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中。
王宇麟赫颐与赫姬三人已赶至大皇子所居住的院落门口。
“里面的情况？”赫颐看向张开了法力感知网的王宇麟。
“……有不少刚刚失去法力波动的人，应该是有激烈的战斗吧。”王宇麟沉声道。就是不知这些重伤甚至死去的人，是谁的部下？他们急需了解现在的状况……也不知玄火和缪景西有没有成功阻止大阵的发动？
“从这个偏门进去，人最少。赫姬，你应该认识大皇子的，对吧？”王宇麟说着已经动了身。
赫姬闻言只是点了头，神色有些紧张地道：“我总觉得皇城有些怪。照例说不该这么空旷，我们这一路上还没有碰到人。”
“而且更奇怪的是有好几处应该有宫灯的地方都被撤去了，显然是有人故意为之。”赫颐接着补充道，“万事小心为上。姐姐，放几个哨兵在沿途吧。”
“好。”赫姬点头，手腕一翻便从储物的法器中取出了许多张泛黄的纸张。一注入法力，土黄色的光芒一闪而过，便有好几个萌萌的小泥人儿蹦跶了出来。
在这么紧张的时候，王宇麟还是忍不住被那几个小泥人萌到了。“这是……哨兵？”他带着不可思议的语气问道。这小东西仅有十几公分长，呆在这偌大的皇城里确实不会有人注意到。
“它们能把看到的东西以图像的形式传到我脑中。”赫姬见王宇麟忍不住要用手去逗弄它们，赶紧制止到：“你小心，它们会咬陌生人的！”
王宇麟自然是不信，这一个个笑脸娃娃能咬谁。被赫姬捉住了右手，就用左手去捏——哎呀，脸庞竟然是滑滑的弹弹的，真是让人爱不释手……
“嗷！！！”突然一个小人张开血盆大口，露出白花花的尖牙，狠狠地咬了下去。某人毫无防备地大叫了出声。
“是谁在那里？！”偏门后响起了一个浑厚的男声，随之而来的是震耳欲聋的……脚步声！
院子的门突然被轰得灰飞烟灭，那墙似乎是一块长方形的蛋糕被巨大的兽生生咬下了一块。而断墙残桓之后，是一个身高足有二米五的彪形大汉，和一个金色短发的美貌少年。
“大皇子！”赫姬惊叫出声，“没想到因祸得福，这么快就找到他了！”
金色短发的美貌少年看上去心情非常不好的样子，尽管如此，见到来者似乎并无恶意，他还是伸手挡在了就要冲上去的彪形大汉身前，用近乎淡漠的声音道：“先别冲动，这几个人不像是那几人的残党。而且，大阵突然被自行关闭，说不定与这几人有所关联。”
“您好，大皇子殿下，我们是皇家最高魔法学院的学生，受导师福斯耀·古月之命前来询问城中变故之缘由。多谢您刚才并未出手。”王宇麟冷静地道。那个金色短发的少年看上去并不比他大多少，然而几人也清楚，即是校友，也不意味着某些身份的差异就能被忽视。
“也别对我用敬语了。既然是以校友的身份相会，不妨放下那些莫须有的身份差异，说起话来也方便许多。”阿喀琉斯收起金色长剑，一身华服在淡淡的月色下衬出他眼中刚毅神色的美，“我现在也确实需要人手，请你们随我来吧。”
“好。”三人一齐答道，随后便随同大皇子接着向皇宫深处飞奔而去。
奔跑的期间，大皇子未曾多说话。只是告诉三人，皇城外的——也就是易天城的麻烦，已经莫名其妙的解决了。王宇麟与赫颐赫姬三人并未说太多关于玄火和缪景西的事，不过，这样一来，那两人应该也不会有事才对。
而现在几人要前去解决的，正是皇城内的**烦。
“老国王在一年前左右，曾经病倒过一次。最严重的那几天，只有最高医官和几名护理才得以见到他。最后他的病从不治之症一下子好转，恢复了健康。”阿喀琉斯将整件事情娓娓道来，“那之后，他的状态就一直很奇怪。本来他是一位非常和蔼的老人，话多也风趣，病过之后一下子寡言少语不说，偶尔情绪不好甚至不来上朝，对外的解释一直是病愈的后遗症。我作为大皇子，虽不说肯定会是以后的皇位继承人，但还是要对这个国家要承担相当一部分责任。觉察到他状态的不对头，我便常常往父皇宫里走，然后我就发现一个可怕的事实——他，已经被掉包了。”
