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绿、胭脂红、落日黄……缤纷炫彩的光华交错着打照在青石间道上,如泄了一湾荧荧的水,在微风里轻轻地漾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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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月颓在小楼一角,将半个天空醺得发红。
原木阁楼从根到顶都是复古样式,没有一片玻璃,蛋黄般酽酽的月被琐状窗棂割碎成零散的破网。
屋外喧哗的吵闹和半空里嘶哑的歌声争相而入,将裱糊在窗棂格子上泛白的纱布拥挤得猎猎发颤。
二楼东南角是一间茶室,半身悬在楼梯上便有泠泠的琴声从其中灵动而出。
门上悬一长匾,布局格式均不拘章法,腾逸而出笔走龙蛇、开天辟地的“一一”二字,茶室因得名“一一阁”,一盏醍醐,一生糊涂,不清不楚。
茶室的常客多是这所城市衣衫落拓之人,他们总给人一副不冷不热、不言不语的静穆印象,按时来,啜几口茶,按时走。
他们虽缄口不言,心中却封藏着碎絮的声音,关于城市、政治、经济、文化和整个世界的青年与老人……
他们不言语,也许是过去说的太多累了,也许发现无论怎样声嘶力竭拼命呐喊,都显得苍白无力,也许他们开始顺其自然,给社会和世界更多的时间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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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而,不言不语,既是失望,也是漠视,既是冷眼旁观,也是闷声闷响的支持……
木门虚掩,等胸处是一双衔环兽头,朱漆沿着纹路轻轻刮过,惟在一道干涩的裂口上留下一条黝黑的缝隙。
二人轻推,随着一声沉重的吱呀声,朱门开启,一座轻纱织就的折扇屏风使光线骤然暗淡。
屏风上若隐若现点染一朵含羞白玉兰,周遭两片残花,已惹尘埃。
寥寥几笔,将玉兰生死勾勒而就,一更一点的生命钟声超脱纱纸笔线悠悠而来。
于玉兰,一季的开谢就是一生,漂泊浪荡也好,雍容华贵也好,凄惨恓惶也好,到头来,便是这一面含羞,一面难留。
素淡轻妙的白玉兰映衬着其后影影绰绰的身形,丝竹管弦、茶香袅袅、颔首低眉,如皮影般在其间上演。
何远缓步度入,成羽扯着他的衣襟,说:“不如不去,既然这般朦胧,便留给印象,留给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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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远会意地笑笑,二人顺着屏风抻展的方向穿过一条雕花回廊,进入一间书房,正中挂一柳体横幅,“缥囊香素”,四壁贴满了红绿陆离的明信片,写满了在内心流动的诗句,两壁邮向四方,两壁由四方邮来,一拨一拨地更换着。
不禁让人记起,谁曾说过,每个人的青春都是一首诗,每一次呼吸、每一个话语都是最美的诗眼。
“旅行不是逃避,也不是治愈,只是换换空气,换换心情。那些得不到和忘不掉的,又何必始终耿耿于怀。前面是尽头,是迷惘,是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又何必总是执着于前方!不若回首,看看背对了那么久的世界,那里或许一片笑靥嫣然。”
这样的文字很契合一个流着眼泪扯着嘴角微笑,告诉自己要学会坚强的女孩。
何远在心里勾勒着这个女孩的模样,拼接着那一段真挚而破裂的情感。
夜渐深沉,肥硕的月亮早已离开楼角,向高空中飞去了。
二人重新又回到这条古老弯曲又流光溢彩的街道上,向回学校的路散乱地迈着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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阁楼、月亮和火柴店越来越远,半空中嗨歌的声音因夜深而逐渐稀疏沙哑下来。
美,或多或少都掺杂点忧愁,何远心头突来几丝莫名的怅惘。
一道金灿灿的阳光从身后打照过来,将家乡县城中心一条最熙攘最繁华的商业街笼上一层灼眼的古铜色,偕同街上汹涌的人流湮没了眼前街巷里的一片漆黑和远处星星点点寥落的灯光。
贫寒的出身从小到大在他心里埋下了消融不去的阴影,过去每当经过繁华地带,骨子里总会升腾起一种难以言说的紧张和难堪。
那里的东西很贵很奢华,买不起,因而常常不会进去,然而每次经过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透过明亮照人的落地窗向里面窥探。
但也渐渐发觉,那种紧张和难堪竟让自己这偶尔的一瞥也变得分外可鄙、猥琐,甚而在经过那条街的时候,会很明显地感觉到自己身躯不自然的佝偻和漫溺眼神的一线卑下。
之后在学到美学中“崇高”一词时,才突然想清楚自己当时的心境:那是一种严肃深沉的力量,用金钱构建的崇高,贫贱无权窥视,那是一种切肤的严肃和疏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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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真正踏入那条街的商店是高二寒假过后和徐化一起。
数学老师背转身在黑板上演算不等式的空当,徐化从桌兜里抽出一沓时尚广告,问:“你说我穿哪一款外套好看些?”
