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走后,赵顼对韩维说:“我们继续向南查看吧。(
招惹大牌女友)”韩维对几名内侍说:“这一带水深,大家都仔细着点,留神寻找被困的灾民,一经发现,就提醒他们到陈留粮仓去领米。”在离开陈留镇约三里处,张若水突然喊起来:“殿下,那树丫里有人!”
赵顼连忙吩咐艄公把船摇过去。看到了在大树桠中倚着一个脸色苍白的女孩儿,也就十二、三岁的模样。她紧闭着双眼,头上辫子也散了,斜插着一把小冠梳、配着翡翠钗环、极其工巧的对襟背子便服,裙长过膝。衣襟部分敞开,露出了里面的银红绣花抱肚。不知是死了还是活着。
这女孩儿生得袅娜纤巧,甜美动人。看样子,是怕大水把自己冲走,还用一根紫色罗带系着自己的腰,把另一头扎在了树干上。赵顼示意王中正上前看个究竟。王中正用手试试女孩的鼻息说:“殿下,她还有气息,可能是饿得昏迷了。”赵顼近前来看,那女孩气息微弱,樱桃般的嘴唇在一张一翕。显得那么无力、那么可怜。
赵顼忙让王中正先喂了她一点干粮,又用盛藿香水的葫芦喂她喝了两口水,姑娘才慢慢睁开眼,缓过劲来。王中正解开了她扣在树上的罗带,让她在树丫上坐了起来。韩维问:“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你的家人呢?”小姑娘未曾开口,眼泪先淌下来:“我叫陈姝,十三岁,家里原来四口人,父亲是书塾里的先生,哥哥和我跟着父亲在学馆里书,母亲在家做针线活,本来好好的一个家,可那天夜里他们都被大水冲走了,再也看不到了,我幸亏被这树杈刮住,在这树杈上整整困了四天了……”
赵顼问:“你家这里还有亲戚吗?”小姑娘哭出声来:“要是还活着,他们早来救我了,看来他们也都被水冲走了,我……就剩我一个人了。(
阳光大秦)”说着掩面而泣。众人无不为之动容。
赵顼考虑了一会儿说:“小姑娘,你一人无依无靠,跟我们上船吧,我们会帮助你的。”陈姝眼里露出一丝惊喜:“大哥哥,你真是好人,谢谢你救了我一命。”说着右手压住左手,左手按在左胯骨上,微微低头,再三拜谢。韩维说:“这小姑娘,看来知书达礼。”
在回城的路上,赵顼看到小陈姝冷得发抖,连忙脱下罩袍,披在陈姝的肩上,陈姝眼里闪着感激的泪花,一动不动地盯着赵顼看。临进右掖门时,赵顼望着白茫茫的大水,满面忧愁之色。韩维说道:“颖王,汴河堤坝年久失修,汴梁地下排水沟又多淤塞,故尔酿此悲剧。”赵顼说:“府县官员食君之禄却不顾百姓死活,这些弊端,到了非改不可的时候了!”
“啊,你就是颖王?跨马游街的颖王”陈姝更激动了,王中正说:“小姑娘,合当你走运,救你的正是皇帝陛下的长子颖王!”赵顼将陈姝径直带到水刚退去的坤泰宫,他对高皇后说:“母后,孩儿今天奉命查看南郊灾情,救了这名孤儿陈姝,她家中亲人都在这次水灾中没了,无依无靠,怪可怜的,孩儿就把她带进宫了,请母后收留她吧。”
高皇后上下打量着陈姝:“水灾以后,像她这样家破人亡的孩子多了去了,怎好都留在宫中,送到福田院中去吧。”赵顼说:“她在陈留镇一口一个大哥叫我,怪让人不舍的,你看她聪明伶俐,知书识礼,就留下吧,只当我多了个小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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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说话!”高皇后批评儿子,“你是当今皇长子,她是乡间小丫头,能乱认亲吗?”高皇后虽然这样说了,看看小陈姝楚楚可怜的样子,忍不住又问:“孩子,你过书?父亲原来做什么?”陈姝又把自己的身世说了一遍。高皇后也唏嘘叹息:“多好的孩子,太可怜了,我心软,既然颖王说了,你就留在宫里给公主们整理闺房吧。范观音——带小陈姝去换衣服。”
陈姝盯着将要离开的赵顼,一动不动地看着赵顼的眼眸,她记住了赵顼笑容里的温柔将感激深埋在心底。她懂事地连连行礼:“陈姝永世不忘皇后娘娘和王爷的大恩大德。”
赵顼说:“母后,小陈姝识文断字,不如跟我们去资善堂做个伴吧,磨磨墨、抄抄书什么的,她自己也会有点长进。”高皇后不假思索地对陈姝说:“既然颖王看你顺眼,是你的造化,就跟他们去东宫吧。记住,你是个女孩儿,服侍颖王可以,当伴也可以,却不可造次!”
