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灯如豆燃烧着,整个屋内有些昏黄,宛卿想要上前点燃滟滟红烛,黑衣男子鬼魅般的星眸投射出一道冷光,紧紧攫着宛卿的心。(
魔天记)
宛卿心仪紧,脖颈缩了缩退回了木墩上,男子胸膛处溢出了点点血迹不断向四周扩散,虽然面上遮着一块黑布,可她还是能看清他紧锁的眉头以及额头冒出的汗珠。皇宫行刺这类事情,宛卿听巷口的说书先生提了不少次,这会没想到居然被自己撞上。
楚浩南为君较之前朝也算有所作为,每逢瘟疫灾害,他一定会倾尽全力去化解。抵御外侮,却匈奴七百余里,将邺城边疆南北扩展了绵延几百里。然人至中年,还未知天命,所以他近些年有些行径令人费解。
男子咳嗽一声,冷澈带有命令性的招手打断了宛卿的思路。
宛卿心有余悸,眨了眨眼睛细细挪着步子走上前去,隐约间嗅着股血腥味,察觉到他因流血过多伤势越来越重,想起自己上回还有些膏药留着,转身就朝黄花梨木柜走去。
男子一紧张怒喝一声,想要起身因着伤筋动骨,不由得发出了一声闷哼,只得坐回原处。没一会宛卿取来一个小木匣,里头放着一卷纱布、铰刀、金疮药、九香玉露丸。行至男子跟前,宛卿蹲下身就要解开男子的衣裳。
男子冷眸如刀,直直看向宛卿,手中银剑抵着宛卿身前提防道,“你想做什么?”
自己好意救他,这人却呆傻不知,宛卿苦笑道,“你受伤严重,若是再不及时医治只怕性命不保。(
专宠帅殿下)”对上他警惕的视线,补充道,“杀不杀我,在你。而救不救你,在我。今天发生那样多事,我都挺过去了,我可不想这时你流血过多死在我屋里,那可真晦气。”
男子听罢陷入沉思,手中银剑不知何时收回剑鞘,良久才回过神,见着她因帮自己清理伤口额头上岑出晶莹的汗珠,不知不觉地凝视着她。
终于将伤口清洗干净,再涂上药膏,随后用纱布一层层裹好,宛卿只觉得自己今日仿佛被榨干了力气般,伸手擦干额头面上流出的汗水,嘴里嘟囔着终于好了。忽然间意识到这屋里似乎太安静了些,抬头间正对上男子望向自己的眼神,宛卿面上露出奇怪的表情,这男子伤势那样严重,可自己方才几次触痛他的伤口,他都没有哼一声,不由得有些敬佩他的这份隐忍。可究竟是怎样的仇恨,让他居然敢挑着太后诞辰这样的盛日进宫行刺。
荆轲刺秦王,结果英雄折腰。虽留下青名,可荆轲死得很惨烈。宛卿禁不住打量起眼前的人,今日守备比起寻常越发森严,他也想当荆轲,可惜未果。转而一思,宛卿突然间才意识到自己窝藏刺客,这可是杀头的大罪,不由得背脊骨一凉。(
护界仙王)
男子瞥见她眸中闪过的异色,扬起头愕然道,“你在想什么?你是不是在想法将我交出去。”
宛卿没有笑,而是上前朝香炉中点起了瑞脑香,旋即打开灯罩,将带血的纱布放进去烧成灰烬才踏实些,突然间似想起了什么,立马又拿了湿布将所有肉眼可见的血渍都擦干净才安下心。
发生行刺这样的大事,又有一个跳了,御林军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只怕待会就会有人寻来,她可不能坐以待毙。
男子望向宛卿,面上逸出有些不敢相信的神情,若是寻常女子遇见自己必会大呼小叫,恨不得将外头的侍卫引进来。唯独她噤声不语,还不由分说替自己包扎伤口,真是令人有些摸不着头脑。如今见着她从容将所有事情做一遍,眉头一皱他竟有些想知道她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没有预料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宛卿纳闷了,这人方才对自己还是一副居高在上,时不时就可能结果了自己性命,这会却又问自己这些问题,想了一下反问,“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要刺杀皇上?”
