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潭柘寺的庞谭古道上宝马雕车香满路,小厮的吆喝声不绝于耳,高家的车被夹在道路中央,行进缓慢。(
权色挣扎:官路)打马在前的是骑枣红肥膘的中年男子,刚刚三十出头,体态微胖,头戴羊绒瓜皮帽,身着蓝底青面长袍马褂,扎在人堆里并不显眼。这一行二十多号人,两顶轿子三辆马车,前后有序,柔佳掀起银紫色幔帘,探头探脑往外察看,金黄的流苏穗子随马车晃动,在她的脑袋上拨来拨去。
“小心冻着”,在旁的舒氏将帘子放下,双手捂住已被冷风吹凉的小脸。
“还要多久啊?”柔佳怀揣银暖炉,双手卷进厚厚的兔毛绒暖手筒里,奶声奶气地问。
“用不了多久,咱们今个儿不上山,先在下院的奉福寺休息一宿”,舒氏见脸颊回温,把手移开,取了件丁香色的披风往柔佳身上裹。
须臾,车马停下。
两位老太夫人在丫鬟的搀扶下走出轿子,她们并肩同行,有说有笑地随引路沙弥往禅院而去。柔佳极目眺望那位在她年幼记忆里全无印象的姨祖母,她生的比祖母稍矮些,不似祖母那般体态圆润、步履沉稳,但她身体健劲、满面红光,尤其爱笑。在她身后紧跟的是她的两个儿媳王吴氏和王朱氏,王吴氏苦菜着脸,身侧随一名穿桃红巴缎宫裙的少女,少女长相水灵,黛眉点点、唇若涂朱,好似清晨开放的朝阳花一般妩媚动人。
进了寮房,大伙儿依次坐下,柔佳靠在高太夫人怀里,姨祖母王李氏将她通身打量一番,笑嘻嘻地道,“模样周正,是个好苗子”。
“哪有那样的好福气”高太夫人欣然,“还是你家秋哥儿命好”。
“唉……”王李氏叹了口气,显得忧心忡忡,“也不知是福是祸”。
高太夫人笑意漾漾,连声劝说,“是福,是福,可不许胡说八道,糟蹋了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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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王李氏点点头,“这次进香带她,也就是为她积福,希望来年入宫能顺顺利利,给家里帮把手”。
末座的少女眼眶通红,埋头强忍泪水,王李氏侧目,阴沉脸色斥道,“你这样哭哭啼啼的,进了宫,有什么用?进宫是给你自己长脸长本事,你要不明白这个理儿,算是白费了”。
少女垂首聆训,其母王吴氏一个激灵站了起来,唯唯诺诺地言语,“秋行还小,许是暂时没缓过来,还望母亲涵谅”。
“慈母多败儿”,王李氏当着众人撂下这么一句,瞬间,王吴氏的脸烧的滚烫。
柔佳虽不大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看众人的脸色,也猜想到必不是什么好事情,她转动黑溜溜的大眼珠观察场面,却什么也没观察出来。她瞄了瞄祖母,又瞄了瞄姨祖母,再瞄了瞄奶娘,可没一个人在注意她。
尴尬的当口,高太夫人将桌面上摆放的核桃糕缓缓推到王李氏跟前,四目相交,王李氏点点头,接着,高太夫人笑容可掬地向末座前低头站立的少女言道,“秋哥儿,可愿带你这顽劣的表妹去寺里逛会儿?她最是闲不住,待久了恐要闹腾我这把老骨头”。
少女顿了顿,恭敬地答道,“谨遵姨祖母吩咐”。
高太夫人慈目投向柔佳,“还不快随你表姐一道出去玩会儿”。
“好叻”,柔佳倒不认生,兴冲冲地飞奔到少女身旁,拉起她的手,“表姐,我们去哪儿玩呀?”
“你想去哪儿?”,少女极力平复情绪,略带哽咽地曼声问道。
“不知道,我没来过这儿!”柔佳注视着少女,她眼含的泪滴沾湿羽睫,凝积在根上,一颗一颗莹润如珠,随双目翻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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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长的真好看!”