“谢谢娘娘天恩!”陈姝的脸上绽开了如花的笑靥。,她做梦也没有想到从此能时时伴随在颖王赵顼左右。她随着颖王来到东宫。进厢房换上了干衣裳,步履轻盈地来见颖王。赵顼说:“从陈留回城,你一直愁眉不展,在母后那里,我才第一次看到你笑,想不到你笑起来,比牡丹还美。”
陈姝说:“那是因为遇见了王爷哥哥,我才能流着泪笑。上天让我遭此大难,绝望的时候却遇到了你,真是落尽残红始吐芳,小妹今遇大大王,我今世做牛做马,都要报答你的大恩大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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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顼说:“我看到你也是似曾相识呢……不过我要告诉你,母后常来东宫查看我和弟弟,当着她的面,你只能叫我颖王,不能叫王爷哥哥……”陈姝叹了一口气:“我知道……生命里有些人,有些事,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有不可逾越的距离。”
赵顼说:“听你的话如沐春风,你就是一位小智者,你将来不飞则已,一飞定会冲天;不鸣则已,一鸣定会惊人。自古以来的才女,大多是抱着不屈不挠的精神,从逆境中奋斗过来的,奇迹也多在厄运中显现。”陈姝被他说得连连点头:“反正,你以后到哪儿,我都跟着你。”
赵顼在洪涝中救了陈姝,竟在此后的二十年中演绎了感地动天的一场生死恋,令人刻骨铭心,为之泣下,不过,这是后话。
朝会上,赵曙愁容满面:“朕正式亲政不到一年,天灾异象不断,太阳中的黑子频频爆发,江、淮之水淹没了大片村庄,京几东南十几个州,房屋沉没在深渊中,浮草汇聚在树梢头,老弱病残流离失所,百姓们卖妻儿的价钱,比猪狗还贱;许州、颍州那一带,尸首堆成了山。
今年夏天瘟疫大作,蔓延数千里,到处都是病人,发丧的车辆挤满了道路。到秋天看到庄稼成熟了,老百姓本以为可以松一口气,可以过两天安稳日子了,可是没来得及收获这场暴雨却不期而至,一昼夜之间,各大河流都决堤,沟渠倒流,平原丘陵,全都变成洪波,田里的稻谷全部烂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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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梁城内,原来的车马大道只能乘船而行,城墙毁坏,官府的仓廪、军民的房舍,倒塌殆尽,被压死被淹死的不可胜数。八、九十岁的老年人,都说他们这辈子耳闻目睹,都没听说过这么厉害的灾害,想到这些,朕很是揪心,不知道朕到底做错了什么。”
吕诲立即上奏:“朝廷失德,尊崇之礼出格,才遭到‘天谴’,这是‘天地之戒’,老天在发泄不满,皇上要防**啊。”
司马光说:“按照大禹创下的先例,皇上一旦觉得自己失德,必须要下“罪已诏”向天地检讨自已的过错,祈望天地有好生之德,赦罪消灾。如果牵连到典礼违制,还要追究掌政大臣的责任。请皇上及时对政道、民生、俭奢、宫政、官员收受贿赂、谗言盛行等六个方面进行检讨。”
赵曙吩咐:“那就由王珪起草吧。”翰林王珪起草的《罪己诏》这样写道:“这次八月初三大雨,房屋毁坏,被淹死者众多,大田里的庄稼,已经影响了秋收。灾变突然袭来,一定是有原因的,难道是朕不敏于德,不明于政吗?难道是发生了沉冤难以昭雪,赋税徭役繁重,民有怨愤叹息等事吗?不然,为什么天戒这样明显呢?朝廷内外的臣僚都可以上疏,畅言时政缺失,可以想到什么说什么,不要有所忌讳。掌政大臣都是朕的股肱,也要反思天变和自己的所作所为,以弥补没有做好的地方。”
八月初八,赵曙下发罪己诏前,用朱笔将“也要反思天变和自己的所作所为”改为“与朕同心同德,兢兢业业”又特地在诏书草稿后面批示:“淫雨为灾,专以戒朕不德。(
巨星之名器炉鼎)”他自己承担了所有责任,给这场灾难定了性,从而保护了韩琦等掌政大臣。
