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二日,赵曙直接让内制宣旨:“江东转运判官,屯田员外郎范纯仁为殿中侍御史,太常博士、权发遣盐铁判官吕大防为监察御史里行。(
灭尽苍穹)”枢密使张升闻讯奏道:“臣已年老,而臣之子又娶范纯仁之妹为妻,范纯仁现在做台谏官,臣更当回避,请求准臣致仕。”
知杂事吕诲讨好地说:“今天听说陛下亲自任用了这两个人,陛下实在英明。范纯仁出身名门,自不待言。吕大防是鼎鼎有名的‘蓝田四吕’之一,他和弟弟吕大忠也都是一时名流。臣向来就主张,要让朝廷内外和两省大员每年各自举荐有才能之人,将姓名简历记在皇上跟前,要任用了就由皇上从中亲自选择,以免临时随意举荐,还可以杜绝小人奔走钻营之路。这是至公之法,希望陛下长久实行下去,被用之人莫不对皇上感恩戴德,必尽死力以图报效。”
三十七岁的吕大防到御史台上任伊始就上奏:“皇帝亲政后有五大存在问题,亟待解决。”赵曙说:卿可一一奏来。”
吕大防说:“一、进用大臣的权利没有完全收归皇上自己;二、大臣老病而不能及时让他们退休;三、外敌骄横,边患已萌发,却未能及时选择将帅,掌握敌情;四、台谏官行使职权,议论朝廷施政得失,而大臣多方排斥;五、近日皇帝的近臣怂恿您追封濮王为皇考、台谏官尽心尽职据理力争,又担心会因此而获罪。”
赵曙说:“先说你这第二条,你可以说说看,眼下年老体弱适宜退休的都有哪些人?”
吕大防说:“富弼病足,请求解除枢密使,本章上了二十多次,甚至以牛马老来也要松套自比,但皇上就是不听;张升年龄接近八十了,体力已耗尽,哀求保全骸骨而陛下却不从其所请;程戡说自己年老,已不堪边防重任,恐怕死在塞上,请求能让他回家死后安葬故土您也不同意;臣认为您这样拖着反而不好。(
腹黑郡王妃)富弼,是贤臣,现在如果能够让他到外郡休养,那么他病好之后能为陛下出力的地方多着呢。张升、程戡既然老了,又都哀求致仕,陛下可以都赐闲差给他们,让他们安度晚年。又何必过于客套,拖着不办,让他们的心愿都不能满足呢?”
赵曙对吕大防说:“你的建议,朕可以考虑,看如何解决比较圆满。”
六月二十三日,居于深宫的曹太后对慈寿宫押班张茂则说:“韩琦等人逼迫老身撤帘后,现在又撺掇皇帝称自己的亲生父母为皇考,这些人步步进逼,煞是可恨,你拿着我亲笔手书的这封札子去交给中书的韩琦。”
曹太后在手札中严厉指责:“尔等均受先帝厚恩,岂可辜负先帝,唆使皇帝称濮王为皇考,你们如此对待先帝,天良何在?究竟所为何来,可来慈康宫给哀家讲个明白。”
韩琦看了皇太后手书,也有点紧张,随即转呈给赵曙。赵曙看后对韩琦说:“为这事惹太后上火不值得,尊崇典礼过一段再说吧。”六月二十六日他降手诏到尚书省:“现在听说集议见解不一,应该暂时停止尚书省集议,着太常寺慢慢广求典故,尊崇之礼一定要符合典章后再奏闻。”于是追崇濮安懿王之礼再次变成敏感的话题。
此时负责朝廷礼仪事务的判太常寺是老臣范镇,他看到了太后的手札和皇帝要求暂停尊崇濮王之议讨论的诏书后,趁机率全体礼官上言:“臣当年连上十九本奏请立皇子,就是因为臣觉得礼制一事绝非小事。(
豪门鲜妻:腹黑总裁惹不得)现在陛下既尊仁宗为皇考,又要尊濮王为皇考,很是失礼。对于濮王,无论称帝、称皇、称考、立寝庙、论昭穆,都是不对的。”赵曙说:“朕自己何时说过要让濮王称帝称皇?”
韩琦见范镇也站在司马光他们一边,很生气,对范镇训斥道:“皇上诏书是叫你们检详有关材料,谁让你们这样快就又提出濮王追封之议的?”范镇知道宰执的意图,也不分辩,装糊涂说道:“太常礼院得两宫诏书不敢稽留,即时以闻,这是做臣子的职责,难道这样做反倒成了罪过了吗?”韩琦怒斥道:“还要狡辩,你不知道皇上已叫暂罢朝议了吗?”
吕诲上殿面见赵曙说:“朝廷既知议论不一,当明辨是非,参考众人意见,确定合适的予以采用,怎么可以突然停止朝议?诏命反复,不是用来示至公于天下的做法。臣认为原来的敕告的用意,就是想要称濮安懿王为皇考。像这样就是尊有二上,服有二斩,与礼律之文,完全违背。陛下龙从藩邸跃起,入继大统都是先帝的恩德。现在孝服刚除,还没来得及谒庙,就突然冒出这种议论,士大夫都认为您这样做不对。陛下侍奉太后,承欢尚怕不足,怎么能只顾及私恩,分别出亲疏,而忘掉大义呢?”
