成之间,夫君不可有过多期许。
闻言,我低头不语。这事友文和惠儿的看法不太一样,站在友文的立场,他想为宣义治地谋利,有一线希望也会去试;而在惠儿看来,这是个诸方博弈的事,以我现在的地位再求转运使,只怕朝廷那帮人会多有忌惮,以至事竟不成。我对惠儿的话向来信服,当下道,
嗯,那这事就只当一试吧。明日让敬翔写个上表来。
惠儿又道,
不过历来淮南往京师的漕运,莫不以汴水为重,又有颖水漕运,这两道虽几经破坏,但既在宣义治内,如何掌控就全在夫君了,又有友文帮你,无转运使之名又如何?还有宋、毫二州向以绢布盛名,这几年为恢复颓废之貌,只重在耕种,绢产是有些没落,但要是做起来,有两道漕运相辅,岂不跟陶冶、茶运一样,又是一利?前些日子友文来时,我也跟他提过此事,想是这段日子事多,他也顾不过来,也可能是摸不准从何下手。夫君可再去与他提点提点。
闻言,我心内豁然开朗,喜不自胜地道,
太好了!我就说嘛,凡事问了惠儿,就有得着落。我还有什么可提点的?友文那里有什么事,我就让他来问你。有你罩着他干,那度支库就不必愁了!
惠儿笑着摇头道,
凡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我也只是说说罢了。不过现下有一事虽是我办得来的,却要问问夫君的意思。
是什么?
快到年关了,其他事好办,只是除夕之会,历来都是请宣义官员和诸将,但现在用兵之际,粮晌吃紧,夫君是否要简办了?
又快过年了,可正像惠儿说的,前线用兵,粮晌的事就摆在眼前,我还得与罗弘信尽快通融,确也没那个心思与条件大操大办地过年。遂对惠儿道,
对,一切从简吧。除了银子少得可怜,再说到年关你都要临盆了,莫要再去操持这些。只在初一会会几个常在汴州的人吧,到时候让王达去办好了。
惠儿含笑答应,用饭毕才欲起身去休息,却又突然说道,
对了,昨日妾还收到一张名贴,夫君猜是谁的?
名贴?谁啊?想找差事做求到你这里来了?
惠儿摇头一笑,道,
才不是呢。人家是送贴来问候我的,是敬先生的夫人。
什么?闻言我直看着惠儿,脱口而出道,
在哪儿?给我!
惠儿一怔,疑惑地看着我,没有回答。
我意识到我不该是这个反应,只得掩饰道,
我,就是有点奇怪,你又没见过她,她送什么名贴!
人家名贴上说了,说早就想过来拜访,又听说我这个样子,不便打扰,所以只得送贴问候。惠儿笑道。
哦,那倒是难为她如此知礼。名贴放哪儿了?我看看。
听了惠儿的话,我仍有些不放心,定要看看那女人写了些什么。惠儿起身去卧房拿出一张精致的名贴递给我。我看那上面确如惠儿所说的一样,倒也没有多余的话。即便如此,我没有把名贴还给惠儿,只对她道,
这些有的没的,往后不要理这些事了,只管静心养着。
夫君怎么了?人家以礼相待,我如何不理呀?
我一时不知说什么好。那个女人,我总隐约觉得她会生事,前番要来不成,现在又送贴,只要跟她有关的一出现,我心里就烦燥得很。我看着惠儿带着疑问的眼睛,心想我是怕她伤害你,虽然我不确定,但总有那么种感觉。但这话总不能就那么说,遂故意轻描淡写地道,
没什么,她,敬翔夫人,可能你也听说了,可不是个一般的,我觉得她肯定不与你是一路的,还是少打交道的好。
惠儿听闻,释然一笑道,
夫君想的太多了,人家只不过是问候一声,说不定还是为了敬先生。对了,他们在徐州成亲,我听说还是夫君牵的线,夫君怎么从来没提过呀,他们说那敬先生的夫人美若天仙,夫君定是见过,果真吗?
我本来正喝茶,听惠儿这无心一问,一股无名怒火突然冒出来,遂将茶杯重重一放,道,
是谁嚼这些舌根子!
惠儿被我吓了一跳,只看着我茫然无措。
见她如此,我有些过意不去,忙坐到她边揽住她道,
这本来也不算个事,当初在徐州只是碰巧,才给敬翔办的喜事。我的意思是本来这,敬翔夫人,
我几乎是很费劲说出那四个字,打心里不想提她,
她那个过往,能少提便少提,怕对敬翔不好。没想到这些个下人就喜欢背后说三道四。惠儿,以后别听他们胡说八道,还是那句话,好生静养,你好好的我才放心。
惠儿看了我一会儿,目光里仍有疑惑,最终淡淡一笑道,
夫君考虑得周全。我知道了。
转眼到了年底,请求盐铁转运使的上表果然没有获允。朝廷还为此特派了宦使携了开谕诏书来,无非就是说盐铁转运事关重大,牵扯众多,为国家虑,不宜轻易迁徙治所,再有就是以食邑、金银相赐,安抚之意。因前番有惠儿的话,我倒没有什么失落不平,也算意料之中。还庆幸也没白上表,得了些正需要的东西。遂好生款待了长安宦使,当面谢恩再三。
与罗弘信借粮也算顺利,兖州前线的粮草一段时间里可保无虞。自从庞、葛二将占了曲阜,就一直把朱瑾的兵力引在兖州城之东,我在想出兵郓州的时机是否已经成熟了?与手下亲将商议了几次,最后还是认为棋差一招,只在兖州城东拖住朱瑾的兵力还不够,既然要攻郓州,也不能让朱瑄全力以待,还须再布一局,牵制郓州兵力方可。遂命葛从周自曲阜起兵,直赴郓州北邻的济州,只要葛从周能在那儿安插下,那朱瑄想不分神都难。果然葛从周杀到济州,济州刺史朱威不敌。眼看城破之际,朱瑄领兵到了济州,不出两日,济州又出现了郓州兵的身影。本来只想引动朱瑄兵力,没想到那朱瑾还是相当义气,不顾自己的兖州城东面受敌,居然还派兵到济州。葛从周虽差点攻下济州,但带去的人只为引兵之意,兵力无法与这两路军抗衡,遂匆匆自济州撤军,退守曲阜北的新泰。
这局虽调得动兖郓的兵力,但毕竟不在理想的状态。我欲再调动庞师古,然后我亲自领兵出击郓州,却眼见已到了大年,府中开始忙忙碌碌,而惠儿再有月余也将临盆,遂将出战的念头压下,待过了年再作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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