皇帝的“罪已诏”很快在各地张榜公布了,街边、城门、闹市、衙署,人人都在看皇帝的诏书。在赵曙下诏罪已的当天,谏官吕大防就进谏:“灾情不断,不能仅仅由皇帝担负全部责任,偶然的天灾却造成如此严重后果,是因为有八件事有悖于天道:一、皇帝权威未能树立,二、宰臣权力太大,三、濮王称亲之说不得人心,四、中书提拔小人,结党营私,五、西北接连起战端,六、盗贼恣行,七、群臣失职,八、赏罚不公平。”吕大防说的这八件事,其实重点是前四件,矛头指的都是宰相韩琦。
知制诰唐介向皇帝建议:“现在罪己诏已下,天下忠义之士必定将自己积累起来的意见倾其所有告知朝廷,这应该对治国之道很有益。但是重叠的意见,屡屡的奏疏,全部呈上来,陛下果真能逐一浏览吗?陛下日理万机,不可能都看,宜选置官属,让他们专门管理这件事。分类整理群臣所上章疏的要点,陛下可以每天召集两府及近臣在便殿坐下来,同他们从容逐条讨论。认为可行的就立即研究实行,不可行的就放弃,有疑惑的就广泛征求意见好作出决定,群言得而众事举。”
赵曙对韩琦说:“吕大防的话空洞无物,唐介的意见倒可行,就由唐介给朕分类整理吧。”
借着皇上诏求直言的机会,司马光、吕诲等人再次就濮议之事指责皇帝和两府大臣。司马光说:“这次灾害乃是旷古之极异,非常之大灾,所以造成这么大的灾难,臣以为是皇上即位以来有三大失。”
皇帝追问:“是哪三大失?”司马光说:“一是听信谗言,对太后不恭,为失人心;二是对两府弄权不察,对他们放任自流、百依百顺。宰相韩琦为首的官员独断专行,甚至冒天下之大不韪,想篡改历史,不顾先帝立嗣的隆恩,而要称生父濮安懿王赵允让为皇考;三是皇帝老是把谏官的话当耳边风,不予采纳。”
吕诲接着说:“前些日子濮安懿王一事,开始有的人竟提议追赠尊崇要与仁宗皇帝一样,礼失允当而且尽孝不足,这对仁宗皇帝近于侮慢了。加之宫苑淫巧之作,有增无减,授官不考核是否称职,贤与不肖鱼龙混杂、泥沙俱下,要害部门,都是藩邸旧人,清途显贵,皆出宰相之门,忠良之人,怎么能不怨声载道?这些问题比天灾更可怕,所以掌政大臣,罪在不赦。”
朝会后,赵曙显得很烦躁。他留下欧阳修问:“言事者多称天灾是因为朝廷不能进贤任能,不知是不是这样?”欧阳修回答:“近年进贤之路的确太窄,臣也常常与韩琦讨论此事。”赵曙很是惊讶,忙问道:“此话怎讲?中书每次推举一些人,朕不是也都加以任用了吗?”
欧阳修说:“自陛下亲政以来,臣和韩琦等两府大臣有感皇恩,精心挑选内外官员,而陛下也用人不疑,这是过去所不能比的,但所选之人多为擅长于钱粮刑名的强干之才,并非饱学之士。”欧阳修的这番话,先对皇帝的知人善任大加称赞,接着就指出了所选人才过于单一的问题。
赵曙听罢说:“爱卿所言,朕深有所悟,你们赶紧广泛招揽人才吧。”于是韩琦、欧阳修等人举荐了二十人以应馆阁之职,赵曙令均予召试。韩琦等人开始还认为选的人太多了,赵曙道:“朕既然要你们举荐,为的就是从中选贤任能,岂能嫌多?”
赵顼每天帮父亲呈送来的奏疏,赵曙问:“这些奏疏中关于政务的多还是关于濮议的多?”赵顼说:“父皇圣德恭俭,举动并无差失,两府大臣也各自没有什么大的过错,只有爷爷的尊崇未定,看来,言官们仍然抓住这个题目不放,这方面的奏折不少。”赵曙说:“你爷爷的尊崇,朕早下手诏暂时罢议,皇伯、皇考之说朕面前俱未听从,其他追崇礼数也未尝议及,他们还有什么可说的?”
赵顼说:“我想,是有些言官刚上任,急着想因言获罪而沽忠勇之名,所以这些人说话,总是要危言耸听,想方设法激怒父皇,无所忌惮地对两府大臣肆意污蔑,为的是哗众取宠,沽名钓誉,父皇可以不理这些人。”赵曙不由得夸奖赵顼:“吾儿看得很透彻。”
看到呈上奏疏仍无动静,司马光领着台谏官一齐涌到中书省,围着韩琦说:“相公早日了结濮王尊崇一事吧,不要久拖不决了。”韩琦说:“皇上已传诏罢议,中书怎能擅作主张?”吕诲说:“我看罢议只是相公你的缓兵之计,你们还是想尊濮王为皇考吧。”
欧阳修反问:“称皇考又有什么不对?庸俗中下之人不识礼义,不知道圣人很重视子嗣,凡无子者明许立后,这是大公之道,你们只是看惯了市井俚俗百姓领养过房继子和异姓领养义男这一类事,抱养的人家害怕外人知道孩子是收养的,所以都忌讳别人知道孩子的亲生父母,于是你们也就认为称皇伯是对的。殊不知仁宗立嗣乃天下至公之事,无须避讳,濮王称亲有何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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