少女微微一愣,摸摸柔佳的小脑袋,嫣然微笑。
———
时值正午,明媚的阳光洋洋洒洒铺展开来,不吝啬每一个角落。
大雄宝殿里,名唤秋行的少女双手合十跪在蒲团上叩首,嘴里念念有词。柔佳伫立一旁,迟迟没有跪下,她抬起头仰望面前金光闪闪的高大佛像,心中生出古怪异样的情绪,正讷讷出神之际,被人一把按到蒲团上。
“可不能对佛祖无礼”,听了奶娘的话,柔佳依葫芦画瓢的磕了三个响头。
出大殿后,少女促足停留在殿前的古槐树下。参天的槐树,如今枝叶凋零,光秃秃的,树干上长着许多节疤,鼓鼓囊囊,繁乱的枯枝东伸西斜,毫无美感。
少女,静静的,看的出神。
风拂青丝,眉弯浅浅,艳如桃花的脸庞透出白莲般的恬美。
“表姐,你在看什么?”,柔佳好奇地问。
少女神色黯淡,“表妹知道吗,槐树即使树冠枯死,也能在大枝上长出新的巨冠,仍是枝繁叶茂、绿冠如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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寺庙里起的早,寅时,外面还漆黑一片,各殿就有了动静,禅房隐隐传来和尚敲木鱼念经文的声音。奶娘把还在睡梦中的柔佳拖起,梳洗穿戴好后,用过素斋,天刚蒙蒙亮,一行人便浩浩荡荡上山,去赶潭柘寺的早香。
卯时到达潭柘寺,婆子搬来踩脚的矮凳,舒氏先下车,一把将站在门帘外东张西望的柔佳抱进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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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会儿可不许乱跑,今天进香的人多,这人多眼杂,挤挤撞撞,奶娘也不能一路抱着你,若是冲散了,遇见生人,千万不要乱搭话,要是黑心的拐子抱你,你就大喊咬他”舒氏严肃认真的嘱咐,柔佳只管敷衍了事,左顾右盼地‘审视’熙熙攘攘的人群。
突然,只听一声大喊,“奶娘”,舒氏顺着柔佳手指的方向望去,视线中出现一名梳羊角髻的女孩,她侧着身子被人抱在怀里,模样十分酷似韩司库家的千金。
“那个是瑛君吧?”,柔佳问道。
“嗯”舒氏肯定的点点头。
“待会儿我能和瑛君一块玩会儿么?我好几个月没见她了!”,柔佳凑到奶娘耳边悄悄地询问。
舒氏笑笑,打趣说道,“你也懂礼了?知道该办正事先?”
柔佳二话不说搂住舒氏的脖子,伏在舒氏肩头,哈哈地说道,“都是奶娘教的好!”,舒氏抿了抿嘴,一脸得意,拿出绢帕盖在柔佳冻得通红的鼻头上,“就你会说话,尤其是要人办事儿的时候”,柔佳嘻嘻嘻地傻笑,随后把鼻水醒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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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王殿的石鱼前,身穿茜色提花缎面直领小通袖袄的柔佳和着玫瑰粉五彩花草纹样圆领窄袖锦袄的瑛君挤在一块儿,争抢着摸来摸去,玩的不亦乐乎。
两人打打闹闹,你追我赶的一路小跑,不一会儿,只见白皙娇嫩的小脸面泛潮红,额头沁出汗珠,奶娘舒氏、秦氏赶忙将两人抱住,拉进善堂休息。
哪知屁股还没坐热,瑛君从炕上跳下,又准备往外冲,没两步,被其奶娘秦氏揪住,朝屁股啪嚓就是一个响亮的大巴掌,瑛君“哎哟”了一嗓子,辩道,“我只是想喝口水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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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你撅下屁股我就知道你要拉什么屎,给我在屋里好好呆着,不然老娘要你好看!”,秦氏身形高挑、动作敏捷,说起话来满舌生花,柔佳坐到舒氏腿上,自顾自地摆弄刚才在路边拔下的狗尾巴草,完全没有第一次看到这幅场景时的目瞪口呆,想必她已经‘麻木不仁’了,因为她知道,事情的发展态势远不会到这里就打住。
果不其然,瑛君找了个话茬,开始数落秦氏不通文墨,言谈粗鄙,“什么屁股屎的,奶娘你说话怎么这么熊啊!你看你看,人家都在笑话你呢!”
“谁笑话我?你倒是指出来瞧瞧!”秦氏反问,瑛君环视一周,屋里总共才四个人,柔佳和舒氏是面无表情,顿时那个悔啊,开始毫无顾忌地进行武力反抗,咿咿呀呀几番挣脱未果,意料之中的被掀回炕上。
“你等着,姑奶奶有的是时间,咱们走着瞧,等我长大了,有你好看!”,瑛君不甘示弱,忿忿不平地喊道。
秦氏回腔,“你姑奶娘有的是时间,就怕你没种!呵,让我好看,不怕天打雷劈”。
“老天爷长着眼呢!”
“当然,公道自在人心!”
“你不讲理!”
“老娘就是理!”
“你个白丁”。
“女子无才便是德,你个小屁孩懂什么”
“你、你、你……”
“你什么你,连话都说不清楚,还好意思说自己读书识字,我看先生教你的,你都教给周公了吧,我要是你就趁早闭嘴,省的让人捡笑话”
瑛君言辞匮乏,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接茬顶嘴,不知是急的还是气的,杏仁小脸涨的通红,把手上戴着的赤金缠丝镯子往地上一砸,秦氏是一动不动,稳如泰山地坐在漆心桦木鼓式圆凳上,手执茶壶给自己续了杯热茶。(
剑傲重生)瑛君见秦氏毫无反应,觉得没劲极了,转而爬到窗边。舒氏将柔佳抱回炕上,拾起地上的金镯子,对坐下和秦氏闲聊起来。柔佳上炕后,爬到瑛君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瑛君撇嘴,狠剜了秦氏一眼,“你不用安慰我”。
“不是,我是想说,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你说你奶娘熊,不就是说你自己熊么!”