赵曙说:“吕诲大胆!朕怎么顾及私恩,忘掉大义了,朕已明令停止朝议,难道一定要听你们的话才叫深明大义?中书就不能表示自己的看法吗?”
吕诲见皇帝发怒,放缓语气说:“皇上请三思,如果按中书宰臣徇情抛礼之议,称濮安懿王为考,以仙游郡君为妣,在朝廷内外宣布,肯定招来物议。(
回到古代当将军)二三辅政大臣不能为陛下秉承公论,却挑起事端,违背礼仪,惑乱人情,忘记先帝对他们的倚重,而陷陛下于不义,这能叫忠臣吗?臣伏望陛下另降诏旨,以王珪等所议为对,对前后所献不一论者尽降出外,明其有罪,绳之以法。这样才能尽释群疑,杜绝邪论。”
范纯仁也奏道:“追赠濮安懿王为皇考,不合典礼,未得人心,臣很为陛下可惜。事由中书引起,现在闹得沸沸扬扬,人言啧啧,实在是连累了皇上。臣请皇上亲自发话,特以手诏公开宣布,追封濮安懿王大国,诸夫人用王妃礼典,以安定人心。”
赵曙冷着脸说:“你们急什么?朕不是说了吗?此事以后再议。”吕诲怔怔地看着赵曙,忽然情绪失控,泪如泉涌:“陛下,兹事体大,您的英名要紧啊……”赵曙“霍”地站起来,然后顿了顿,压住火说:“事还未定,你伤的哪门子心?退朝!”
司马光闻讯,第二天也来请对:“濮安懿王夫妇的尊崇之礼,翰林学士王珪等二十余人,都认为应该按照先朝封赠亲戚的惯例,他们总共议了两次,没有一人有不同意见。大家都要以礼尊崇濮安懿王为皇伯,使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纲常伦理不致乱套。而中书那几人的意思,独独要尊濮安懿王为皇考,他们巧言辞饰,蛊惑圣听,不顾先王之大典,蔑视天下之公议,因此众人忧心如焚。
汉宣帝承昭帝之后,以孙辈继承祖父,故尊其父为皇考,汉光武帝从布衣起家,诛王莽,亲冒矢石弓箭而得天下,名为中兴,其实是重新创业。(
总裁,先有后爱)他即使自立七代宗庙,也不算太过分。而陛下是作为仁宗之子继承大业的,《传》曰:‘国无二君,家无二尊。’如果你又尊濮王为皇考,那么置仁宗于何地呢?假如仁宗还在君临天下,濮王也没有过世,这种情况下,就不知道你称濮王到底是父亲还是伯父了?如今太后也怒斥称亲之说,希望陛下上查古典,下顺众心,尊崇濮安懿王如王珪等所议称皇伯。”
赵曙从龙椅前拂袖而起:“朕已命先罢集议,等我和太后商量好再告诉大家,你们怎么都来喋喋不休?难道普天之下就是你们几个最懂得纲常之礼吗?退朝!”司马光怔怔地看着赵曙退朝的背影,摇头叹气。
韩琦对欧阳修说:“太后的手札咄咄逼人,俨然是圣旨的口气,所以,众言官如今更是底气十足,现在可以看出皇帝的地位仍不稳固。想要巩固皇帝的地位,确保他江山万年。就必须坚持称皇考到底。”欧阳修说:“我们必须对太后的札子表明态度。”
张茂则手里拿着一叠纸,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慈寿宫回报:“韩琦领衔,曾公亮、欧阳修、陈升之等中书大臣联署,给您递来一封上奏慈寿宫的札子。他们毫不客气地援引《仪礼》与《五服年月》敕对您的手札进行答辩。”
曹太后说:“你念给我听。”张茂则念道:“出继之子,对于所继的父母、所生的父母都应称父母,这是古今礼律明文规定的。而王珪等议称皇伯,却并无典故、依据,所以我们奏请下到尚书省集官再议。至于究竟怎样称呼。臣等并未曾提及,现在忽然蒙皇太后降出懿旨。臣等认为这是挑拨离间的小人,要迷惑圣听,离间两宫。(
重生之妖孽人生)他们将前代已行的典礼藏起来不提,只进呈皇伯这种无稽之谈,来阻挠公议。臣等都是先朝旧臣,如果是对于仁宗承继大统有碍之事,臣等岂敢妄为?臣等若不详细阐述此事来龙去脉,恐皇太后不知头尾。如果皇太后也想亲见两府并参与百官的辩论,臣等恐怕有损您的清誉,而且臣等限于朝廷规制,也不敢和退处后宫的太后见面。谨具札奏闻。”
曹太后接过中书的札子默不作声,张茂则说:“韩琦等人最后这两句话已经直指太后您干政了,并明确拒绝了您要和他们见面的要求。从而也堵住了您见言官和两制大臣的路。他们的用心何其歹毒!”曹太后叹了口气:“哀家现在已经今非昔比了,所以他们才敢如此嚣张。”
在景灵宫孝严殿为宋仁宗的画像举行的奉安典礼上。曹太后对着仁宗像哭诉道:“先皇啊!你的在天之灵看着吧,有些人过河拆桥,忘恩负义,所作所为让人寒心啦……”跟着她一同行礼的赵曙直挺挺地跪在旁边,一言不发。
接连几天,台谏官关于濮议的奏折全部被留中,没有回音,连他们的其他奏章,赵曙也说:“不看,不看!”台谏官由此鼓噪起来,口出怨言,纷纷责怪:“朝廷为什么没有一条按我们的意见施行?中书堵塞言路,使陛下成为拒谏之主了。”
韩琦等中书大臣对赵曙说:“近日台官怨恨朝廷不用他们的意见,请您采纳他们一两条意见去办些事吧。”赵曙说:“朝廷当以至公待天下,若台官所言可行,当即尽力施行,若所言难行,怎么可以为了照顾情面,以不可行之事勉强施行,呢?你们仔细想想,台谏官所说的到底有没有可行而未行的事?”