男子看着宛卿,眼里满是惊愕,倒也没有动怒,只是站起身子回答,“你若知道的越多,你就越危险,你还是不要知道为好。”
宛卿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下肚终于解了渴,扭头不甘示弱道,“你叫什么以及你今日为什么刺杀皇上,我只是一个普通宫女,我没兴趣。(
我叫布里茨)只是我还想在这宫里活得久一点,所以我是谁,你也无须知道。”
男子顿时无语,压抑着内心的郁闷。百无聊赖地看着周围,忽然间听着外头远远传来的脚步声,眼露精光低声道,“有人来了。”
宛卿闻言,心中顿时没底,这屋内就这样大,不多会自己若藏了人定会被人发现,一时间纠结万分。可这会他也出不去了,若是他出去那自己必死无疑。正来回在屋内踱步,一只宽大的手顺势就把她拉上了榻。
“咚咚”,局促的敲门声骤然间响起,夹带着几声呵斥。
宛卿犹豫着正想下榻开门,木门却被人一脚踢开,绮兰姑姑随着几名魁梧的御林军走了进来。
“姑姑,夜深了,我方才正睡下了,还未睡踏实就听着这动静,正想去开门却撞见了这一幕,究竟是怎么回事?”说着宛卿伸手揉了揉略带惺忪的双眸。
绮兰走上前紧紧握着她的手,看着她穿着单薄的中衣,赶忙转身冲那些正在屋内四处搜寻的御林军道,“几位小哥,你们瞧着屋子这样小,哪里能藏人呢。(
遵命女鬼大人)”
几位御林军没有回头,仍旧是紧致地东翻翻西看看,突然间其中一人目光扫向卧榻,眼露疑色,“我们之前一路追踪,发现刺客就是在附近没了踪影。这春禧殿许多地方已经搜过,还剩这一间屋,这屋里哪里都找了什么都没有,只是这卧榻之上。”
宛卿听着一怔,心口扑腾扑腾直跳,右手紧攥着衾被,双眸睁得大大的,听着那人越来越逼近的脚步,悬着的心仿佛随时都会蹦跳出来,后背直冒着冷汗。
绮兰条件反射地起身,撇了撇嘴,满目怒气厉声道,“你这人怎么说话呢,宛卿可是一个黄花大闺女,如今你却说她卧榻之上有人,这若是传出去,旁人还指不定怎么说我绮兰姑姑管教不严,也让贵妃娘娘被人落了口实。”突然双目冷光直射,冷笑一声,“依我看,今日是有人揣着鸡毛当令箭,不怀好意吧。”
那人登时面上一青,没有再说话。宛卿心里终于踏实些,沉默了许久终于壮着胆子说了一句,“这卧榻上究竟有没有人,小哥只需掀起便可一探究竟,只是这掀起之后,若是没人,可别怪宛卿没有事先表态,宛卿必定会让贵妃还我一个公道。”说着一手作势要掀起衾被。
整个人都被衾被遮住一直躺着,又仔细听着外头的动静,男子因着紧张,额头上已满是汗珠,却又不能动弹。听着宛卿这一句威胁,不由得心跳再次加快。(
角落里的妖孽)
之前还是一副盛世凌人模样的御林军底气有些不足,一旁随同的御林军双手抱拳冲绮兰和宛卿笑道,“还请姑姑和姑娘见谅,我这兄弟在这宫中当值不多时,有些规矩还不太懂,这里我们已经仔细搜查了,什么都没有,夜深了就不打扰姑姑和姑娘歇息了。”说罢将家伙收起,带着一众御林军离去。
橐橐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宛卿目光久久凝视着门外,终于低低喘了口气,转眸对上关切看向自己的绮兰,连忙说道,“姑姑,你也回屋吧。”
绮兰连忙摇头,想起宛卿不多时就要离开这春禧殿,挨着榻沿坐下,“你就去绣房了,姑姑舍不得你,况且这刺客还没有抓到,姑姑也有些担心你。罢了,今夜我就留在你屋里,和你一起睡吧。”
宛卿分明感觉到来自那人身子的惊颤,面色稍稍有些往下拉,旋即抿着嘴挤出笑道,“姑姑,这这可使不得。”一道说着,身子禁不住打了个激灵。
绮兰百思不得其解,面上好似露出乌云问道,“你这丫头莫不是真有什么事瞒着我。”说着看向衾被,目光如注胶着地看着宛卿,“莫不是你真藏了人?”