“你什么意思啊?”
“你别拐着弯骂自己啊!”
“你这是在拐着弯骂我呢!”
瑛君横眉怒目,一把将柔佳推倒,这一幕完完全全被正面坐着的秦氏看到,上来是提手就要打,电光火石之间,瑛君一个闪身,趔趄跌下了炕,头摔的咚咙响。瑛君嚎啕大哭,秦氏见状心疼不已,一个劲儿的搂着,在头上揉来揉去,嘴里直念叨,“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舒氏当时背着身,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便责问柔佳,“你又干什么了?”
柔佳把头靠在墙上,一脸无辜,“我没干什么呀,是她自己掉下去的,她之前还推我来着,我都没哭,她活该!”
舒氏没说话,观形察色地走到秦氏和瑛君身边,摸了摸瑛君的小脑袋,赔礼道歉,“秦妹妹见谅,别和小孩子一般见识,都是我平日教的不当,才整日里惹是生非的”。
这时,一直在给瑛君揉脑袋的秦氏开口,“蕙兰姐,不是姑娘的错,是这孩子淘气,她先动手的,不过,她这也是活该”。
舒氏脸色一凛,想是搪塞不过去,作势要去拿柔佳,瑛君哭着,断断续续地说道,“她……她刚才……骂我……熊,奶娘,是她先骂……的我,我才……推她的”。
如此看来是不打不行,哪知,舒氏还没来得及动手,只听秦氏开口训道,“你怎么这么熊,她骂你,你不会骂回去啊!”
“是啊,君子动口不动手嘛”,柔佳在一旁火上浇油。
“你是君子么?”舒氏白了一眼柔佳。
柔佳嘀咕,“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你不仅是女子,还是‘小人’,所以才难养啊!”,舒氏见招拆招。
柔佳伸直脖子质问,“你到底谁这边的?”
“理儿这边的呀!”舒氏眉飞色舞,挑明站在“理”姑娘秦氏这边,柔佳紧皱眉头瞪着眼,秦氏被她们给逗乐了,“哎呀,舒姐姐,算了,是瑛君自己嘴笨,就这么点儿事,看闹的!”
“不是我嘴笨,是确实没的回,是死结”,瑛君顾不上哭,急忙站出来为自己正名。
秦氏捂住瑛君的嘴,“呸呸呸,大白天的,佛菩萨面前说什么死不死的,快给我呸掉”。
“就不呸”,瑛君死扛。
“快呸”,秦氏催促。
最后,瑛君妥协,“你要是能回答的上来我就呸”。
柔佳爬到炕边上,幸灾乐祸,“这么简单的,我早都替你想好了,其实你刚才不仅能回我,还能骂我呢!你只需回八个字‘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妥妥地占据上风”。
秦氏听了这话,笑的前仰后合,拍手称道,“这也是个熊孩子”,瑛君反应过来,更是破涕为笑。
柔佳和瑛君和好,回到炕上继续一块儿玩,在把狗尾巴草的毛都拔掉之后,俩人开始了小大人之间的友好访问,产生了以下情节性(无聊)对白。
柔佳:你这几个月去哪儿了?
瑛君:我和阿爹阿娘他们回了一趟辽宁老家看望外祖母,今年是她五十大寿。你呢,为什么到这儿来了?
柔佳:我祖母许久未见姨祖母了,她们两个聚一聚,我还看见我表姐了,她长的可漂亮了!
瑛君:是么?也像你这么胖?
柔佳:你什么意思!我胖么?
瑛君:反正不瘦!
柔佳:(喊)奶娘……
瑛君:打住!你挺瘦的……话说我这么昧着良心说话,你真觉得好么?
柔佳:有什么不好,我乐意!
瑛君:以前没见过你表姐啊,好奇怪!
柔佳:嗯,好像是没见过。
瑛君:那你以前见过你姨祖母么?
柔佳:嗯,好像也没见过。
瑛君:你们是亲戚么?你姨祖母和你祖母不是亲姐妹吧?
柔佳:怎么可能,她们就是亲姐妹!
瑛君:那怎么没见过?
柔佳:(喊)奶娘、奶娘……
舒氏听见喊声,凑到两个小人儿身边,给她们解疑答惑。原来柔佳的姨祖母王李氏近几年才算真正熬出头,她的婆婆王董氏是个厉害的角色,王董氏在世时,王李氏不敢与娘家频繁走动,婆婆死后,又守丧三年,直到今年十月才丧满。
知道因由后,两人释然,开始就更无聊的毛毛虫到底有没有腿的问题进行了长达半个多时辰的学术探讨,最后,以面红耳赤,吵的不可开交收场。
在寺中用过午斋,柔佳和瑛君随两家长辈临于毗卢阁上,盘踞寺内最高点,登阁远眺,即使是寒风冬日,此处依旧青山掩绿,风景开阔如入画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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