“那个可笑的女人——我名义上的母后，居然完全被蒙在鼓中。那个假父皇，竭力伪装，易容术变声术层出不穷，可是记忆就算能窃取，那些行为和言语背后的那些东西，又岂是一个伪装者能够以拙劣的演技模仿的？自从我察觉到这一点之后，我便在暗中监控几个重臣，果然我发现了他们借着探险南方九紫山脉国境线外的由头，与暗夜精灵族的往来。交出首都易天城的土地，帮助他们扩张势力直到永冻之地，得到的好处是小团体的四百年寿命。”
“而皇城内部的麻烦，就是那个小团体。他们抓来荒漠边缘上的外族人，用一种极为残忍的阵法将本该属于那些人的细胞活性硬生生塞入自己的身体。这意味着，要杀死他们，杀一个人就要杀六次——否则细胞的可怕活性，只会让他们从粉碎中重生。”
言语间几人已经到达了国王寝宫之后的小院子里。那里的场景实在有些可怕——
背景，是绵延的，在月光下仅描述出轮廓的暗影中的山脉。近处是一方巨大的喷泉，顶上是穿着长袍戴着月桂冠的爱与美之神阿芙洛狄忒，丰满圆润的面庞宁静地往下微踮起的脚跟。她提着一个双耳的大水壶，这个倾倒的姿势完美的展现了她动人的曲线和典雅的姿态，那圆润的曲线配着蜷曲的长发，着实让人心醉沉迷。
只是倾倒着，不再是水，而是浑浊的血液。
都不能说是血液——那般驳杂的暗红与鲜红色中，还有些黄色的块状粘稠物，青绿色的，灰色的，……破碎的肢体散落在巨大的盆中，破碎的头颅浸泡在血水和脑浆中，破碎的眼珠还留有恨意的眼神……
“这就是他们的祭祀地。那些人大概在下面吧。我统计过数字，可能有十个人左右。虽然战斗力不强，但我不知道有没有暗夜精灵族的精锐。”
此刻，其余的三人完全没有听进去阿克琉斯究竟说了什么。对于他们来说，这么恶心的场景是平生首见。赫颐与赫姬完全愣住了，更枉论王宇麟——在他的世界里，最可怕的东西就是族人的冷漠态度了。然而这视觉上的冲击，对于一个从小，毕竟还是在温室中长大的少年来说，简直是地狱一般的场景。
地道已经打开了，就在喷泉之后。几人走过那喷泉的时候，都强迫自己不要去看。
只是洁白的铺着大理石的地面上都淌满了鲜血，脚步踏过，提起时的粘滞感，仍然牵引着几人的思绪，死死不肯放开。
“你们没事吧？”阿克琉斯和他身边的大叔毕竟还有些心理准备，倒是没太受打击，只见这三人面如白纸，不免有些担心起来。
“没事，没事。”王宇麟回过神来，深呼吸一口气，“真没事。”
“……接下去请千万小心。”阿克琉斯有些艰难地开口道。虽说对方是受了福斯耀·古月的委托，但这不代表他们几个有义务陪自己去冒险。
三人闻言，皆是报以微笑。一级级台阶，蜿蜒而下，两旁的灯火也照不出那长长通道的尽头。底下是什么地方？这阶梯宛若直通地底，去向一个可怕的人间炼狱。
当这一行五人终于走到了地底，一群围在一起的穿着奇怪大袍的人齐齐回头。
那是怎么样的眼神啊——残忍，冷漠，嗜血，仿佛这些词汇都无法形容那种冷到骨子里的森冷感觉，仿佛那些人正注视着的这五个人，不过也是他们“神圣”仪式中理所当然要被牺牲掉的祭品。活人的生命，自己的灵魂，这些都算什么？在长久的寿命面前，在长久的富贵面前，只要不是牺牲自己的，这些又都算什么？
血淋淋的事实就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人总是在突破自己的底线，甚至整个种群的道德底线。
“还需要我拟谕旨吗？”阿克琉斯的眼中也不再有对待王宇麟三人或是身旁六叔时的温柔神色，取而代之的，是杀人时的冷静和果决，是带着深沉恨意的眼神。
“大皇子殿下，我们也曾邀请您参与这近乎永恒的享乐，您为何就是想不通呢？”那些人中的一个，拥有着绝色的妇人开口道。艳丽的笑容配着红唇，在那污浊的眼神近旁，只让人心生畏惧。