韩琦以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说:“确实没有。”欧阳修还具体解释给赵曙听:“这时候,知杂御史中好几个都是新被提拔的,他们想快点成名,见事就说,不去考虑是否得当。所以说的事多离奇,因此不可实行。”赵曙说:“确实没有可行的就不理他们。”
宋廷为濮议争执不休,探子早将此情形报回契丹。耶律洪基闻报便趁机授意军民越界生事。雄州派快马进京:“报——契丹边界的军民有的在界河里捕鱼,有的在白沟之南我朝一方栽柳植树,我方阻挡不住。”赵曙说:“知雄州刁约无能,不能禁止辽人的行为,另选刘琦去代替他吧。”
刘琦上任后,以刁约为戒,随时将滋事的辽人赶出界外。辽国又派萧禧来汴梁倒打一耙:“最近你们代州、雄州兵丁不断越过边界骚扰、杀伤我军民,我国要求重新勘定边界。”赵曙说:“好吧,朕将派遣东头供奉官李评与你方一道勘定疆界。”
司马光闻讯上奏:“国家的御敌之道,似乎不尽妥当。当边境安宁、敌人驯服时,我方总是喜欢与他计较细微末节,为小事争执不休;等到敌人桀傲凶暴之后,却又一味姑息忍让,不能诛讨。因此使敌人更有轻视我朝之心。最近西戎之祸是高宜引起的,北陲之隙是刘琦挑起的,而朝廷至今一直未意识到这一点,还认为二人所作所为是对的,却认为循理守本分的刁约无能。因此边境的武臣,都喜欢无事生非,有的以开拓十几里荒弃之地为功劳,有的以杀略三五个老弱的敌人为勇敢,朝廷竟称赞他们有才能,很快加以提拔任用。敌人心中忿恨,就来报复,屠戮熟户,抢劫边民,我方损失的人动辄以千计。而朝廷对招惹敌寇之人既不追究,也不谴责。臣想我朝每年岁赐辽、夏百万资财,难道是我朝愿意这样做吗?实在是因为委屈自己破费点钱财是小事,而换来百姓平安,使他们免遭涂炭是大局啊。”
赵曙说:“朕不是派李评去勘界了吗?”司马光说:“万寿公主的孙子李评少不更事,又倚仗自己是皇亲,听说他对契丹使者很是傲慢,臣担心他可能会挑起战端。若战端一开,后面麻烦就无休止了。西夏对我们产生怨愤以后,已经多次来侵犯,祸胎已形成,如果再与契丹失欢,两面受敌,臣恐怕国力难以支撑。”
赵曙问:“那依你怎么办呢?”司马光说:“希望陛下严戒李评及北方边关将士,如果契丹不遵守惯例,有小小的侵扰,如鱼船、栽柳之类,只需用文牒知会,和他们讲道理,让契丹官方自行禁止,不可以刀兵相加。如果再三讲道理仍然不听,边臣就回报给朝廷,然后朝廷专门派遣使臣到契丹王廷,与他们辨论是非曲直,也无伤大雅。如果仍然不听,再广求贤才,增修政事,待公私富足,兵强马壮后,找理由讨伐他们也不迟。还要请陛下速速明确濮王尊崇,以便朝廷君臣一心,夷狄就不敢欺负我们了。”
赵曙退朝回到清居殿,问坐在旁边一同看奏章的赵顼:“今日早朝你也在场,你认为司马光的说法怎么样?”赵顼说:“依儿臣看来,司马光多为迂腐之见!西夏地少天寒,人多粮缺,无论你怎样怀柔,他都会找借口来抢粮抢人,苟且偷安是安不了的!契丹边民生事定是契丹官方授意的,若不加以制止,他们必然得寸进尺。一味与他去讲理,那是与虎谋皮,只会自取其辱,还是抓紧富国强兵为要。”
赵曙点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但我们的想法不要轻易对司马光他们说,否则他又会来喋喋不休,讲出一套一套的子曰诗云。对他们只有一个办法,就是能用的,我们就采纳,不能用的则他说他的,我们不用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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