宛卿面上一紧,心里已是波涛汹涌,却要装着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摆摆手笑道,“姑姑这是说笑呢。”隐约间感觉到那人似乎缓缓抽出了银剑,宛卿立马身子朝后稍稍一坐,另一只手拦住他的剑,若是自己再不想个法子,只怕待会真的会出乱子,没有多想宛卿连续打了几个喷嚏。
绮兰起身摸着她的额头,担忧道,“你这身子还没好全,若再得风寒,可怎么是好。”
宛卿接着她的话,故意再大声打了几个喷嚏,“姑姑,我会注意的。只是姑姑今夜可千万别和一同睡,我怕这打喷嚏会传给姑姑。”
绮兰犹豫着,可又说不过她,熬不过终于决定不再谁在她的屋,临走了还不忘交待几番才离去。
直到周围没有动静,宛卿才趿鞋下榻,将门栓得死死的。转身便看见男子已行至纱窗前将纱窗打开,想起方才自己硬生生在他将自己拉上卧榻后给了他狠狠一巴掌,不知为什就是想距他远点,蠕动着嘴就是没说一句话,好歹自己是他的救命恩人,他可千万不能因这点小事而对自己再起杀机。
男子捂着被宛卿打过的右脸,没有说什么,只是注视着她许久,眉眼抖了下沉声道,“在下沐天,宛卿姑娘后会有期。”说着纵身一跃跳出纱窗,消失在茫茫月色中。
宛卿双眼顿时放出亮光,有些跌跌撞撞地走到纱窗前,扑面而来的冷风将她吹得清醒些。这沐天乃是当今圣上一直在通缉的头号人物,青城帮帮主,神龙见首不见尾。关于他的传闻,大街小巷都能听到。
那青城帮暗中勾结盐帮与盗匪,明里暗里与官兵为敌,强抢官道之上运送的钱财、粮食与兵器。但若是遇上灾害,青城帮又会施粥惠民,更是劫富济贫。至于青城帮究竟是一个什么性质的帮派,宛卿什么都不想知道。
传言沐天生了一副罗刹脸,可以吓死人,生性多变,时而暴戾时而平和。想起方才的种种,宛卿再度伸手擦干额头冒出的汗珠,长长舒了口气,这日子可真过得不轻松。回首自己与他的交谈,自己的口吻有些刚硬,只愿与他后会无期,那便是自己这辈子修来的福分。
第二天早早地来到,宛卿依例拜谢了昭贵妃,违心地说了些感恩戴德的话后才离去。走出春禧殿时,绮兰伤心地抹着眼泪和她叨扰了一阵,说了许多话才松开宛卿的手。
宛卿知道自己此去绣房是为何,想起那儿的秀兰姑姑,愣是不准自己打退堂鼓,宽慰了绮兰几句后才踏上了去绣房的路。
一路上碧空如洗,笔直紫陌大道两旁种着的夹竹桃随风摇曳簌簌有声。宛卿再度出现在绣房大门外,一时思绪万千。抬头看着楚浩南亲笔御赐的匾额,目光随之有些疏离。十五年前到底有什么事,她日后定会一一揭开。
抽回思绪,宛卿徐步上前,迎面而来一个纤瘦却令人厌恶的身影,所有的愁绪一瞬间全部扫空。
洛汐筠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怒视着宛卿,目光如剑冷声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要闯,践人,紫玉因你而亡,这笔账我定会向你讨回。”
宛卿绕过她进门,面对着她的呵斥淡淡一笑扭头道,“紫玉为何而死,你比谁都清楚。究竟谁该为她的死负责,洛小姐明知故问。真不知道夜里睡觉时,洛小姐梦里有没有见着紫玉浑身是血的叫着你的名字。”
洛汐筠听着这话,浑身上下都不舒服,一副硬撑到底的模样嘴硬道,“休要在这胡说。”鸡皮疙瘩却不知为什起了不少。
宛卿没有再理会她,只是一步步朝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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