王宇麟早已龙化完毕，他只等一个命令——“一个不留。”阿克琉斯冷静地道，“麻烦你们了，做这么脏的任务。”
“清扫而已，毋需这么客气，殿下。”赫姬也再无半点犹豫，一把抽出大刀。赫颐更是已经放出了几个土墙术，缠上了好几个人。
“六叔，后面那两个麻烦您了。”阿克琉斯抽出金色长剑，剑锋直指那群人中心的一个老者，“你，究竟是谁？”
那人解开斗篷，也不管那些正在失去生命的，近乎被四人屠杀的一众信徒，就站在那里，轻松地应对着阿克琉斯的攻击。
这身法……怎么会？！
简直是无以复加的震惊。那是一个早就不该存在于世界上的人物。那个玷污了自己的亲生母亲，又将她凌/辱至自杀的男人——
“特拉伊斯，你这头**竟然还活着！！！”阿克琉斯的声音几乎是沙哑的咆哮。金色的火焰开始不受控制地在他周身开始燃烧。
不知是不是错觉，王宇麟竟在他身上感受到了来自血脉的亲近感。自从摸底考结束之后再无半点动静的封印阵似乎也有了再次松动的迹象。
金色的长剑似乎也锋利了许多，一下子竟破了那身影的从容，刺穿了他的心脏。
一剑拔出，那处伤口扭曲地蠕动着，没几秒钟便复原了。
“你来之前，我就将那些蠢蛋身上的活性全部转移到自己身上了。阿克琉斯，当初我在你母亲身上留下了一百二十八刀，你现在也需要一百二十八次致命伤，才能留下我。”特拉伊斯怨毒地笑着，“那是她背叛了我的惩罚，是她罪有因得。而你，就凭你和你这几个愚蠢的跟随者，能不能明白我为何仍然活着，怕还是个难题吧？”
阿克琉斯突然笑了。
“如此甚好。”
他的声音像他的心一样破碎了。
他的眼，碧蓝如被雨洗过的天空，淌下了两行泪水。
只是那是感动的泪水，阿克琉斯深深地这么觉得。
“我这么多年的恨意……学了这么多年的封印阵法……你以为是为了谁？”
其余四人陆续完成了战斗，都惊异于任务的轻松。回过神来，他们只看到被金色的封印阵死死卡住的特拉伊斯，和他眼神中的不解与恐惧。
“这是……蕾拉·巴尔德尔的光之束缚术，你怎么会这个术？！谁教你的？！”特拉伊斯简直不敢置信，“我应该在你出生之前就下了药的，对了，你本该不具有任何法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故人之友。”阿克琉斯嘲讽地笑了，“至于我有没有法力……是的，我曾一度没有法力。”然后他撕开了自己身上的衣服。在他的心脏处，一颗跳动着的蓝色水晶，晶莹剔透地为他交换着血液。“认得吗？”
“……海王心。”特拉伊斯似乎明白了什么，“原来如此，你的好父王，我的好兄弟，你的好父王，我的好兄弟啊！这一切本该都是我的！我的！！！”
“母后告诉过我，为何她选择了父皇而不是你。”阿克琉斯捂紧自己的心脏，似乎还记得做那个手术时的痛楚，父母亲怜惜的神情，和手术成功后泪崩的喜悦，“她说她无法接受一个只在乎自己的追求者。这大概就是父皇与你最大的区别。他傻到被你骗死，而你，傲慢到被人拒绝。”
特拉伊斯没来得及说出自己最后的一句话，就永远地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噗通”一声，阿克琉斯已经克制不住跪了下来，泪水淌满了他俊秀的脸庞。
他用哽咽的声音，断断续续地道——
“……最爱我的人都死了……都已经死了……就算我最恨的人被我亲手了结……谁又能填补曾被恨意占据的……空虚的……？”
灵魂两字终于没被他说出来。
昏暗的地下广场上，满地的尸体，满地的血。
已经失言沉默的四人，还有痛哭的阿克琉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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