何远露出一线惶惑,翻了翻,指着一件黑色棉绒大衣说:“这款外套,配一件靛蓝相间方格衬衫和一条淡黄色浅纹围巾,会感觉成熟洒脱。”
徐化翘着二郎腿,靠着桌背,听罢打一响指,以不予商量的口气决定:“好,就这件,后天下午没课,你陪我一块去买吧。”
何远点点头,心里潮起一股悸动和心愿得以实现的欣喜:
他一直希望自己和徐化能进入彼此的生活,甚至形影不离,如他那次失恋后握着自己的手说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一般……
这一突如其来的友好信号使何远有种诚惶诚恐、受宠若惊的感觉,之后的几天和徐化说话时总羞怯于直视他的眼睛,似乎担心从他的瞳孔里看到什么,也担心看到他的瞳孔之后自己眼睛里会留露出什么难以启齿却敏于察觉的东西。
然而心底的那层悸动却常常使他思绪翻滚,总呆若木鸡地盯着老师的眉眼或黑板,脑海里却映照出一幕又一幕陪徐化到商业街买衣服的情景:
自己用手轻轻熨平他领口的衣褶,扯扯后摆拉直衣身,冲着镜子中穿着呢绒棉套的徐化微笑,点头,说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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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甚至刻意提示自己注意微笑的弧度、点头的角度和幅度,以及自己做这一连串表情和动作时眉毛的形状和弯度,严肃时眉头稍锁、眉峰凝重,或放松时眉头低垂、眉梢轻挑……
他漫无边际地想象着,潜意识依旧不忘给他增添些许担忧,使他在轻松惬意中隐隐察觉到自己对商业街店铺的生疏。
于是两颊瞬即由松弛渐渐僵硬起来,他猛地从臆想中清醒,将松软的目光从远处收回,叹口气,带着几丝烦躁和不安。
周六下午,冬日的太阳早早挂在西面掉净叶子的老杨树上,仿佛罩了一匹锦缎。
金线般的阳光落在宽敞的大街上,筛下一双瘦长的影子,一前一后躺在青灰色的水泥路上,匀速地向前移动着。
前面徐化的脚正好踏在何远影子的头顶上,他迈足了步子向前走,没有准备停下来等等何远。
何远拽开步子追赶徐化,但步子终究没有他迈得大,追不上去,只好加快步子。
徐化听到后面细碎的脚步声,侧过脸微带怒色冲何远埋怨道:“你走快些,总在后边跟着我,让别人看见了还当是怎么了呢!”
何远看到他侧脸上浮起一片青一片白,知他心里真的怨怒,怯怯地不言语,三蹦两跳地跟了上来。
他和徐化并排着,脚步愈发轻快矫健,可是心里却像蒙了一层纱布,暗暗沉沉的,捂得胸口无缘无故地闷。
他突然感觉此刻走在大街上和坐在教室闷声不响的徐化有点不一样,似乎多了一种难以言说的神气。
若在教室,面对品学兼优的自己和枯乏孤独的教室,徐化言谈神色中会有一种谦卑。
可现在那种谦卑已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桀骜。
何远捉摸不透,脑海里却冒出“龙入深渊”、“虎出平川”等词来形容徐化……
商业街两侧楼房遮挡了夕阳,空中早早地浮上一层紫色的暮霭。
冷冷的风刮过,扇冷了何远眼仁里的期冀和亮色。
他的心和身体仿佛浸水一般,逐渐沉重笨拙,但为了掩饰,嘴角依旧扯着一弯浅笑,僵硬得没有韵味也没有温度。
身侧是真维斯服装店,徐化折过来推门而入,何远瞬即闪了进去,顺着走廊踱步。
仰头看着四周货架上各式冬装,却见花绿错杂、光彩夺目,未及片刻,前台导购小姐嫩生嫩气地冲他道:“这位男士,想买件什么衣服,请到那边,这边是女装。”
徐化慌从男装处抢步过来,扯了扯何远胳膊不满地说:“那边才是男装!”同时眼睛泛起一片苍茫的雪白。
何远霎时满脸涨红,耳朵里充满了血液刷刷挤压血管壁和脑动脉突突跳动的声音。
之后徐化试换衣服的半个小时自己是何种举动、何种心情已经完全忘却,仿佛时光汩汩流动,只在那半小时里留了一段不填充任何印象的空白。
然而那时的尴尬和不安却能够想象得出,至少曾在幻想中构织的言行举止全被抛却得干干净净,忘了熨平衣褶,忘了拉直后摆,也忘了拉出一条应该是多少弧度的微笑……
现实里或许他只是干巴巴地站着,直到最后尾随徐化而出。
冬季的夜来得格外早,从店里走出,天空剩了一片浑浊的蛋清色,街灯渐次亮起,一片片晕黄的光斑在冷风里摇晃着。
何远意识逐渐清晰起来,他瞅了眼穿着呢绒风衣的徐化,心底莫名地浮起一种不协调的感觉,也许是新买衣服并不合身,和自己想象中的效果差了许多,也许是还差那条淡黄围巾和那件靛蓝相间的方格衬衫,也许是他和自己的步调不一致,也许是在天彻底黑的刹那天上的街灯亮了,竟没有留下哪怕一刻钟真正的黑暗……
他浮光掠影般随意地揣测着,可终究没有想清楚,只是在眼神里长久地划过一线失意和落寞,和着初夜里凄凉的冷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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